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節(jié) 第十六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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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張師傅卻急不可待，不容分說、頗自豪地道：我17歲當(dāng)?shù)谋�，�?dāng)兵比下鄉(xiāng)好！最少沒受累、吃喝照顧都挺好。接著大擺糊他訓(xùn)練打槍、開炮和野營趣事，津津有味。——說 第一次訓(xùn)練打槍，他是新兵成績最好的一個，于是排長還要他們到別的班上去介紹經(jīng)驗。他說其實他是憑感覺，因為在家打過兩年獵，沒有理論知識，不會講，最后 班長講理論，他只做個示范大家看。說連長是大比武獲獎?wù)�，目測距離最準。訓(xùn)練打炮，按照他的要求瞄準，指到哪兒，打到那兒；有一次回營半路上，看見一條 狗，隨即把炮往地上一擱，一打一個準。還講一次野營，深更半夜吹號起床集合，還不許亮燈，大家一遍混亂，匆忙去集合。排長告訴前方有敵情，要求立即出發(fā)， 差不多走了兩個小時，到達了目的地，又返了回來�；氐酱迩f，天才蒙蒙亮，再集合一看，好多人的背包都稀里嘩啦，還有一位只背一個大枕頭的。再看排長，只穿 一件棉毛衫，還反著穿的，連軍褲都忘記穿了。恰好被連長看見了，把他刷了一頓，把我們樂壞了！這簡直是貽笑大方了！我聽到此處，也不禁笑了起來。
最后便講到退伍。說退伍時，有4天時間等待分配，那4天時間他們玩瘋了。——部隊將他們要退伍的老兵，安排在一個僻靜的小院子里，只規(guī)定不準許與當(dāng)?shù)氐娜舜蚣�，其他怎么玩都行。他們之中�?/span>4個人，不分白天黑夜地打牌。有一天打到半夜都餓了，他們想起了房檐下，都建議抓起來了麻雀。由于屋面有一層茅草，有很多麻雀做窩，他們一下子掏了6個窩，抓了40多只麻雀。當(dāng)即就扒毛并派人趁巡邏不備，到食堂去偷油鹽。當(dāng)晚他們就燒烤著吃了，個個都吃得油光滿面，折騰到五、六點鐘才睡覺。……猛然間，他卻慷慨激昂地對齊工說：“你們都是被坑的一代！”
“這有什么？農(nóng)民一輩子都這樣！”我不以為然地說，“農(nóng)村青年更苦！”
“我們沒有習(xí)慣，當(dāng)然覺得累，農(nóng)民青年都習(xí)慣了，就不覺得累。”齊工分辯道。
“他們就不值得同情，就只關(guān)注你們，你們也沒干什么！”
“他們就這個命！”齊工更迂腐地說。
“那也是國家的問題！”
他們就這個命！——好一個宿命論者！怪不得幾個大男人天天面對面神侃而心安理得。真是豈有此理！
隨即，他們便談到了他們同一愛好——釣魚，田工卻也滔滔不絕。不過，講得最有趣的、最精彩的，還是張大擺糊。他有聲有色地講：有一次他們一行3人，到某個水庫釣魚，在某個地方蹬了半天，沒有一條魚上鉤。于是他們轉(zhuǎn)移地方，其中一人，走著走著，不小心摔了一跤，魚鉤也順勢被摔進了水庫，待他再爬起來，揮動魚桿，卻拉不動，一拽就拽起了一條3、4斤重的大鯉魚。……只見他仍眉飛色舞地開玩笑說，要是知道，我也在那兒摔一跤多好！
……
我邊看書，邊聽他們窮擺糊，且偷著樂，一上午便很輕松地過去了。
下 午，堅持站好最后一班崗，心想什么事也做不了，書也沒有帶。不料，走進辦公室一看，卻只有齊工一人在，我只好找小楊桌上的舊報紙看。不一會兒齊工出去了， 卻帶進來幾張報紙，放在張師傅的桌子上，自己挑出一張在看。我不禁問：“都是什么報紙？”卻幾步跨了過去，翻看著，嘴里還輕慢地念道：都經(jīng)濟日報、工人日 報。不料，我話剛一出口，卻招致齊工惡狠狠的話語：“有報紙看就不錯了。”
我聽了心存不滿，卻還是忍不住拿一張工人日報來打發(fā)時間。看著看著，我心中更不平衡，不禁牢騷起來：什么合資？“跬谷”——中關(guān)村，能跟美國比嗎？
“什么不行？中國的軟件都是從那兒生產(chǎn)出來的。”他振振有辭地批駁我說。
“都是倒買倒賣，主要是從事貿(mào)易，他們自己都承認。”我不滿地數(shù)落道：“自己生產(chǎn)的落后，主要的零部件靠外國進口。打擊走私，價格就上揚！——現(xiàn)在卻急于和微軟合作了。”
“你象在報紙上撕個孔看世界，”他說著將報紙掀起貼近眼睛，繼續(xù)說：“一孔之見！看一點不行就不行了？”
“比什么什么落后！”我仍固執(zhí)地說。
“那你自己干點什么出來？又沒有這個技術(shù)！”他更加尖刻地說。“把自己本職工作干好就行了。”
“我也是在農(nóng)村被耽誤了，還不允許發(fā)點牢騷，不承認落后不行！”
“外國好到外國去，你又去不了！”
“我能去早就去了。”我越說越泄氣，以至無聲。心想，象我這等誠實的人，最適應(yīng)在外國生活。
他，好一個正人君子！并不是什么愛不愛國，純粹是一個滿足現(xiàn)狀，不思進取，隨遇而安之徒！——活該他戴“綠帽子”！
原本自己是個坎井之蛙，現(xiàn)在世界變得越來越大了，的確我的牢騷也越來越多。以后是不是少發(fā)牢騷，不敢發(fā)牢騷了？不會的！如果我再耳聞有關(guān)政府腐敗的曝光，先進與落后對比的懸殊，我還會牢騷滿腹、咬牙切齒的！
是的，近年來，雖然是一步一個腳印，但是正如腳印，——深淺不一，翻來覆去干的這些，都是大同小異的，沒有創(chuàng)造性；工作再出色，既沒有新鮮感也沒有自豪感，更談不上有什么發(fā)展前途。原來的理想早已落空了，壯志難酬！
既然七十二行，行行出狀元，干哪一行不行？那管能不能創(chuàng)造社會財富！既然大家都能從貿(mào)易開始，以貿(mào)易為主，也應(yīng)該建議弟弟走這條道，別引導(dǎo)他走彎路了，什么賺錢干什么！——他們就這么說過。讓什么改變家鄉(xiāng)面貌，辦一個綠色環(huán)保農(nóng)業(yè)見鬼去吧！
我這么想著，仍悶悶不樂，自覺沒趣。一會兒，我干脆夾起圖紙，自言自語地說，“走了。”便象狐貍夾著尾巴溜走一般。
我 很自覺把我這次設(shè)計的采暖改造圖紙送到樓下資料室，資料員陳淑蘭恰好在。因為是老鄉(xiāng)，且我們都是待人誠實，接觸多了，自然就熟悉起來，我們也無話不談。我 們從機關(guān)獎金差距大，談到我的下崗風(fēng)波；從劉英搬弄是非，到經(jīng)營科那些人都是斗心眼。她并很有見解地說，劉英投奔安裝二隊，一方面是，因為獎金少的原因， 且為此與上司吵了一架；另一方面是，因為安裝二隊隊長能接受她，他的老婆吳倩蓮早已處于無事可做的境地，她到隊里來，正好是給他老婆騰出位子來。并規(guī)勸 我，別跟隊長鬧的太僵了，說現(xiàn)在隊長手里有權(quán)，又官官官相護，吃虧上當(dāng)?shù)倪�是老百姓；沒有后臺，叫你下崗也沒有辦法……
最后，她特別感嘆地說，現(xiàn)在各分公司經(jīng)理、處長實行年薪制，都一樣到年底拿承包獎，干多干少、干好干壞，與出門在外，沒有多大差別。她的丈夫出國兩年掙的錢與原單位替代他的職位的人，掙的錢差不多。
我可以斷定，最使她感到遺憾的是，原來那個職位沒有了。因為中國當(dāng)官的只能上不能下，不可能叫別人把職務(wù)退還給你。按她說，領(lǐng)導(dǎo)安排哪兒是那兒，又不能頂，先有個地方開工資就行。……
看來這世界誰都有煩惱，當(dāng)官的爭權(quán)奪利煩惱更大！
今天是星期四，晚上開澡堂，準備洗個澡。以往都是7：30去洗，今天卻無所事事，7點就去洗了。澡堂比以前暖和，大樓里和外面的來的人明顯地多了，再說今天來的早了點，人格外的多。更衣室內(nèi)，4個大長閣柜都放滿了衣服，這到?jīng)]有什么，因為我早已習(xí)慣多帶一個臉盆，將衣服放在盆里，然后高高地舉到柜子頂上去。
端著盆走進澡堂內(nèi)，正對著門口的一間，9個水龍頭小下攢集著人頭；右手邊里面兩間我是不去的，因為都是外面人或家屬，不懂禮貌，霸道的很。我便習(xí)慣性地走進左手里面的一間，因為職工大都喜歡在這里面洗。這里沿四面墻12個水龍頭下，也是人滿為患。我環(huán)眼四顧，好不容易才發(fā)現(xiàn)小唐在右面墻第二個水龍頭下，沖洗頭發(fā)，我趕緊擠了過去，招呼道：“小唐在你這兒洗吧。”不料小唐頭也不抬，很冷淡地說：“你在別的地方去洗吧，我也剛洗。這兒太冷了，不敢移開。”——少有的冷漠。
這時，從天窗處確實吹下來一陣陣冷風(fēng)，我凍的瑟瑟發(fā)抖；抬頭望去，天窗上有一塊薄膜撕裂了。我再四下里細看，幾乎每個水龍頭下有2、3個人，不想過去擠，于是我便也態(tài)度生硬地說：“好不容易看到一個熟人了，還不讓洗，不行！”她才沒再說什么。
我一直雙手抱臂在旁邊等著，等她沖洗完頭，沖暖身子，又再次沖洗頭，直到她要打肥皂，方才慷慨地說：“身上沖暖了，過來洗吧。”我好生懊惱，很不情愿地過去了，心里鄙夷她——不愧為隊長的紅人，有一種盛氣凌人之勢！我便也做出愛理不理她的模樣。忽然，她卻又變得熱情起來，解釋說：今天到天津?qū)︻A(yù)算去了，坐車很難受，天又冷，想早點洗完澡睡覺。我便搭理了她幾句，她的話又多了起來，并明知故問道：“你還在那兒？”
“明天就回來了。”我毫不隱瞞地回答她。
“我們的預(yù)算砍了一半，砍的太多了。”她接著說道：“安裝3隊還不止被砍掉一半。”
“我們隊Dg40的管子，我給的量是1200多米，砍掉一半是太多了，但實際上也只這么多，因為我加了余量，打了20%的損耗。”我知道她指的是這次暖氣改造預(yù)算，便分析道，“要是做外面預(yù)算就能蒙一點。不過，小王可能要回來了。小王說不讓郭姐扣，他說既然技術(shù)部門都承認了，你何必這么認真，她就沒有扣。”
“她可能是因為這次改造費規(guī)定不超過多少錢，她就按比例壓縮地扣。”
“可能是吧。”
我們邊洗邊嘮，保持了片刻沉默后，她卻無比關(guān)切地說：“安裝三隊吳衛(wèi)東要調(diào)走，我昨天看見他在辦公樓里拿著調(diào)令找經(jīng)理簽字。”
“不知道。”
“他找的對象是萬芳，原來來這兒干過乙烯，他要調(diào)到她那兒去。”她繼續(xù)說：“現(xiàn)在安裝三隊技術(shù)員少。”
“你的意思——叫我調(diào)到安裝三隊？”
“沒有這個意思。”
“我懶得費勁去找，哪兒都一樣。”
……
晚上，躺在床上，不禁輾轉(zhuǎn)地想，假如我真的想去，明天首先去找書記講一下，讓書記去疏通一下，還是來得及的；忽而又想，管他呢，哪兒都一樣！我是有功之臣，他再治我，道義上也過不去。哼，我就要成為他的眼中釘，肉中刺！看他能把我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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