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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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以你這種卑賤身份怎么可能配得上陸家少爺?當(dāng)然不是陸家少爺瞎了眼睛看上了你,也不是你爹多么疼寵愛護你,想著法子為你爭回一門好親事。若不是為了這個家,你爹又豈會舍了老臉要把你嫁出去……”大夫人又說了許多羞辱的話,卻總說不到簡丹砂最想知道的事情。
“你也休想嫁過去后會有什么安生日子,眼下陸家的人對你又忌憚又嫌棄,肯給你側(cè)房的名分已是你天大的幸事,你就等著受盡冷落吧!
“大娘何有此說?”
可是大夫人卻不愿再多說,在言語上占盡了便宜,丟下一道恨恨的眼神,得意而去。
簡丹砂再也忍不住,一路小跑著奔到賬房,顧不上禮數(shù),推開房門,便撲通一聲跪在簡老爺?shù)拿媲啊?
正在書桌前跟杜總管對賬的簡老爺嚇了一跳:“你這是做什么?”邊說邊讓杜總管退下避讓。
“爹,恕女兒莽撞,只想為婚事一事求個明白!
“你這身子剛好,先起來再說!
“爹照實直言,女兒才能安心!
簡老爺拍拍她:“也就是陸子修對你姐姐對咱們簡家心有愧疚,想娶你以作彌補。雖在情理上是委屈了你,但陸家到底是戶好人家,聲望地位都擺在那里,也不算是食言。何況你與陸子修又自小相識,不是盲婚啞嫁,前幾日你還替那小子說話,我看你……對他也不是沒有半點情意,他既然有心……”
簡丹砂打斷道:“適才我已經(jīng)見過了大娘,為何覺得大娘說的與您說的不一樣?”
簡老爺掰不下去,惱怒道:“她又胡言亂語了些什么?”
“爹到底有什么難處,不能同女兒直說?”
“你這孩子,怎么說不聽?”
“請爹再恕女兒無禮。女兒與大娘不睦爹不是不清楚,大娘到底是什么樣的性子,爹也清楚,又豈能坐視女兒替姐姐嫁給陸少爺?換作往日,大娘只怕要鬧個天翻地覆雞犬不寧?墒沁m才大娘雖然憤憤,卻也無可奈何,這里頭必有什么要緊的緣由。爹難道要女兒就這么不問緣由就嫁了嗎?”
簡老爺哀嘆一聲,垂頭癱坐在桌上。
“簡家就要垮了!
原來,關(guān)于丹砂母親化作惡靈作祟的流言非但把簡府上下折騰了個遍,就連簡家的生意也受了牽連。簡家的云錦坊緊趕慢趕制出來一大批上好的絲綢,還未結(jié)清貨款,買家的宅邸突然失火,損失慘重,所以這批絲綢竟是怎么也不要了。面上是說因為損失慘重,入不敷出,只得放棄貨物。實際上是因為買家由這場大火聯(lián)想到有關(guān)簡家的流言。這一傳十,十傳百,多少商戶都忌憚流言,斷了生意往來,生怕與簡府沾染上一星半點,也會受到牽連,遭逢厄運。如今非但這買家沒有了,連供應(yīng)物料的賣家也沒有了,各家供應(yīng)商紛紛與簡家劃清界限,一齊討要舊日的賬款。
如今簡家是腹背受敵,幾家商鋪都周轉(zhuǎn)不濟,眼看著就要紛紛倒閉,簡老爺當(dāng)真是心急如焚,認(rèn)為這當(dāng)下最緊要的就是破除流言。
“可是這與姑娘嫁給陸少爺有什么關(guān)系?是要陸少爺替簡家澄清嗎?”緋兒聽罷還是有些不解。
簡丹砂從抽屜里拿出剪刀,把燭花一個個剪去,幽幽的火光映在她的臉上非但不添暖意,反而更顯冷峻。
“這不過是其一。即便流言是真,若我能有一個好歸宿,那所謂的惡靈怨氣也必然有所減退,即便不散,也跟著我去了陸家,與簡家也就沒有關(guān)系了。”
緋兒嘆道:“老爺竟是存了這樣的念頭?墒顷懠以趺磿饝(yīng)?是不是陸少爺……”
“你又做什么癡夢。是爹瞞著大娘,帶著二娘一群人,抱著姐姐的牌位到陸家大鬧一番!
“什么?”緋兒失聲叫出。
“聽說又是撒潑耍賴,又是連哭帶號的。說陸少爺如何負(fù)心薄義,說陸家如何沒有誠意。反正是把姐姐的死都賴在陸家上,威逼利誘一定要讓陸少爺娶了我才了事!
所以大夫人才會說出那樣一番話來,若這般嫁入陸家,豈止是會遭嫌棄遭冷落。一門被強塞的婚事,一個百般逼迫的丈人,一個身份卑賤還帶來不祥的庶女兒媳,換作常人只怕是要慪得吐血,食難安寢難眠。
“陸少爺就不說了,看陸老爺和陸夫人都是頂好的人,既然都接受了,也不會怎么難為姑娘的,到底已經(jīng)成了一家人!
“左右不過一個側(cè)室,陸家也不在意多一個吃閑飯的。只是我這個大活人擺在面前,時時要提醒著他們曾經(jīng)的逼迫與難堪。即便陸家二老心胸寬大,能對我寬容以待,那陸家的親眷呢?陸家的那些下人呢?”她語音頹然。最要緊的她沒有說出口,那就是那個人的心里沒有她,一個“替”還真是高抬了她?v然穿姐姐的嫁衣,用姐姐的嫁妝,坐姐姐的喜轎,在那個人的心里,她也當(dāng)不起姐姐的替身。
“姑娘就不能往好處想嗎,也許沒那么糟呢。”
“事情到了我頭上還會有什么好?”
“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悲觀了。姑娘可以以自己的蕙質(zhì)蘭心,虜獲陸家上下人的心啊。雖然會很辛苦,可是我覺得以姑娘的聰慧不是做不到。姑娘很多事只是不想做,不是做不到!
“我從未做過,你又怎知做得到?”
緋兒反駁道:“姑娘沒做過,又怎知做不到?”
“娘對我的叮囑你忘了嗎?切記一個‘妄’字。不期許才不會失望,不強求才不會后悔。人生,平靜無波就好。”這十幾年走過來,她深以為然。
“姑娘,其實……我一直覺得姑娘時時都記著夫人的話,都快把自己活成了夫人的影子。姑娘就是姑娘,該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人生。”
緋兒望著簡丹砂,也知道以她的執(zhí)拗,自己說什么也是徒勞,禁不住喟嘆一聲,轉(zhuǎn)而又義憤填膺地說:“老爺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一點也不為姑娘想想,連父女情誼也不顧了。”
“他以為他已經(jīng)顧上了。”
“這是老爺他一廂情愿,自欺欺人,這里子面子都不要了!
簡丹砂幽幽地道:“可見真是被逼急了。”
急到簡老爺說到最后幾句時竟聲淚俱下,見簡丹砂始終不松口,老淚橫流,幾乎是在哀求她同意下嫁。
“丹砂,你總不能眼睜睜看著簡家垮吧!
銀寒的鋒芒劃過,照得簡丹砂的眸子一亮。咔嚓一聲,最后一個燭花被剪落,掉進她的手掌。
她怎么不能?
她隨手撥捻著手中的燭花,棄于窗外,紛紛揚揚。再過不久這些燭花就會成為真正的塵埃,消弭于這人世間。
“緋兒,昨日的承諾可還作數(shù)?”
緋兒怔一怔立刻會意,面上掛上了猶疑:“姑娘不再考慮考慮?我看陸少爺?shù)膽B(tài)度也不像是嫌棄姑娘,還親自把姑娘從風(fēng)來亭抱到這里,面上言語上也都有關(guān)切之情!
想到那一番場景,簡丹砂有一些動搖,心中的羞澀還未在面上熱開,便在寒風(fēng)中冷卻。
“看到那樣的場景,若不出手相助,還是他嗎?當(dāng)初前院一個婢子掉進湖里,不就是他救上來的?我與那個婢子比,到底還多與他相識了十四載,難道不該關(guān)切嗎?”簡丹砂嘆一聲,“可是不管他性子多么溫潤良善,面上多么恭謙和順,骨子里卻是愛憎分明,半點不含糊的。”如若不是,那年她被誤會毀了梅樹,陸子修不會用那樣的眼神瞧她。至今她夢到他當(dāng)日的眼神,仍會被驚醒出一身汗。
那樣的眼神,簡丹砂再也不想見到。
“可是,陸少爺他……他……”緋兒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該說什么,只是覺得陸少爺那樣的人,一旦錯過了,于姑娘,不,于天下任何一個女子都是一種遺憾。
“這既是為我好,也是為他好,為陸家好。陸家沒有半點對不起我們。”
可是,簡家有。
緋兒湊到簡丹砂的身邊:“反正姑娘到哪兒,緋兒就到哪兒!
簡丹砂握住緋兒的手點點頭,笑意中泛出若有似無的苦澀。緋兒有一點說對了,這里的人事是非,這里的一草一木都捆綁住了她的手,她的腳。她還能有什么自我?走出簡家,簡丹砂才能真正活過來。而那個人……終究只能藏在心里,憶在夢里,不是她要得起的。至少,她簡丹砂不能讓他覺得輕賤了。
左右是要逃,干脆逃婚逃家一起吧。
“明日你重新收拾一下細(xì)軟把包袱寄放在悅來客棧!
簡丹砂一轉(zhuǎn)身,這才注意到原本堆疊在角落里的畫卷書本又重新擺放回架子上。她將畫抽了個遍,卻沒有一卷是她畫的杏花圖。
“這些畫也是爹派來的人收拾的?”
“是啊。凡是破損的,老舊的,都被他們收走了,留下的都是齊整完好的。因為看姑娘也都不要了,我也沒怎么留心,是少了什么要緊的嗎?”
“不……”連這個生她養(yǎng)她的家她都丟棄了,還能有什么要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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