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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節(jié) 第二章

那兩位爺不但吩咐讓他對這個小姑娘和氣耐心,還把先前準(zhǔn)備好的驗尸律法對答換成了幾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問題。

所幸他在刑部當(dāng)了二十幾年的書吏,也沒長別的本事,就一點磨練得最好——聽話。

所以老書吏淡定地把頭埋在楚楚先前填的那份應(yīng)考單子里,慈祥得像鄰家老大爺似的問道:“小姑娘,你是祥興二年生人?”

“祥興二年正月初九! 楚楚一時想不出這生辰和當(dāng)仵作能有什么關(guān)系,忽然想到許是京里規(guī)矩多,挑仵作還要圖吉利的,就趕緊補了一句,“我爹說正月里出生的女孩有福,是娘娘命!

“哎喲,說的是啊……”老書吏一邊慢悠悠地在紙上寫著,一邊心里默默冒黑線,這種話要都應(yīng)驗了,那歷朝皇上王爺不都得在床上累死!

“家里幾口人啊?”

“我爺爺奶奶,我爹,還有我哥。”

“你在單子上寫的……你的出身是官宦世家,書香門第,世代忠良?”

楚楚腰板兒一挺下巴一揚:“正是!”

老書吏抬眼看著她這一副清湯掛面的打扮,默默捻著胡子:“那令尊現(xiàn)于何處為官,官拜何職?”

“我家世代都是當(dāng)仵作的,我爺爺?shù)臓敔斁驮谘瞄T里當(dāng)仵作了。我爹現(xiàn)在是紫竹縣衙門里的當(dāng)家仵作,給縣里辦過好多難案!笨粗蠒翥对谀抢,楚楚忙道,“您知道紫竹縣吧?就是蘇州的那個紫竹縣,鄭縣令的那個紫竹縣……”

“知道,知道,這個怎么不知道,鄭縣令嘛……”待這個此生第一次聽說的地名從腦子里飄走,老書吏不動聲色地道,“可是姑娘啊,你家這世代仵作,怎么就是官宦世家了?”

楚楚眨著眼睛一臉茫然地看著老書吏問:“在官府做事,不就是官嗎?”

這么個官宦世家!

老書吏松開差點被他捻斷的胡子,咳嗽了兩聲,邊在紙上寫邊道:“是,是。那你再說說,這書香門第是怎么個說法?”

“我們家里講行醫(yī)講驗尸的書可多了,就是看書最快的秀才連著看三個月都看不完!我們縣里所有講驗尸的書我都讀過,我還知道怎么寫尸單!

好個書香門第!

老書吏搖頭苦笑沒話找話往下說:“這填寫尸單是刑房書吏干的活,可不是仵作的差事!

“我知道。可尸單也是要仵作畫押的,我爹說至少得能看得懂才行,不然被那些刑房書吏坑了都不知道!

老書吏默默抬頭瞅了楚楚一眼,這小姑娘是真不知道坐在她面前的就是個刑房書吏嗎?

“這個世代忠良……”老書吏咳了兩嗓子,“你還是說說你對三法司知道多少吧。”

楚楚一愣:“三法司?”

她隱約記得,剛才去西驗尸房的路上,她跟七叔講六扇門,七叔就跟她念叨三法司來著,她覺得他們兩人說的完全是兩碼子事,也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聽,沒往心里去多少,自然也就沒問三法司是個什么東西。

見楚楚愣著,老書吏提醒道:“三法司不知道?就是刑部、大理寺、御史臺,這三個地方是干什么的,知道吧?”

楚楚一臉茫然地?fù)u頭,這三個地方她倒是都聽說過,都是京城里和判案有關(guān)的地方,可到底具體都是干嗎的,她就一點兒也不知道了。

可這會兒要是什么都不說,這個題不就算是沒答出來嗎?上場驗傷已經(jīng)讓那個坐輪椅的人攪和了,這場可不能再考差了,就是瞎說也得說出點什么來才行!

楚楚一急,突然想起隱約間記下的七叔說過的幾句話,忙道:“不過,我知道三法司的老大,三法司的老大是王爺,我今天早晨在刑部外面還給他磕頭來著!

老書吏眉毛一挑:“你認(rèn)得安王爺?”

“對對對,就是安王爺!”

老書吏下意識地往側(cè)面屏風(fēng)望了一眼,道:“那你說說吧,知道安王爺什么?”

楚楚一邊竭力搜羅著七叔模模糊糊的念叨,一邊往外倒:“安王爺是當(dāng)今皇上的七皇叔,身體不好,脾氣也不好……”

到底是聽說來的事情自己心里沒底,楚楚一見老書吏皺了眉頭,心里一下子就慌了,急得小臉發(fā)紅,道:“我、我還知道王爺?shù)拿,名和字都知道!?

老書吏一見楚楚急了,忙和哄孫女一樣哄道:“好,好,不急,不急啊,你慢慢說,慢慢說!

楚楚定了定神,舔了下嘴唇,她記得七叔就是這么說的,肯定沒錯。突然一想,剛才那兩句說的都是那個王爺不好,怪不得老書吏要不高興了,楚楚趕緊補救:“我覺得王爺?shù)拿挚捎幸馑剂,一點兒也不像脾氣不好的人!

“嗯?”

皇家姓蕭,安王爺排瑾字輩,名瑜,至道二十六年出生,是個卯年,古言里又有句“瑾瑜,美玉也”的話,就得了“卯玉”的字。老書吏知道這些也得有十年了,怎么就沒看出來安王爺這中規(guī)中矩的名和字哪里有意思了?

“王爺名叫小金魚,字毛驢,您說有意思不?”

老書吏手一抖,在那張寫了大半頁字的紙上劃出了一條粗粗的黑線。

楚楚意猶未盡道:“王爺肯定特別喜歡小動物,要不怎么叫這么個名字呢!我爺爺說了,喜歡小動物的人都心善,脾氣肯定都不差!

老書吏正一身冷汗的時候,突然聽到三聲叩響屏風(fēng)的動靜。

這是那兩位爺跟他說“好的就此打住”的信號,老書吏瞬間如釋重負(fù)。

那三聲叩得急,還不輕,楚楚也聽見了點兒動靜,扭頭看向屏風(fēng)問道:“那是什么動靜?”

“毛驢……不是!風(fēng),風(fēng)刮的!崩蠒粢魂囀置δ_亂,“好了好了,我問完了,完了,完了……你、你、你先回去吧,明天午時三刻在刑部門口問斬……不是!看榜,看榜……”

“明天才出榜?”

“對對對對……明天,明天才出榜呢,你先回吧,后面還有人要考試呢,走吧,走吧!

楚楚暗自慶幸,還好昨晚留了個心眼兒,沒有先去住掌柜說的那個不花錢還給錢的客棧,這不今天晚上就要用上了嘛!

“謝謝大人!”

“不敢,不敢……不是!不謝,不謝。”

等楚楚蹦蹦跳跳的腳步聲聽不見了,景翊才和蕭瑾瑜從屏風(fēng)后出來,老書吏慌得就跪到蕭瑾瑜面前,連稱該死。

景翊笑著拉起老書吏:“你別急,我死完了才輪得到你,你等著也是等著,到西驗尸房把這丫頭剛才驗尸的記錄拿過來吧,沒準(zhǔn)兒回來就輪到你了!

老書吏也顧不得琢磨景翊這話有幾分真假,磕了個頭就忙不迭地跑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兩人的時候,景翊抱手看著一臉沉靜的蕭瑾瑜道:“怎么樣,收了她吧?”

在蕭瑾瑜那張常年波瀾不驚的臉上,也就景翊能還分辨得出來蕭瑾瑜是在窩火還是在沉思。他這話說出來之前,蕭瑾瑜是在沉思,之后,就是火大了。

蕭瑾瑜眉心一蹙,冷然擲給景翊一句話:“說過多少回,不許往我身上扯女人的事。”

這不但是蕭瑾瑜排名前十的禁忌,也是據(jù)景翊所知的蕭瑾瑜那個貌似無懈可擊的腦子里為數(shù)不多的硬傷。

“誰跟你扯女人的事了啊,我這不是在說仵作呢嗎,你自己琢磨的什么呀!”

蕭瑾瑜隱約覺得臉上剛才被楚楚撫過的地方在微微發(fā)燙。

景翊輕勾嘴角:“你臉紅什么。俊

“熱!

景翊笑得意味深長:“哪里熱呀?”

“都熱……”

景翊憋不住笑抽了,蕭瑾瑜才意識到自己是怎么被他帶溝里去的,一眼瞪過去還沒來得及張嘴,老書吏拿著兩張紙氣喘吁吁地跑進來了。

景翊帶著那張笑得下巴快脫臼的笑臉迎上去接過老書吏手里的尸單,煞有介事地翻看:“來來來,看看咱們這官宦世家、書香門第、世代忠良的楚丫頭都驗出些什么來了……”

景翊對驗尸的了解遠(yuǎn)不及對京城幾大名樓美人的了解多,他搶過這尸單來不過就是裝模作樣掃一眼,準(zhǔn)備抓點詞再逗逗蕭瑾瑜罷了。但就是這么裝模作樣地一掃,偏偏一下子就掃到了最要命的幾句。

景翊臉上的笑瞬間僵住,急忙看向蕭瑾瑜,這人剛才還紅得像一顆大櫻桃似的臉現(xiàn)在已是白里隱隱泛青了。

“你……”景翊剛出聲,迎上蕭瑾瑜帶著警示意味的目光,忙定住心神轉(zhuǎn)了口,“你先忙你的去吧,有事我讓人帶話給你。”

蕭瑾瑜只輕點了下頭,推起輪椅出了門,老書吏對他跪拜相送他也沒做出任何回應(yīng)。

蕭瑾瑜雖然總是冷著張臉,卻極少失禮于人。

“景大人,安王爺這是?”

景翊沒答,臉色鮮有的凝重,往書案上看了一眼道:“你把剛才記的那些謄一份給我!

“就、就按那姑娘說的寫?”

“一字不改,你應(yīng)該知道安王爺?shù)挠浶园??

“是,是!

從刑部出來的時候時間還很早,楚楚就在京城大街上閑溜達。

考是考完了,可她覺得這時候比考前還難熬。

她倒是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地方答得不好,可一連三場好像每一場都是沒答完考官就讓她出去了,記得考前七叔還說,要是答到一半就讓出去,要么是答得太好了,不用多考,要么就是答得太爛了,人家聽著嫌浪費工夫,都不愿往下聽了。

楚楚可不信自己從小學(xué)到大的技術(shù)能爛到那個程度,可照人家說的,京官都是見過大世面的,她更不信自己的本事在這些京官眼里能好到那個份兒上。

越是回想那幾個考官的臉色,楚楚心里就越是打鼓。

這回要是考不上,那就得另想法子進六扇門了?梢钦婵疾簧希痪驼f明自己那點兒本事進六扇門根本不夠格嗎?哪里還能有什么別的法子!

要是進不了六扇門可怎么辦?

“請問……”

楚楚正在走神兒,突然被一個不大不小的動靜喊了回來,驚訝地站住腳,發(fā)現(xiàn)身邊不知道什么時候跟了一個牽著馬的高個男人,還直直地盯著她的小花布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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