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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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jié)。
中國人對這個團(tuán)圓的節(jié)日非常重視,班主任也用班費叫同學(xué)買了一些月餅,晚上發(fā)放給沒回家的同學(xué)。放學(xué)后,門口車輛無數(shù),都是來接孩子回家過節(jié)的,一時間學(xué)校變得熱鬧非凡。
葉爾背著書包站在公交車站臺等車。
這時候正值下班高峰期,人多擁擠,車堵得十分厲害。她好不容易跟著人群擠上車,只覺腳都是懸空的,被人夾在中間,空氣中濃烈的汗臭味一陣一陣地侵入她的鼻腔。
公交車司機(jī)不停地喊“人多擁擠,請相互照顧往里走”。隨著車走走停停,不停地有人上下,她被擠到里面,車廂中后部不像車門口那么擠,她也難得地遇到一個座位,不由得吐了口氣,秀氣的眉也舒展開來。
窗外一輛輛電動車自行車刺溜刺溜地滑過去,速度非?,而公交車卻像疲憊極了的烏龜似的,緩慢地移兩步就要停下休息一段時間。她看得很入神,卻什么也沒進(jìn)腦子。
待她回過神,突然發(fā)現(xiàn)身邊居然站著一位精神矍鑠、身材筆挺的老人,看樣子已經(jīng)站了好一會兒了。她一下子尷尬地跳起來,很不好意思地給他讓座。那老人似乎知道她的意圖,面帶微笑地將她按回座位:“我沒關(guān)系,你坐你坐!
葉爾面色通紅,她坐的這個座位本身就是給老弱病殘孕準(zhǔn)備的,適才沒老人她才坐得心安理得,但現(xiàn)在不同了:“沒關(guān)系,您坐吧。”
“不用給我讓座,你坐!崩先怂坪鹾懿桓吲d,手往她肩上一按,她便動彈不得,只得乖乖地坐在座位上。老人站在她旁邊,雙目炯炯有神。
車子在長龍中沉沉浮浮了一段時間,道路終于逐漸暢通起來,下班的人們臉上也出現(xiàn)了松了口氣的表情,似乎悶在胸口的一股濁氣吐了出來,說不出的暢快。
由于人多擁擠,通常要下車的人都是提前一站到門口準(zhǔn)備下車,待門一開,就迅速地下車回家。
葉爾正要起身,卻被身邊的老人給摁了回去:“沒關(guān)系,別看我頭發(fā)花白了,身子骨可不比你們年輕人差!你坐著。”神情間自有一股威嚴(yán),葉爾猜測,這老人估計和爺爺一樣是退伍的軍人。
只一個疏忽,車子啟動。
其間她好幾次起身都被老人給摁了回去,見車停下她又想起身,老人臉一板,不高興地說:“叫你坐著就坐著,小姑娘年紀(jì)不大怎么婆婆媽媽的!”
葉爾無奈地抬頭看著老人,表情十分糾結(jié):“我已經(jīng)坐過好幾站了!”
老人臉上露出尷尬的神情來:“你這小姑娘,怎么不早說!
下車后,她四下環(huán)顧,找到對面的公交車站再坐回去,這樣一來一回,到家時已經(jīng)快七點了,天空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朦朦朧朧的灰色,老舊的小區(qū)房走道里越發(fā)顯得灰暗。她觸摸電燈開關(guān),漆黑的走道里立刻亮起昏黃的燈光。到了四樓,她摁門鈴,響了數(shù)聲依然無人開門,門里也很安靜,不見一絲光亮,她估計爸爸媽媽還沒回來。
她看到四樓與五樓之間的一道樓梯上有把小竹椅,便抱著書包,坐在椅子上托著下巴等家人回來一起過節(jié)。
枯等了一個多小時,依然沒人回來,她站起身,準(zhǔn)備下去給爺爺打個電話。
這座城市此刻燈火輝煌,節(jié)日氣氛很濃,人人臉上都洋溢著溫馨與喜悅。她走過餐館門口,透過玻璃窗朝里面看去,只見里面坐滿了客人,大多是一家人一起出來吃團(tuán)圓飯的,他們臉上的笑容甜蜜而溫暖。
這個秋季涼得早,桂花開了滿枝,微風(fēng)拂過,送來一陣陣馨香,也帶來一陣?yán)湟狻?
她快步走到小賣部,給家里打電話。問候了幾句,無非就是問爺爺奶奶吃月餅了沒有,答吃了吃了;然后爺爺說別冷了,別餓了,答嗯嗯之類的話。
電話打完后,她想爸媽可能回來了,便不敢在外面多做逗留,趕緊回去了。
這時黑得已是伸手不見五指,走廊里按鈕處的微光在黑暗中如同夏天田野里的螢火蟲,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她按開燈,家里仍然無人,一片冷清。
她繼續(xù)坐在樓上那椅子上等,燈光過了一分鐘就自動滅了,樓梯間又是漆黑一片。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用頭枕著墻,感覺有些困了,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爸爸,什么時候我們一家人再去唱歌!”歡快的聲音由遠(yuǎn)而近地傳來,將淺睡的葉爾驚醒,她能聽出來這是姐姐李明珠的聲音。
“下次我要吃海鮮!”李奇的聲音也響起。
“你們就知道吃,有沒有算過吃頓海鮮唱次歌要花多少錢?”李媽媽的口氣有點兇,卻聽得出她還是高興的,但她還是忍不住對李爸爸嘮叨,“晚上唱歌最貴了,你倒好,帶著他們唱到這么晚!”
“媽,今天可是中秋節(jié),家里當(dāng)然要好好地聚一聚了!”李明珠撒嬌。
“平時哪天不在聚?”李媽媽戳了戳李明珠的額頭,言語里并不帶有火氣。
“可惜小二子不在,不然一家人就齊了。”李爸爸笑著遺憾地感嘆。
“算了吧老爸,她要是在的話我們誰都別想玩!崩蠲髦槠沧。
“怎么說話的?”李爸爸招牌性地眼睛一瞪。
“她要是在,你和媽媽肯定吵架,還搞得我們一家人都不快活,不在才好!崩蠲髦榭跉鈮钠饋,一時間眾人都有些沉默。
李媽媽拿著鑰匙開門,靜默中淡淡地說:“她不在也好。”
李爸爸看著一家人,有些內(nèi)疚,又不知道說什么,想到二女兒與大女兒不和,也沉悶地嘆口氣:“不在也好!
迷糊中聽到家人回來,睜開眼睛準(zhǔn)備起身的葉爾聽到他們在談?wù)撟约海滞O聛,想著這個時候出來大家都會尷尬吧,卻沒想到聽到“不在也好”,說的是她吧……
看著一家人陸續(xù)進(jìn)了那間溫馨的房子,她抱著膝靜靜地埋首坐在黑暗中,心的某一處像是被挖走了一塊,不疼,只是空洞得厲害。
葉爾不懂得怎么形容那種感覺,就是覺得心里很難受,想塞個什么東西進(jìn)去。
她坐了很長時間,感覺腿都要麻了。電子表上的時間顯示已經(jīng)快十一點了,她記得還有回學(xué)校的末班車。
十一點鐘,路上的行人依然很多,夜市很熱鬧,但二中此刻卻是萬籟俱寂,校門衛(wèi)的燈也熄了,巨大的校門將她小小的身體擋在門外。
她突然有種荒謬的感覺,覺得自己像是條被人丟棄的小狗,無處可去,可憐巴巴地等著主人撿回家,以一種弱小卑微的姿態(tài)。
她伸出手,看著自己的掌心,心底有很多為什么,為什么要等別人撿回家呢?為什么要依靠別人呢?只依靠自己不行嗎?
答案是不行。她還沒有獨立的資本。
早上五點鐘,學(xué)校門口早餐店的燈就亮了,老板老板娘忙進(jìn)忙出,賣蛋煎餅的阿姨也推著小車來到校門口等著二中的同學(xué)早操晨讀之后出來吃早餐。她的目光穿過巨大的鐵欄看向里面,卻發(fā)現(xiàn)地上蜷曲著一個瘦小的身影。
葉爾在校門口坐等了一夜,頭發(fā)上沾了些水汽,她茫然地睜開眼,天空已呈淡青色,微紅的晨光將遠(yuǎn)處的天際漸漸暈染了些顏色,她覺得有些悶熱。看到早餐店已經(jīng)開張,她起身想去吃碗小混沌,卻感到一陣頭暈?zāi)垦#^沉得仿佛快頂不住,隨時能掉下來一般。
早餐店的香氣在熱騰騰的蒸汽的帶動下四下傳開了,這個時候還早,饅頭包子之類的還在蒸籠里蒸著,能吃的就只有稀飯、餛飩、面條之類的飯食。她走過去要了碗餛飩,餛飩十分清淡,上面漂浮著些許蔥花,只放了一點豬油,但就這么一點豬油就讓她半點食欲也沒有了。
葉爾吃完早餐在校門口等了一會兒。開始零星地有人來上晨讀了,很多同學(xué)昨晚和家人聚好之后晚上就回了學(xué)校,也有一些沒回的,今天來得特別早。
她回到班上,只覺得頭重腳輕,眼皮仿佛要粘在一起似的,老是想趴下。
管曉宇一看到她,就跟觸電似的渾身一顫,頭立刻轉(zhuǎn)過去,拿著書本掩飾什么似的用非常大的聲音朗讀,可眼睛總是忍不住地往她那瞟,她面色潮紅,眉尖微蹙,眼睛看著書本卻總覺得無法聚焦一般。
“貓耳,你沒事吧?”他用胳膊肘戳戳她。
她別過臉迷惑地望著他,烏黑的眸子像蒙了一層霧水,潤潤的看不到底,竟有幾分楚楚可憐之態(tài)。他愣了片刻,忘了自己要說什么,而她已經(jīng)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晨讀了。
前兩節(jié)課,葉爾都不知道自己在聽什么,腦袋似乎成了鉛塊,什么東西都裝不進(jìn)去,頭疼得像是要裂開。兩節(jié)課后要做課間操,她剛起身就覺胃里一陣翻滾,跑到垃圾桶旁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直吐得渾身虛脫,四肢無力像吃了軟筋散。
管曉宇嚇壞了,也顧不得那些穢物的氣味難聞,趕緊跑過去扶她,拿紙巾給她擦拭,焦急地問:“貓耳,你怎么了?”
她的身體非常燙,他一觸及就知道她肯定是生病了,于是半蹲在她面前,語氣很沖地問:“生病了怎么不說?我背你去醫(yī)務(wù)室!”
她搖搖頭,除了幼時時常被爺爺放在肩上扛著,還沒有人這樣背過她,她也從不覺得自己有多嬌弱。
管曉宇惱怒,拉過她就粗魯?shù)乇车奖成希苤阉偷结t(yī)務(wù)室。
她趴在他背上,已經(jīng)是半昏迷的狀態(tài)。人就是這樣,當(dāng)有東西可以依靠時,緊繃的神經(jīng)就會放松,她安心地睡了過去。醫(yī)生給她掛了鹽水,不久之后,班主任、張櫟、洛瑤也聞訊趕來,才知道她發(fā)燒到三十九度五。
班主任用手心貼著她的額頭問她:“哪里難受?”
向來懂事的她,眸子跟浸了水似的望著老師,像小孩子撒嬌一樣委屈地說:“想哭。”
李老師氣得兇道:“知道想哭就好,發(fā)燒了都不知道來看醫(yī)生,現(xiàn)在難受了吧?”管曉宇在一旁心疼得直皺眉。
課間活動很快結(jié)束,班主任讓他們?nèi)齻先回班級上課,管曉宇怎么說也不走,洛瑤狐疑地瞅著他:“小管,你好好的臉紅什么?”
他立刻像被咬到尾巴似的跳起來,大聲反駁:“誰臉紅了!”說完面紅耳赤地沖出醫(yī)務(wù)室。
一下課,他又紅著臉跑回醫(yī)務(wù)室,見她還在睡,有些不安地問禿頂?shù)睦厢t(yī)生:“醫(yī)生,她沒事吧?”
“沒事,掛幾瓶吊水就好了!贬t(yī)生輕描淡寫地說。
他聽了這話總算松了口氣,今天一上午他都感覺心像被揪緊了似的。
他呆呆地看著床上躺著沉睡的葉爾,著了魔般地伸出手,捏了捏她還有些嬰兒肥的臉頰,觸手細(xì)膩溫軟,他不由得咧嘴笑了。
“上課鈴都打了你還不去上課?”老醫(yī)生推推眼鏡問。
管曉宇像做壞事被逮到似的,飛快地縮回手,裝作若無其事地在空中甩了甩,跑了出去。
中午放學(xué),醫(yī)務(wù)室一下子熱鬧起來,葉爾也醒了。葉爾看到班主任李惠明皺著眉生氣地看著她,揚起手狠狠地拍下,嚇得她一縮,老師手掌卻非常輕地落到她額頭上,探了探溫度,教訓(xùn)她說:“你個小丫頭,下次不舒服一定要說知不知道?”
班主任的女兒正在讀小學(xué)六年級,跟葉爾一樣大,性格雖然南轅北轍,卻一樣惹人疼。
葉爾聞言恍然,原來昨天晚上那么難受是因為發(fā)燒了,她仰起頭朝班主任笑,打了吊水之后心里不空落落的了。
班主任才走,管曉宇就拎著一壺東西滿頭大汗地跑進(jìn)來,獻(xiàn)寶似的將保溫瓶打開,露出潔白的牙笑著問:“香吧?趕快吃!”
“香!”葉爾笑著點頭,接過筷子,聞著一陣陣排骨香,“哪來的?”
“我中午回家做的!”他有些得意,“我親手做的哦,可好吃了,趕緊吃完,你看你這么瘦!”
“你不也很瘦!”葉爾不服氣。
“那不一樣,你還這么矮,你看我!”他擺了個李小龍的經(jīng)典POSE,“肌肉發(fā)達(dá)吧?”
葉爾抬頭瞥了眼他那又長又瘦的四肢,點點頭:“雞肉發(fā)達(dá)!
到下午時葉爾已經(jīng)好了很多,拔了針之后她就想回去上課,成績好不容易才進(jìn)步了一點,她不想成為班里的吊車尾。
管曉宇不耐煩地把她摁回床上,粗魯?shù)貛退w上被子:“給我好好躺著,我?guī)湍阊a(bǔ)課!”
“不用了,我已經(jīng)好了……”
管曉宇急了:“你煩不煩。款~頭還這么燙哪里好了?……貓耳,我不是說你煩,你正在生病!彼f錯了話,有些手足無措,最后干脆耍無賴,“反正你現(xiàn)在不能去上課!你在這兒休息,我上完課后過來給你補(bǔ)課!”
因為葉爾生病,班主任這幾天對她非常關(guān)心,看得秦可卿心里很不舒服:“不就發(fā)個燒嗎,搞得好像快不行了一樣!”
“秦可卿,你怎么說話呢!”洛瑤聽到不高興了。
“難道我說得不對嗎?”她仰起尖細(xì)的下巴,趾高氣揚地說,“馬上就要期中考試了,到時候她肯定要給我們班拖后腿,我們班要是考個倒數(shù)第一肯定是她的錯!”
“誰考倒數(shù)第一還不知道呢!”洛瑤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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