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換了先進的皮囊,卻流著腐朽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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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李鴻章、張之洞等晚清名臣都曾不遺余力地興辦實業(yè),師夷長技。
1862 年,李鴻章首先在上海建了個洋炮局,接著在蘇州又建了一個洋炮局。他那時已知道洋炮厲害,要造洋炮攻打太平天國。不久,他就發(fā)現:造炮不算什么,關鍵在于機器,最要緊的,還不是造炮的機器, 而是制造機器的機器!坝麑W外國利器,莫如尋覓制器之器!笨梢, 李鴻章當時是非常有眼光、有遠見的。
李鴻章在署理兩江總督任內,籌建江南制造總局,生產槍炮、彈藥、軍艦,后來還煉鋼,建立中國最早的國防工業(yè)體系。同期,李鴻章將蘇州洋炮局遷到金陵,改名為金陵機器局,將“洋炮局”改為“機器局”, 說明他對“制器之器”的重視,經此一改,他的眼光也從軍事轉向工業(yè), 開始以工業(yè)為主導。
| 弱者的拳擊手套|
甲午戰(zhàn)爭前后,中國各省采用西方先進技術創(chuàng)辦了一批近代工業(yè), 在此期間,中國有了自己的煤礦、鋼廠,可以自己制造輪船和槍炮,有了近代化鐵路。
孫中山曾對這一時期的工業(yè)化成就評價道:“比見國家奮籌富強之術,月異日新,不遺余力,骎骎乎將與歐洲并駕矣!辈⒄J為“快艦、飛車、電郵、火械,昔日西人之所恃以凌我者,我今亦已有之,其他新法亦接踵舉行。則凡所以安內攘外之大經,富國強兵之遠略,在當局諸公已籌之稔矣”。
可是,國內耗費巨資開設那么多機器局、軍械局、船政局,為何仍不能滿足海軍艦隊的一些基本需要?
北洋艦隊創(chuàng)建之初號稱“亞洲第一”,但是,艦船大多是買來的, 連炮彈也要持續(xù)向國外購買,甚至連艦隊正常的維修保養(yǎng)都不能自主, 還要到日本長崎為“定遠”“鎮(zhèn)遠”兩大旗艦上油修繕。
戰(zhàn)前幾年的中日關系特別緊張,加上北洋艦隊經費不足,到開戰(zhàn)時, 所有北洋戰(zhàn)艦甚至沒有刮過艦底(刮掉附著在艦底的水生生物),鍋爐也已經老舊得無法承受高壓,航速根本無法達到設計標準。
中國的工業(yè)化投入其實從未中斷過,即使在1895 年至1937 年間, 國內經歷了那么多次動亂和分裂,鐵路仍越修越長,工廠仍越建越多, 但是,與日本的技術差距反而越拉越大。
晚清和民國官員已經不再盲目排外,但他們接受的“洋才”都是技術層面的,認識不到西方強盛的精神本源。李鴻章、袁世凱、蔣介石培養(yǎng)的西學人才,要么是軍事人才,要么是翻譯人才,要么是工程技術人才,沒有學習西方哲學、文史等社會學科的心境。
臺灣學者柏楊對此時的中國好有一比:一個被晚期癌癥擊敗的老拳師,在觀察強大對手的優(yōu)點時,不歸功于對手的強壯如牛,反而歸功于對手有一副漂亮的拳擊手套,認為自己只要也有這么一副漂亮手套,就可發(fā)生同等威力。
| 工業(yè)帝國的光和影|
日本也和中國一樣“師夷長技”,但是,日本真正學到了西方強盛的精神本源。
明治維新期間,日本政府派出一個級別很高的外交使團赴歐洲考察。
在大英帝國,日本使團看到的是“工業(yè)帝國的光和影”,英國的強大建立在英國作為“世界工廠”的基礎上,而“世界工廠”的含義就是進口廉價原材料,出口工業(yè)制成品,賺取差價。即使如此,英國社會貧富差距嚴重,普通工人生活很差,社會治安惡化,日本使團還被金融詐騙犯騙了25000 英鎊。
到了德國,“鐵血首相”俾斯麥向日本人傳授追趕西洋大國的秘訣: “大國只在有利可圖的情況下遵守國際法,一旦發(fā)現自己的利益受損, 就會立即付諸軍事行動。在這樣的國際社會中,小國要維護主權,一定要依靠軍事力量,因為只有各國力量對等,主權才是神圣的!
令日本使團感慨最深的是小國比利時,當時比利時為了換取國家獨立,國民上下一心搞生產,生產什么呢?蕾絲制品和精美的玻璃制品。兩種主打出口產品,為比利時賺取硬通貨,用于贖買國家主權,也用這種方法積累用于工業(yè)化的資金!斑@就是和平中的戰(zhàn)爭啊!”“小國在大國夾縫中求生存的秘訣,就是自主精神。”
明治天皇是鐵腕治國,在強勢推進國家工業(yè)化的過程中,政治學德國,精神學比利時,工業(yè)學英國。
工業(yè)化從來就是一個漫長、痛苦而復雜的積累過程,最主要的是,這個積累過程還很昂貴。日本最早開始煉鐵、造船、開礦的藩侯,都為籌錢而絞盡腦汁。日本政府力求“殖產興業(yè),富國強兵”,但長期苦于財力不濟。明治元年,日本財政收入360 萬,支出3000 萬,之后財政就沒有好過。
明治政府的殖產興業(yè),主要從兩方面下手:
一、堅決禁止外國資本介入日本的經濟改革,鼎力扶持與政府關系密切的三井、三菱、住友三大財閥。
“財閥”擁有完整或近乎完整的產業(yè)鏈,既是產業(yè)巨頭又是金融寡頭,掌控著很大一部分國家權力,自命為國家政治的一部分。
日本極端的民族主義——武士道精神,在工業(yè)和金融領域也很令人敬畏。
1863 年至1868 年間,最早登陸日本的六大外資銀行共有資本金兩億兩(白銀),這個實力,日本銀行業(yè)在未來幾十年里都是望塵莫及的?墒堑20 世紀初,六大外資銀行除了英國匯豐,已全部倒閉或退出日本。在日本的外資銀行、外資企業(yè)根本沒法開展業(yè)務,本地人完全不予配合。三菱家族曾公開向所有員工發(fā)誓:“必將外國輪船公司從日本的航運市場中趕盡殺絕。”有政府和金融界支持,三菱實現了誓言。
二、建工廠、修鐵路、開發(fā)礦山都要籌錢,錢從哪來?只能在國內刮骨熬油。
日本的工業(yè)化原始積累,主要由三大財閥主導,日本當時沒有海外殖民地,資本和資源極度稀缺,工業(yè)化的成本壓力只能由社會中下層民眾承載。
農民繳納比幕府時代還要高昂的稅金,又必須以極低的價格向財閥企業(yè)出售農作物。被掃地出門的武士們更是一貧如洗,從零起步。為此, 日本國內爆發(fā)過無數次農民暴動,以及多次大規(guī)模的武士集團抗爭,都被無情地鎮(zhèn)壓下去。
戰(zhàn)前蔓延的經濟危機,已使日本民眾的生活窘迫不已。日本即使贏得了甲午戰(zhàn)爭,向中國攫取戰(zhàn)爭賠款2.3 億兩白銀,日本底層民眾也未能獲益。巨額的戰(zhàn)爭賠款被日本政府投向了哪里?海軍和教育。
日本海軍(軍工)實力的迅速膨脹,“教育立國”國策的全面實行, 皆因1895 年的那筆戰(zhàn)爭紅利,而得到足夠的財力支持。此后,日本大力發(fā)展理工專業(yè),系統(tǒng)地加強數理化、工程學,加大投資,以建立支撐國家工業(yè)崛起的龐大人才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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