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節(jié) 愛上安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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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石板路往回走，已是深夜。街上非常安靜，葉子聽見自己的高跟鞋敲在石板上發(fā)出清脆的回響，覺得有些瘆得慌。
以前在法國電影里常看到時髦女郎穿高跟鞋一步三搖優(yōu)雅地走在馬路上，踢踢踏踏的腳步聲簡直就是一首樂曲。來巴黎后才知道，那真的只是電影里的鏡頭。在巴黎大街上很少有年輕女子穿高跟鞋，她們往往腳踏平跟鞋健步如飛。當(dāng)然也不是完全沒有女人穿高跟鞋，但這些女人常常令葉子目瞪口呆，因?yàn)樗齻兺且恍┌装l(fā)蒼蒼勁的老太太。大冬天，風(fēng)呼呼地刮著，老太太們穿著短裙，套著大衣，露出一雙僅著肉色絲襪的細(xì)腿，用一雙高跟鞋顫顫巍巍支撐著，緩慢地在大街上走著。至于她們的步態(tài)是否優(yōu)雅，葉子倒沒注意，因?yàn)槊看我姷剿齻�，腦子第一時間閃出的疑問就是——她們不冷嗎？
巴黎的街道好像也不適合穿高跟鞋，街道往往是順勢而修，并不一律是平的，有的路還是用石板鋪就的，更是高低不平。穿高跟鞋在這樣的道路上行走，簡直是自己找罪受。要不是為了參加華姐的婚禮，她從國內(nèi)帶來的這雙高跟鞋也許還會束之高閣。
這條石板路，已有上百年的歷史。法國一位學(xué)者說：一切留下來的東西就是文化。走在文化的小道上，她只得高一腳低一腳地小心翼翼。但還是防不勝防，被一塊拱起的石板絆了一腳，要不是安德烈眼疾手快地把她扶住，她一定會摔得很慘。唉，她又在他面前出丑了，都怪這雙該死的高跟鞋！
她的臉燒得厲害，呼吸急促。他有力的懷抱，卻又使她暗暗有再絆一腳的念頭。然而，一路心跳如撞鹿，但腳底卻是穩(wěn)當(dāng)當(dāng)。
“哦，已經(jīng)到了�！彼陂T口站住了，那雙朦朧的褐色眼睛瞪得大大的，流露著微笑。
“那……”葉子遲疑著，不知說什么。
他突然上前一步，輕輕抱住她，在她左右面頰上輕輕地吻了吻�！巴戆�，葉子！”
他的唇觸到她的臉上，是一種全新的感覺。葉子永遠(yuǎn)也忘不了那一刻的怦然心動。雖然他給她的吻，只是法國人一個最普通的禮節(jié)而已。
就在那一刻，她明白自己愛上了他！
“晚安，安德烈！”她說，心跳得更厲害了，幾乎頭也不回地跑進(jìn)樓。
“哈哈，我都看見了——”冷不防，從大廳柱子后閃出一個人來。
葉子嚇了一跳，“素素，Mélissa——”
“沒想到吧！”素素哈哈笑著，親熱地挽住她，“真不夠朋友，談戀愛了也不告訴我，老實(shí)交代，那男人是誰？可惜那邊燈太暗，我沒看清他長啥樣。不過，我相信你的眼光，一定帥呆了……”
“等等，等等！”葉子緩過神來，“我倒要問問你，這么晚你怎么會在這兒？”
“我搬回來了，下午就來了，左等右等都不見你回來……”
葉子果然看見門口排放著兩只大行李箱。她吃了一大驚：“怎么，你跟Michel吵架了？”
“好了，你就快開門吧，我都在外面站了一下午又一晚上了，你就行行好，讓我先進(jìn)去喝口水，再審問成不？”
“好好，真拿你沒辦法�！�
兩人好不容易把大行李箱抬了進(jìn)去。素素又大呼小叫餓了。葉子只得吞下滿肚子疑惑去給她弄吃的。煮了一碗雞蛋面，看樣子素素真的餓了，吃得頭也不抬。吃完了，把碗一推，抹了一把嘴，沖著葉子嘻嘻一笑，“我知道你等不及了，問吧？”
“到底怎么回事？”
“我們分手啦！”素素輕描淡寫地說。
“什么？”葉子驚叫起來，“為什么？”
“說起來，好像沒什么，但又好像很嚴(yán)重，原則問題……”
“你的原則就是太多，好了，別跟我扯什么原則，到底怎么回事？你快直說，真急死人啦！”
“葉子，我的好姐姐，別著急，我說還不成嗎？”素素又嘻嘻一笑，好像分手的人不是她�！敖裉霱ichel交房租，那家伙回來后，居然拿著賬單要跟我分?jǐn)�。你說，這算怎么回事？”
葉子聽了，“撲哧”地笑了。常在留學(xué)生網(wǎng)上看到姐妹們對這個問題的討論，好像這個問題真是中法異國戀者不可回避的問題。想想也是，如果找個中國男人，根本不存在這個問題。在中國人的思維里，男人付賬是天經(jīng)地義�？稍诜▏@個天經(jīng)地義就行不通啰，在這個個人主義絕對盛行的國度，男人和女人都絕對獨(dú)立，當(dāng)然這個獨(dú)立也包括彼此的錢財(cái)獨(dú)立，夫妻戀人一個屋檐下住著，一張床上睡著，各付各的賬單，再普通不過，無需大驚小怪。就連上個館子，一起吃頓飯，買單時garçon都要問一句一起付還是分開付呢。不過對于這一點(diǎn)，我們的姐妹雖心里不舒服，但大多數(shù)都是包容的，畢竟愛情至上，這是法國人的習(xí)慣，既然在法國生活，又愛上了法國男人那就得入鄉(xiāng)隨俗。也就是說，在這個國家，用中國人的思維和處世方法是行不通的。再說了女人本來就能撐起半邊天，還怕AA制？
“你不是小氣之人，怎么這一回倒小氣起來。”
“這不是小氣不小氣的問題，這是個原則問題�！�
“呵呵，沒想到早已全球化了的Mélissa，會認(rèn)為這是個原則問題？”
“當(dāng)然�！�
“要知道，你現(xiàn)在在法國，這就是法國的國情，一個AA無處不在的國度，父母子女、夫妻戀人之間AA制，都普通得如吃飯……”
還沒等葉子說完，素素眼淚都快笑出來了，“哈哈，不害羞，還AA呢，夫妻戀人間當(dāng)然要AA……哈哈……”
“你這個臭丫頭，笑什么？”葉子被她笑得莫名其妙。
“AA啊AA，就是愛愛，就是faire l’amour！看來戀愛真的能使人變得不一樣呢，葉子姐，好色情喲，居然也能像法國佬一樣把做愛掛在嘴邊，哈哈……”
“跟你說正經(jīng)的，你還有心思開玩笑�！比~子羞紅了臉。
“哈哈，我忍不住嘛�！彼厮卣ＵＱ郏笮笳f：“嗨！我知道法國男人忒小氣，法國女人忒大氣，但不等于我就得全盤接受��！其實(shí)我知道我倆都是窮學(xué)生，都不富裕，我挺愿意去和他一起分擔(dān)我們的生活。分工合作嘛，比如平時，他付了電話費(fèi)，我就會搶著去買菜買日用品。他付了這月房租，下月他不說我也會搶著去付的。他應(yīng)該是了解我的，我怎么會占他的便宜？再說就算占了便宜作為男朋友又能怎樣，能這么一五一十地算賬么？能占一下他的便宜，那是看在他是男朋友的份上，哼，換作他人，有便宜本小姐還懶得占呢！在我看來，到了算賬這份上，那就暗示分手。我早就告訴過他，我是中國人，中國人有中國人的習(xí)慣，中國人就是喜歡一家人不分彼此，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中國人就是喜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可以尊重他們法國人的習(xí)慣，但他也得尊重我們中國人的習(xí)慣，我們是平等的，不能只要求我尊重你的習(xí)慣而無視我的習(xí)慣。他要算賬，去找法國妞算去，我可沒那精氣神陪他浪費(fèi)時間……”
雖說親兄弟也要明算賬，但一旦戀人夫妻間如此，總讓人有點(diǎn)不是滋味。葉子剛來時也遇過一個法國男生，一連好幾次都熱情地請她吃晚飯。那男生是她既不喜歡也不討厭型的，盛情難卻，也就答應(yīng)了。晚上他來接她，出門上車他很禮貌地對她說：今晚去George V，AA制，你沒忘帶卡吧？
Mon dieu，George V！那可是法國有名的奢華酒店，一頓飯最少是幾百歐元。葉子立馬說不去了，下了車。頓時，法國男生紳士風(fēng)度全無，大罵她是騙子！說實(shí)話，當(dāng)時葉子錢包里吃這一頓飯的錢是有的，可一想到一個月的伙食費(fèi)一頓就沒了，她還是覺得肉痛，選擇丟面子。那是這輩子唯一一次被人罵做騙子，僅僅因?yàn)樗霾黄鹱约耗欠萃聿汀?
法國人是浪漫，但浪漫的那份銀子要你自己出。享受，不享受，各自選擇吧！
“我可不愿像麗莎，上次跟她和她法國男人一起喝咖啡，他倆還AA呢。她一個勁地對我抱怨，說她打工的錢都搭在交往這大半年的費(fèi)用里了，兩人準(zhǔn)備訂婚，買戒指也要互相買，她算是倒賠了。你還記得不，她當(dāng)初她逢人就說，她的目標(biāo)就是要嫁個有錢人，老公不僅要對她好，體貼溫柔有責(zé)任感，還一定要養(yǎng)得起她！我真搞不懂，怎么找中國男人和法國男人的條件有這么大的區(qū)別？”
“你可真八婆，那是人家小兩口的事，你瞎操什么心�！�
“我就是看不慣，這也叫男人嗎，連請女朋友喝杯咖啡也各付各的，那叫什么請呀，真是有病，哪一點(diǎn)浪漫��！要是Michel當(dāng)初也是這樣，我就不會愛上他！”
“那么，現(xiàn)在，你不愛他么？你就舍得你這份愛情？”
“不舍得就改造他。對付男人，我自有辦法。我要讓他成為一個既有法國男人的浪漫，又有中國男人的責(zé)任感的真正紳士！我已經(jīng)跟他說了，等他上班了，有薪水了，這薪水得由女主人，當(dāng)然就是我啦，來保管，統(tǒng)籌安排。否則，咱們還是各走各的道。哈哈……”
“真有你的�！�
“嘻嘻，在我這兒，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素素笑道，“我從來沒有崇拜過我老爸，但他說的一句話，我卻記得一輩子。他說，女兒，要記住你自己是誰，不要學(xué)別人的樣！看，我就是不學(xué)別人的樣，美其名曰：為了愛情，就要失去自我，包容對方的一切。我的天，要我那樣，還不如殺了我還來得痛快�！�
“那倒也是，不過，我看呀，你這個樣子別人也學(xué)不來！失了戀還跟沒事人似的。我想，這會兒，你那帥哥Michel還不知道在哪兒哭鼻子呢！”
“管他呢�！彼厮睾敛辉诤醯睾吡艘宦�。
“真的不管？”葉子看定她，笑問，“其實(shí)我看呀，你是早吃準(zhǔn)了Michel那小子，知道他過不了三天，最多一個星期，又會開著他那輛老爺車來接你回去。不然的話，看你不哭！”
“好啦，我的好姐姐，你就別打趣我啦。我今天是想回來哭的，撲到你懷里，痛哭一場，好讓你心疼心疼，去找Michel那家伙好好清算清算，為我報(bào)一仇�？墒俏夷睦锪系剑一貋韰s看到我的修女姐姐居然在家門口和男人勾勾搭搭，我一好奇一高興，把我要哭的事就一下子拋到九霄云外去……”
“壞丫頭，看我不撕爛你嘴——”
“好了，好了，姐姐，我投降！”
素素?fù)涞乖谌~子的懷里，好不容易忍住笑，抬起頭來看著葉子，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咧嘴又笑，一口潔白的牙齒閃閃發(fā)光：“老實(shí)交代了吧，姐，你戀愛了——”
“哪有——”葉子臉紅了。
“還說沒有，沒有臉紅什么。哼哼，你不愿意說也就罷了，我都看見了。呵呵，這下我放心，我姐總算不會進(jìn)修道院了。”她說著，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我困了，先睡了，明天再審你�！�
夜是如此沉靜，葉子躺在床上，全身沐浴著朦朧的月光，一味神往地回憶著安德烈的吻。
我戀愛了么？真的戀愛了？
是的，我愛上了他！而且，而且不是一廂情愿！
她戰(zhàn)栗了一下，仿佛再一次看見他射向她的熱辣辣的眼光，那眼光早已說明了一切。驀地，一股熱流從腳底升起，她不由自主地縮起雙腿，雙臂緊緊地抱著膝蓋，努力克制不讓自己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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