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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0日，最后一天了。一上班來，我就心思重重：我回去隊長還能不能治我？治我也不怕！我回去用不用同隊長打招呼？最好琢磨著讓書記同隊長先打一下招呼，當(dāng)初是他打招呼借過來的，回去招呼一下，也未嘗不可。只要書記一聲招呼，無形中對隊長能產(chǎn)生一種震懾力……正在思索著，張師傅咚、咚、咚，邁著大步從外面走進(jìn)來，開口便問：“你還有什么？”有點害怕我不愿意走的口氣。

“沒有了！”我干凈利落地回答道，“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書記說，”張師傅卻毫不理會我，揮動手臂，打著手勢，無比自得地說：“書記說，打電話告訴你們隊長了，說你明天回去。”

“那就好！”我仍不動聲色地說，“解放了，出牢籠了！”

“你看、你看！”這下可激怒了張師傅，他為書記打抱不平地說道：“書記說是照顧你，別說讓一干完活就趕你走，沒有閑著的時候。”接著卻又繼續(xù)說：“等結(jié)算完讓你走，是免得有事不好找你。”活象書記的傳聲筒。

我聽了就更不領(lǐng)情地說：“就獎金太少，有什么用！”這回張師傅不是那么迅猛，卻是滿臉尷尬地說：“我也沒有辦法。”

走就走，何必在這兒消磨時光？！忽然間，我有種獲得自由的感覺。一會兒，我便旁若無人走了，吃飯去了。因為早上偷懶，沒有來得及吃飯，他們則天天如此。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我卻要說，三個男人一臺戲，毫不遜色。我吃完飯回來，只見張師傅和齊工面對面侃，田工站在后排自己的辦公桌前向前伸著脖項、探著身子傾聽，時不時還插幾句話，真是熱鬧非凡一片。張師傅是講的最激越的一個，只見他正手舞足蹈，有聲有色地講：一個男知青為了返城，將隊長家放了一把火，天真地以為將他送回家了之。不料隊長卻把他交給公安局，結(jié)果被判15年徒刑。在監(jiān)獄里，剛開始還遭到牢頭的欺負(fù)……

我正準(zhǔn)備問張師傅是他在哪兒的經(jīng)歷？卻見他嘻嘻哈哈笑著說：要想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在侃一部正在上演的電視連續(xù)劇。——又是大炒知青的題材！頓時沒了興趣。

緊接著齊工急不可耐地擺糊他下鄉(xiāng)的經(jīng)歷：17歲那年下鄉(xiāng)，住的是地主家的破舊低矮的茅草房，前面半間住人，后半間養(yǎng)牛；窗戶用土磚封上了，里面黑糊糊的。我們?nèi)サ诙�天，就給扒掉了。夏天涼快了，冬天冷，雪花能從窗戶里飄進(jìn)來，我們也不管，只把蚊帳放下來，不敢拆，一掛就兩年。

灶砌在堂屋，沒有煙囪，燒起柴禾來，滿屋冒煙。我們進(jìn)房間，只有扒著身子、捂住眼睛，這樣還把我們嗆的夠戧。他說時，還弓著身子，很形象。

和農(nóng)民一起干活，我們傻乎乎的。有次分配我們拔煙葉根，煙葉有油，粘在手上洗不掉，當(dāng)?shù)剞r(nóng)民都不愿意干的活。隊長剛開始分我們每人干兩垅，我們以為干完了就可以收工，早干完早收工，我們便使勁地拔，很快就干完了。隊長看我們干的快，又分配我們干兩廂，我們也很快干完了。又說4廂，4廂一上午我們也干完了。又說8廂，我們下午又得接著干，干得挺晚，把我們累趴了。

還有挑稻子也一樣，規(guī)定我們挑多少，我們也使勁地挑。挑2個輕一點，挑4個又重了。我們是用一種兩頭尖的扁擔(dān)挑，我們先用一頭誅上兩個，扛在肩上豎起來，將另一頭朝下，又誅起兩個，并且用手拽著，一起肩就行了。這起肩挺難的，要用很大的勁，起不好還要掉，有的還要別人幫忙。……在農(nóng)村兩年，壓扒1厘米，原來1米7個頭，現(xiàn)在只有1米69了。

我們每天早上爬起來還要干一會兒活，一天掙一個工分才4毛錢，一個月10來塊錢的收入，只夠自己花。每個月分60斤稻子，自己拿去碎，一般能碎出45斤左右的米。糠，我們幾個合伙起來賣錢，等于碎米不用花錢。那時候油水少，我們都挺能吃的，每個月45斤米不夠吃。剛開始我們就猛吃，吃到最后不夠吃了，我們就找倉庫保管借，保管員也挺好的偷偷地給我們，沒有讓我們還。我們最喜歡的是派公差，派公差能吃個飽。公差是在一起吃飯，自己帶一半的米，公家出一半，有1斤的量。我們都帶一個最大的碗，第一碗，我們故意盛少一點，吃得快；第二碗，我們就盛上滿滿一大碗，最后吃不下去，使勁地往下咽，吃得肚子撐得荒。——這些都平平常常，我太熟悉不過了，他卻津津樂道，當(dāng)作一種資本來炫耀！

這時，張師傅卻急不可待，不容分說、頗自豪地道：我17歲當(dāng)?shù)谋�，�?dāng)兵比下鄉(xiāng)好！最少沒受累、吃喝照顧都挺好。接著大擺糊他訓(xùn)練打槍、開炮和野營趣事，津津有味。——說第一次訓(xùn)練打槍，他是新兵成績最好的一個，于是排長還要他們到別的班上去介紹經(jīng)驗。他說其實他是憑感覺，因為在家打過兩年獵，沒有理論知識，不會講，最后班長講理論，他只做個示范大家看。說連長是大比武獲獎?wù)撸�目測距離最準(zhǔn)。訓(xùn)練打炮，按照他的要求瞄準(zhǔn)，指到哪兒，打到那兒；有一次回營半路上，看見一條狗，隨即把炮往地上一擱，一打一個準(zhǔn)。還講一次野營，深更半夜吹號起床集合，還不許亮燈，大家一遍混亂，匆忙去集合。排長告訴前方有敵情，要求立即出發(fā)，差不多走了兩個小時，到達(dá)了目的地，又返了回來�；氐酱迩f，天才蒙蒙亮，再集合一看，好多人的背包都稀里嘩啦，還有一位只背一個大枕頭的。再看排長，只穿一件棉毛衫，還反著穿的，連軍褲都忘記穿了。恰好被連長看見了，把他刷了一頓，把我們樂壞了！這簡直是貽笑大方了！我聽到此處，也不禁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