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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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瑾瑜和吳江帶楚楚穿過正中央的議事廳,沿著議事廳后面的走廊一直走到盡頭,停在一扇被兩名侍衛(wèi)牢牢把守的小門前。
門明顯是被改造過的,由寬改窄,窄到蕭瑾瑜的輪椅剛好過不去。
吳江上前把門輕輕推開了一道縫,側(cè)身讓開門口,對楚楚道:“就是停在驗尸臺上的那具,名為薛越。”
他沒敢奢望這個連安王爺是誰都搞不清楚的丫頭能知道薛越是誰,只求她別一激動驗錯了對象就好。
楚楚看看吳江,又看看蕭瑾瑜,道:“我一個人進(jìn)去?”
蕭瑾瑜微怔:“你害怕?”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楚楚急得差點跳腳,“就我一個人,沒有書吏,誰來填尸單?”
“先不必填尸單,驗完直接稟報便可。”
楚楚眨眨眼睛:“你就不怕我偷懶編瞎話?”
“你可以試試!
楚楚進(jìn)去了足有一個時辰,出來的時候都快四更天了。
吳江不在,只有蕭瑾瑜一個人端坐在議事廳里,正用好似不需要走腦子的速度飛快地批閱公文。左手邊放著批好的公文已經(jīng)摞了高高的兩疊,右手邊待批的公文還有更高的兩疊。
覺察楚楚進(jìn)了議事廳,蕭瑾瑜立時停筆,盡管手下那份公文離批完就只差他名字的最后一個字。
“驗好了?”
楚楚把手上的小包袱放到蕭瑾瑜身前的書案上,舒了口氣:“都驗清楚啦。”
蕭瑾瑜把手里的筆掛到筆架上,順便將手邊的一杯茶推到楚楚面前。
楚楚盯著杯子,沒動。
“茶里沒毒!
楚楚還是不動。
“我沒動過!
楚楚這才一步上前捧起杯子,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干了。
蕭瑾瑜嘴角抽了一下,她這是在嫌棄他不成?
楚楚確實是嫌他,不過不是蕭瑾瑜想的那樣,而是因為董先生說過,皇親國戚碰過的東西平頭百姓是不好亂碰的,搞不好就會觸大霉頭呢。想著自己一會兒還要被打到屁股開花,已經(jīng)夠慘了,她可不想再倒霉!
楚楚把杯子里的茶喝得一干二凈,放下杯子抬起袖子抹了下嘴,道:“我能稟報了嗎?”
蕭瑾瑜在面前鋪開一張空白的尸單,重新捉起筆來,在硯邊上抿了兩下墨道:“說吧。”
楚楚應(yīng)了一聲,清了清嗓子,蕭瑾瑜剛準(zhǔn)備落筆,就聽到案前傳來一個字正腔圓拉滿長調(diào)的聲音:“啟稟安王爺千歲——”
蕭瑾瑜臉色一黑:“說重點!
“是!”楚楚從九十度深度作揖的姿勢中直起腰來,描述起尸體來語調(diào)就正常多了,“死者男,年約二十,身長五尺五寸。”
蕭瑾瑜落筆,不動聲色地在年齡一格里寫上“二十一”,在身長一欄里寫上“五尺四寸七”,然后輕“嗯”一聲示意她往下說。
“尸身肉色黃紫,微變,按這季節(jié)氣候算,應(yīng)該是死了四天到五天!
蕭瑾瑜記下了一個“四”。三天前的清早他們才打過照面,到現(xiàn)在薛越最多只能死了四天。
“淺刀傷二十三處,鞭痕三十五處,指甲抓痕十七處,掐痕九處,新舊不一,最舊的大約是三月前,最新的應(yīng)該是幾天前,都沒傷及要害,不致命,還有很多細(xì)碎的擦傷,沒有中毒跡象!
蕭瑾瑜輕鎖眉頭,薛越從沒提過身上的傷痕,而他居然也沒看出來。
“死者被害前應(yīng)該剛吃過飯,也可能是正吃飯的時候被害的,他胃里有不少還沒來得及消化的食物,能辨認(rèn)出來的有米飯、雞肉、魚肉、花菇、鮮筍,還有酒。”
蕭瑾瑜停筆,抬頭看她:“胃?”
“就是這里,里面!背苷J(rèn)真地在自己身上指了指畫了個圈。
蕭瑾瑜已經(jīng)一連半個月沒時間好好吃飯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胃在哪,但是:“對,胃是在里面,所以……你怎么知道他胃里有什么?”
“這還不容易嘛,剖開看看不就知道了!”這人看著挺有學(xué)問,怎么這么簡單明了的事也弄不清楚啊。
剖開?!
她剖了薛越?!
蕭瑾瑜一陣頭暈?zāi)X痛,他臉色煞白道:“你把他……剖開了?”
楚楚再不懂察言觀色也能感覺到危機來了,于是趕在蕭瑾瑜開口前,一臉委屈地望著他道:“是你同意怎么驗都行的嘛。”
蕭瑾瑜的臉色由白轉(zhuǎn)黑,眼神像是恨不得一口吃了她似的。
這人平靜的時候挺好看的,一換上這副神情還真是嚇人!楚楚默默往后撤了一小步,離蕭瑾瑜稍微遠(yuǎn)了那么一點點,才道:“還……往下說嗎?”
“說。”蕭瑾瑜重新提筆,聲音微啞,像是從喉嚨里硬擠出來的。
剖都剖了,不讓她說清楚的話不就白剖了嗎?
楚楚舔舔嘴唇,繼續(xù)道:“尸身一絲不掛,周身散發(fā)麝香味,下身硬舉,很像是做過死的,但剃光須發(fā)后發(fā)現(xiàn)死者頭頂百會穴有一枚長三寸的鐵釘沒入,判定不了哪個在前哪個在后,只能說死因肯定是這兩個里頭的一個!
蕭瑾瑜從差點抓狂驀地轉(zhuǎn)到愕然,又聽楚楚道:“而且……這具尸體上的麝香味和我早晨在刑部里看到的那具是一樣的,很可能是死前吃了一樣的房藥,還吃了不少!
房藥?
據(jù)蕭瑾瑜了解,薛越從來都是躲著女人走的,什么人能讓他吃房藥,還吃很多?
看著蕭瑾瑜停在那里皺著眉頭好一會兒沒動靜,也沒把她剛才說的幾句話往尸單上寫,楚楚以為他是不相信她的話,小嘴一噘,一步上前伸手解開了擱在書案上的小包袱,嘴里道:“我沒瞎說,我都有證據(jù)的!
楚楚說著從小包袱里掏出幾個包裹著什么東西的手絹,小心翼翼地在蕭瑾瑜面前一個個展開。
“這些是在他胃里找到的,你看,這是米粒,這是雞肉、魚肉、花菇、鮮筍,都沒嚼碎就咽下去了,這人肯定吃得特別著急……”說著還用手在上面朝蕭瑾瑜扇了扇風(fēng),“你聞見了吧,酒味可重了!”
蕭瑾瑜眉頭輕蹙,臉色微青。
到底是她裝得太像,還是她壓根就是老天爺特意派下來克他的?
蕭瑾瑜深深吐納了好幾個回合,把筆放下,沉聲沖外面喚了一句:“來人。”
眨眼的工夫就從廳外迅速閃進(jìn)一個冷臉的侍衛(wèi):“王爺!
“把她帶出去,然后……”
楚楚意識到要被帶出去的是她而不是尸體時愣了一下,等“然后”蹦出來的時候突然醒過神來,大叫:“等等!”
“等什么?”
楚楚偷偷瞄了一眼筆直杵在她身邊的侍衛(wèi),這么個壯得像牛一樣的大男人,要是打起板子來手勁該有多大!楚楚怯怯地望向蕭瑾瑜:“能等會兒……再打屁股嗎?”
楚楚絕不會知道,在那張風(fēng)平浪靜的俊臉下,蕭瑾瑜有一顆多么想立刻將她按到長條板凳上親手暴揍一頓的心。
“你還想干什么?”
楚楚抿抿嘴唇,一雙眼睛飽含無辜地眨了眨:“我還沒吃飯呢!
蕭瑾瑜嘴角一僵,她剛剛才如此深入地剖了一具尸體,從尸體里取出來的東西就一一擺在眼前,她居然還能惦記著吃飯的事!
“把她帶出去!笔掕みB嘆氣的心都沒了,重新提筆在手下公文上簽完那個“瑜”字,“然后叫景翊速來見我。”
“是!
景翊從窗口跳進(jìn)十誡堂議事廳的時候天正開始漸漸變亮,蕭瑾瑜身前書案上的公文已經(jīng)換走兩批了。
“連程的事有眉目了!币皇怯袀能在蕭瑾瑜面前昂首挺胸說出來的理由,打死景翊也不敢在接到消息一個多時辰之后才蹦出來。
“只是有眉目?”蕭瑾瑜頭也不抬,氣定神閑地批著最后一本公文。
景翊把自己往旁邊椅子里一丟,抱著手怨念地瞅著蕭瑾瑜,道:“光是為了查那具尸體是從哪弄來的,這三更半夜的我都讓刑部那群人罵了好幾個來回了。你是不知道那個疑似案發(fā)現(xiàn)場有多特殊,辦起事來真心不是一般的費勁啊!”
蕭瑾瑜合上折子,抬起頭來似笑非笑地看向景翊道:“怎么,你這面子到如歸樓就不值錢了?”
景翊差點從椅子里彈起來:“你早知道這尸體是在如歸樓附近發(fā)現(xiàn)的?”
“不比你早多少。只是吳江在如歸樓附近找到了薛越,楚楚驗尸之后說薛越生前服過與連程一樣的藥!
“薛越死了?”蕭瑾瑜說得輕描淡寫,還是不能阻止景翊真的從椅子里跳起來。
蕭瑾瑜輕輕點頭:“鐵釘入腦,遍體鱗傷!
景翊盯著蕭瑾瑜看了好一陣,再三確認(rèn)了他的平靜鎮(zhèn)定不是勉強裝出來的,才試探著道:“薛太師還不知道?”
蕭瑾瑜和薛越的交情只能算是一般,但蕭瑾瑜和薛太師親如父子的師生關(guān)系可是朝廷里無人不曉的。
蕭瑾瑜能成為如今的蕭瑾瑜,要說全拜薛太師所賜一點也不夸張。
自從接下這個案子起,他緊張的就不是薛越這個一年也往來不了幾次的吏部侍郎,而是對薛越寵愛至深的薛太師。
蕭瑾瑜搖頭,輕嘆:“我還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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