- 第6節(jié) 第六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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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夜晚接連而至,筱冢一成翻個身,前幾天與笹垣的一席話一直在腦海里盤旋不去。自己可能處于一個不尋常的狀況,這個想法隨著現(xiàn)實感壓迫著他的胸口。
那位老警察雖沒有明言,但他暗示今枝可能已遭遇不測。就他所描述的失蹤與房內(nèi)的狀態(tài),一成也認(rèn)為這樣的推論很合理。然而,他附和老警察時的心情,仍有部分像是在看電視劇或小說的情節(jié)。即使大腦明白這些事情便發(fā)生在周遭,卻缺乏真實感。即使笸垣臨別之際對他說“你可別以為自己能高枕無憂”,他也感到事不關(guān)己。
等到他獨自一人,關(guān)掉房間的燈,躺在床上,一閉上眼睛,類似焦躁的沖擊便席卷而來,讓他全身直冒冷汗。他早就知道唐澤雪穗不是一個普通女子,才不贊成康晴迎娶她。然而,萬萬沒有想到委托今枝調(diào)查,竟然危及他的性命。
她究竟是什么人?他再次思索,這女人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還有那個叫桐原亮司的男人。
他是個什么樣的人,笹垣并沒有清楚交代。他以槍蝦和蝦虎魚來比喻,說桐原與唐澤雪穗就像這兩種動物一樣,互利共生。
“但我不知道他們的巢穴在哪里,為此我追查了將近二十年。”說這幾句話時,老警察的臉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一成聽得一頭霧水。無論十幾二十年前大阪發(fā)生了什么事,又怎么會影響到自己?
一成在黑暗中睜大眼睛,拿起放在床頭柜上的空調(diào)遙控器,按下開關(guān),不久便滿室涼意。
這時,電話響起。他心頭一驚,打開臺燈,鬧鐘就快指向一點。一時之間,他以為家里出事了,F(xiàn)在一成獨自住在三田,這套兩室兩廳的房子是去年買的。
他輕輕清了清喉嚨,拿起聽筒:“喂。”
“一成,抱歉這時候打電話給你。”
光聽聲音就知道來電者是誰,心里同時涌現(xiàn)不好的預(yù)感。與其叫預(yù)感,不如說是確信更為接近。
“堂兄……出了什么事?”
“嗯,上次跟你提過的那件事,剛才,她跟我聯(lián)絡(luò)了。”康晴壓低聲音的原因,恐怕不單單是因為夜深了,一成更加確信。
“她母親……”
“嗯,已經(jīng)走了,終究沒醒過來。”
“真可憐……”一成說,但并非出自肺腑,只是自然反應(yīng)。
“明天你沒問題吧。”康晴說,他的口氣不給一成任何反對的余地。
即使如此,一成還是加以確認(rèn):“要我去大阪?”
“明天我實在走不開,史洛托邁亞公司的人要來,我得跟他們見面。”
“我知道,是為了‘美巴隆’。按預(yù)定,我也要出席。”
“你的行程已經(jīng)改了,明天不用上班,盡量搭早一點的新干線去大阪,知道了吧?幸好明天是星期五,我可能還得接待客人,要是晚上沒法過去,后天早上應(yīng)該走得成。”
“這件事社長那邊……”
“明天我會說一聲。這個時間再打電話過去,他老人家的身體怕吃不消。”
社長指筱?傒o,社長府邸與康晴家同樣位于世田谷的住宅區(qū)?登缡窃诮Y(jié)婚時搬離老家的。
“你向社長介紹過唐澤雪穗小姐了嗎?”盡管認(rèn)為這個問題涉及私人領(lǐng)域,一成還是問了。
“還沒有。不過我跟他提過我在考慮結(jié)婚。我爸那種個性,看樣子也不怎么關(guān)心。我看他也沒有閑工夫管四十五歲兒子的婚事。”
筱?傒o被普遍認(rèn)為是個不拘小節(jié)的人,他也的確不曾過問一成他們的私事。但一成早就發(fā)現(xiàn),這是一種極端的工作狂個性,對生意之外的事概不關(guān)心。一成猜想,伯父心里恐怕認(rèn)為只要那個女人不會讓筱冢家名聲掃地,兒子再婚對象是誰都無所謂。
“明天你會去吧?”康晴最后一次確認(rèn)。
真想拒絕。聽過笸垣的話之后,一成更加不想與唐澤雪穗有所牽扯。然而,他找不到拒絕的理由。計劃結(jié)婚的對象的母親死了,希望堂弟代為幫忙處理葬禮等事宜——康晴的請托從某個角度來看合情合理。
“在大阪哪里?”
“她上午應(yīng)該是在葬禮會場安排事情,她說下午會先回娘家一趟。我已經(jīng)收到傳真,兩個地方的地址和電話都有了,一會兒傳給你。你的傳真也是這個號碼吧?”
“對。”
“那我先掛了。你收到傳真后打個電話給我吧。”
“好的,我知道了。”
“那就麻煩你了。”電話掛斷了。
一成下了床。人頭馬白蘭地就放在玻璃門書柜里。他將酒往杯中倒進約一厘米半高,站著便送進口中,讓白蘭地停留在舌上,細(xì)細(xì)品味其酒香、味道與刺激后才人喉。有種全身血液都蘇醒過來的感覺,他知道神經(jīng)敏銳了起來。
自從康晴表明對唐澤雪穗的愛意后,一成不知有多少次想找父親商量。他認(rèn)為,只要將她的不尋常處告訴父親,伯父遲早會從父親口中得知此事。但是,要干預(yù)未來筱冢家族掌權(quán)人康晴的婚事,他握有的信息實在太過暖味,不具說服力。光是空口說她有問題,只會為父親徒增困擾。父親極有可能反過來斥責(zé)他,要他擔(dān)心別人之前先擔(dān)心自己。而且,父親去年甫出任筱冢藥品旗下筱;瘜W(xué)公司的社長,肯定沒有余力為侄子的再婚操心。
第二口白蘭地流進喉嚨時,電話響了。一成站在原地,沒有接起聽筒。聯(lián)結(jié)著電話的傳真機開始吐出白色的紙。
一成將近正午時抵達(dá)新大阪車站。踏上月臺的那一刻,立即感覺到濕度與溫度的差別。已過了九月中旬,仍暑氣逼人。一成這才想起,是啊,大阪的秋老虎素來兇猛。
下了月臺樓梯,走出收票口。車站建筑物的出口就在眼前,出租車?空驹趯γ妗K哌^去,心想先到葬禮會場再說。就在這時,有人喊一聲“筱冢先生”,是女人的聲音。他停下腳步,環(huán)顧四周。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女子小跑著靠近,她身上穿著深藍(lán)色套裝,內(nèi)搭T恤,長發(fā)扎成馬尾。“謝謝您大老遠(yuǎn)趕過來,辛苦您了。”一在他面前站定,她客氣地施禮,頭發(fā)恰似馬尾般掃動。
一成見過這女子,她是唐澤雪穗南青山精品店的員工。“呃,你是……”
“我姓濱本。”她再次行禮,取出名片,上面印著濱本夏美。
“你來接我?”
“是的。”
“你怎么知道我要來?”
“是社長交代的。社長說,您應(yīng)該會在中午前到達(dá),但是我因為塞車來晚了,真是抱歉。”
“哪里,沒關(guān)系……呃,她現(xiàn)在在哪里?”
“在家與葬儀公司的人談事情。”
“家?”
“我們社長的老家,社長要我?guī)阙O壬^去。”
“啊,好。”
濱本夏美朝出租車站走去,一成跟在她身后。他推測一定是他搭乘新干線時,康晴打電話告訴雪穗。也許康晴曾對她說會派一成過去,有什么事盡管吩咐之類的話。
濱本夏美告訴司機去天王寺。一成昨晚接到康晴的傳真,知道唐澤禮子家位于天王寺區(qū)真光院町。不過,那是在大阪哪個地方,他幾乎全然不知。
“突然發(fā)生這種事,你們一定措手不及吧?”出租車開動后,他問道。
“是啊。”她點點頭,“因為可能有危險,我昨天就先過來了,可是沒想到竟然就走了。”
“什么時候去世的?”
“醫(yī)院是昨晚九點左右通知的。那時候還沒有走,只說情況突然惡化?墒,等我們趕到,已經(jīng)……”濱本夏美淡淡地敘述。
“她……唐澤小姐的情況怎么樣?”
“這個啊,”濱本夏美蹙起眉,搖了搖頭,“連我們看的人都難過。我們社長那種人是不會放聲大哭的,可是她把臉埋在母親的床上好久,一動不動。我想,社長一定是想忍住悲傷,可是我們連她的肩膀都不敢碰。”
“昨晚大概也沒怎么睡吧?”
“我想應(yīng)該是沒有合過眼。我在唐澤家的二樓過夜,半夜有一次下樓,看到房間里開著燈,還聽到微弱的聲音,我想大概是社長在哭。”
“哦。”
一成想,無論唐澤雪穗有什么樣的過去,懷著什么樣的秘密,終究無法不為母親的死悲傷。根據(jù)今枝的調(diào)查,雪穗應(yīng)該是成為唐澤禮子的養(yǎng)女后,才得以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也才擁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
目的地大概不遠(yuǎn)了,濱本夏美開始為司機指路。一成從口音判斷,她應(yīng)該也是大阪人,這才明白唐澤雪穗在眾多員工中選她來的理由。
經(jīng)過古老的寺廟,轉(zhuǎn)入幽靜的住宅區(qū),出租車停了。一成準(zhǔn)備付車費,卻被濱本夏美堅拒:“社長交代,絕對不能讓筱冢先生付錢。”她帶著笑,語氣卻明白而篤定。
唐澤雪穗的老家是一幢木籬環(huán)繞、古意盎然的日式房舍,有一扇小小的腕木門。學(xué)生時代,雪穗一定每天都會穿過這道門,也許她一邊走過,一邊對養(yǎng)母說“我上學(xué)去了”。一成想象著那樣的情景,那是一幅美得令人想深深烙印下來的畫面。
門上設(shè)有對講機。濱本夏美按了鈕,一聲“喂”立刻從對講機里傳出來,是雪穗的聲音。
“筱冢先生到了。”
“哦。好,請他進來,玄關(guān)的門沒有鎖。”
“是。”濱本夏美回答后,抬頭看一成,“請進。”
一成隨她穿過大門,玄關(guān)還安裝了拉門。他想,最近一次看到這么傳統(tǒng)的房子是什么時候呢?他想不起來。在濱本夏美的帶領(lǐng)下,他來到屋內(nèi),走上走廊。木制的走廊打磨得極為光亮,綻放出的光澤來自耗費無數(shù)精力的手工擦拭,而非打蠟使然,同樣的光澤也出現(xiàn)在每一根柱子上。一成仿佛看到了唐澤禮子的人品,同時想到,雪穗是由這樣一位女性教養(yǎng)成人。
耳邊聽到說話聲,濱本夏美停下腳步,朝身邊一道拉上的紙門說:“社長,方便打擾嗎?”
“請進。”應(yīng)答聲從里面?zhèn)鱽怼?br /> 濱本夏美把紙門拉開三十厘米左右,“筱冢先生來了。”
“請客人進來。”
在濱本夏美示意下,一成跨過門檻。房間雖是和室,卻按西式房間布置。榻榻米上鋪著棉質(zhì)地毯,上面擺著藤制桌椅。一把長椅上坐著一對男女,他們對面本應(yīng)是唐澤雪穗,但她為迎接一成站了起來。
“筱冢先生……謝謝你特地遠(yuǎn)道而來。”她行禮致意。她身上穿著深灰色長裙,比起上次見到時瘦了不少,可能是因喪母而憔悴。幾乎素顏,但盡管素凈的臉上難掩疲憊之色,卻仍大有魅力。她是真正的美人。
“請節(jié)哀順變。”
“嗯。”她好像應(yīng)了一聲,但聲音低不可聞。
坐在對面的兩人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雪穗似乎察覺到了,便向一成介紹:“這兩位是葬儀公司的。”接著對他們介紹一成:“這位是工作上的客戶。”
“請多指教。”一成對他們說。
“筱冢先生,你來得正好。我們現(xiàn)在正在討論,可是我實在不知如何是好,正頭疼呢。”雪穗坐下后說。
“我也沒有這方面的經(jīng)驗。”
“可是,一個人拿主意總是叫人不安,身旁有人可以商量心里就篤定多了。”
“但愿我能幫得上忙。”一成說。
與葬儀公司討論完種種細(xì)節(jié),時間已將近兩點。在討論過程中,一成得知守靈的準(zhǔn)備工作已著手進行。守靈與葬禮都會在距此十分鐘左右車程的靈堂舉行,靈堂在一棟七層大樓里。
濱本夏美與葬儀公司的人先行前往靈堂,唐澤雪穗表示她必須等東京的東西送到。
“什么東西?”一成問。
“喪服,我托店里的女孩送來。我想,她應(yīng)該快到新大阪了。”她看著墻上的鐘說。
雪穗到大阪時可能沒有預(yù)料到要辦葬禮。即使養(yǎng)母的狀況一直沒有好轉(zhuǎn),想必她也不希望預(yù)先備好喪服。
“不通知學(xué)生時代的朋友嗎?”
“哦……我想不必了,因為現(xiàn)在幾乎已沒有來往。”
“社交舞社的人呢?”
一成的問題讓雪穗瞬間睜大了雙眼,仿佛被觸動了心靈死角。但她立刻恢復(fù)平常的表情,輕輕點頭。“嗯,我想不必特地通知。”
“好的。”搭乘新干線時,一成曾在記事本上寫下好幾則葬禮的準(zhǔn)備事項,他將其中“聯(lián)系學(xué)生時代的朋友”一則劃掉。
“唉,我真是的,竟然連茶都沒有端給筱冢先生。”雪穗匆忙站起,“咖啡可以嗎?還是要喝冷飲?”
“不用費心了。”
“對不起,我太漫不經(jīng)心了。也有啤酒。”
“我喝茶就好。有沒有涼的?”
“有烏龍茶。”說著,她離開了房間。
一落單,一成便從椅子上站起,環(huán)視室內(nèi)。房間被布置成西式的,卻在一角放著傳統(tǒng)的茶具柜,但這款家具也與整個房間相當(dāng)協(xié)調(diào)。
看來極為堅固的木制書架上,并排放著茶道與插花的相關(guān)書籍,也摻雜了初中參考書和鋼琴初級教本等等,當(dāng)是雪穗用過的。一成想,她也曾在這個客廳讀書,鋼琴可能在別的房間。
他打開與進房紙門相對的隔扇,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廊沿,角落里堆著舊雜志。
他站在廊沿上望著庭院,雖然不大,但植株和頗富野趣的石燈籠營造出素雅的和風(fēng)庭院氣氛。原本可能由草皮覆蓋的地方已經(jīng)令人遺憾地全被雜草占據(jù)。年過七旬的老人要讓這個庭院維持美觀,想必實在困難。
他面前擺著許多小盆栽,幾乎都是仙人掌,有許多呈球狀。
“院子很見不得人吧?完全沒有整理。”聲音從后面?zhèn)鱽。雪穗端著擺了玻璃杯的托盤站在那里。
“稍微整理一下就會像以前一樣漂亮了。比如那個燈籠,真的很不錯。”
“可是已經(jīng)沒有人來欣賞了。”雪穗把裝了烏龍茶的玻璃杯放在桌上。
“這棟房子你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我還沒有想到這里。”她露出悲傷的笑容。
“啊……也是。”
“不過,我不想賣掉,也不想拆……”她把手放在紙門框上,憐愛地?fù)崦厦娴男⌒,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頭看往一成,“筱冢先生,真的很謝謝你,我還以為你不會來。”
“為什么?”
“因為……”雪穗先垂下眼睛,又再次抬起,眼眶泛紅,珠淚欲滴,“筱冢先生討厭我呀。”
一成一驚,要掩飾內(nèi)心的波動并不容易。“我怎么會討厭你?”
“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你對我和誠離婚不滿,也許還有別的緣故。只是我確實感覺到,你躲著我,討厭我。”
“你想太多了,沒這回事。”一成搖搖頭。
“真的嗎?我能相信你這句話嗎?”她向他靠近一步,兩個人相距咫尺。
“我沒有理由討厭你啊。”
“哦。”雪穗閉上眼睛,仿佛由衷感到安心般舒了一口氣。甜美的香味瞬間麻痹了一成的神經(jīng)。她睜開眼睛,已經(jīng)不再泛紅了,難以言喻的深色虹膜想吸住他的心。
他移開目光,稍微拉開些距離。在她身邊會產(chǎn)生一種錯覺,似乎會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牢牢抓住。
“你母親,”他看著庭院說,“一定很喜歡仙人掌。”
“跟這個院子很不協(xié)調(diào)吧?不過,媽媽一直很喜歡,種了很多又分送給別人。”
“這些仙人掌以后怎么辦?”
“我也不知道。雖然不太需要照顧,但總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
“只好送人了。”
“是啊。筱冢先生,你對盆栽有興趣嗎?”
“不了,謝謝。”
“哦。”她露出淺淺的笑容,轉(zhuǎn)身面向院子蹲下,“這些孩子真可憐,沒主人了。”
話音剛落,她的肩膀便開始微微顫抖,不久,顫抖加劇,她全身都在晃動,發(fā)出嗚咽聲。“孤零零的,不止它們,我也無依無靠了……”
她哽咽的呢喃大大撼動了一成,他站在雪穗身后,將右手放在她搖晃的肩上。她將白皙的手疊了上來。好冷的手。他感覺到她的顫抖趨于平緩。
突然間,連自己都無法說明的感情從心底泉涌而出,簡直像是封印在內(nèi)心深處的東西獲得了釋放,甚至連他都不知道自己擁有這樣的感情。這份感情逐漸轉(zhuǎn)變?yōu)闆_動,他的眼睛注視著雪穗雪白的脖子。
正當(dāng)他的心防就要瓦解的那一剎那,電話響了。他回過神來,抽回放在她肩上的手。
她似乎有所遲疑般靜靜地等了幾秒鐘,隨即迅速起身。電話在矮腳桌上。
“喂,哦,淳子,你到了?……哦,一定很累,辛苦你了。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帶著喪服去我說的地方嗎?你上了出租車以后,先……”
一成愣愣地聽著她明朗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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