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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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所有人都畫完了,她才慢悠悠地喊:“葉爾,到你了!
這時天已經呈通透的金灰色,演講馬上就要開始,秦可卿抽中的號碼靠前,神情中自是帶了滿滿的不悅。
“要開始了,你去準備吧。”張櫟淡然道,拿出紙巾朝葉爾招了招手。
秦可卿可能是沒能在張櫟和葉爾臉上折騰,火氣很大,冷哼一聲出了門。
葉爾問張櫟:“班長,你不化妝嗎?”
張櫟修長的眉微微上挑,反問:“你覺得我需要化妝嗎?”
葉爾連忙搖頭,化妝只會遮住她的風華。
張櫟側臉看著葉爾,嘴角噙著淡淡的笑,見她表情實在有趣,笑容又拉大了些。
葉爾很窘,不自在地用手搓了搓臉。
“張櫟,你一點都不緊張嗎?”她好奇地問。
“沒什么緊張的,都習慣了!睆垯嫡f得輕描淡寫,看出葉爾緊張,又說,“當你經歷得多了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些根本就沒什么!
“我沒經歷過……”
“勝也好敗也好,就當多一次經歷,走吧!
她去大禮堂的時候秦可卿的演講已經開始了,她穿著一件明麗的單肩小禮服,黑色的鬈發(fā)散落在肩上,她落落大方地走到前臺,摘下話筒,像只驕傲的孔雀般俯視著眾人,聲音嬌嫩:“各位老師,各位評委,各位同學,大家晚上好,我是十三班的秦可卿,我要為大家朗誦的是……”
大禮堂里坐滿了人,張櫟不在,葉爾個子又矮,找了好長時間都找不到十三班。舞臺上的秦可卿正聲情并茂地念一首長詩,絲毫不怯場,表情有種仿佛萬物都是螻蟻般而唯她高人一等的感覺,但她說得確實很好,得了一個目前為止的最高分。這下她更加得意了,跟人說話都是用訓示的口氣,仿佛第一名她拿定了一樣。
葉爾在一個角落里慢慢地等著,找不到十三班也不著急,直到她看到洛瑤上臺。
洛瑤像趕任務似的,上去嘰里呱啦說了一堆就趕緊下來,對于成績什么的完全不在意。葉爾在后臺找到她時,她正抱著她的小說津津有味地看著。
秦可卿也在后臺,見上一位演講者得分跟她一樣,氣得她從鼻腔里重重地發(fā)出一個短音節(jié),冷嘲熱諷道:“長成這樣也敢出來見人!”
已經看了很久的葉爾小聲問看小說投入的洛瑤:“不是演講嗎?為什么朗誦也能得高分?”
“誰知道。”洛瑤抬頭瞥了一眼葉爾,突然問,“你的衣服呢?”
葉爾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大紅大綠的衣服,疑惑地看著她:“身上穿著!”
洛瑤皺眉:“這衣服誰給你準備的?”
班里每個人都準備了上臺演講的衣服,沒有的也向別人借了,秦可卿應該都有安排才對。
“我爺爺!比~爾一笑,眸子亮晶晶的。
“老人家的眼光都比較獨特!甭瀣幱樞,又問,“秦可卿沒給你準備衣服嗎?”
“什么衣服?”
洛瑤看向秦可卿,溫柔的眸子里夾雜著些火氣:“秦可卿,葉爾上臺演講的衣服呢?”
秦可卿一愣,很快便反應過來,好笑地說:“她的衣服不是在她身上穿著嗎!”
李媽媽給葉爾買的兩件T恤已經被她洗得不能穿了,這衣服是李爺爺十一之前幫她買的,可以想象一下,李爺爺?shù)难酃饽芎玫侥膬喝,此刻她身上穿的那件衣服……洛瑤站在她身邊都覺得有點丟人……偏偏葉爾絲毫不覺。
“我是說她上臺演講要穿的衣服。”
“她的衣服我怎么知道?”
“你是文藝委員,班主任將這一切都交給你安排,你說你不知道?”洛瑤質問道。
“她個子這么小,我哪里給她找童裝去?”秦可卿毫不示弱。
“她馬上要上臺了,你讓她穿成這樣上臺?”
“那你叫我怎么辦?”秦可卿聲音尖銳,咄咄逼人,“演講靠的是嘴又不是衣服,要是不行就別參加,別她不行就把責任往我身上推,我擔待不起!”
葉爾看看洛瑤,又看看秦可卿,最后無奈地低頭扯扯自己的花衣服,好像……沒那么丑啊……
她轉頭問剛剛進來的張櫟:“真的很丑嗎?”
張櫟根本不跟她廢話,直接將手中的袋子遞給她:“去換上!
洛瑤急道:“張櫟?你怎么才來?就快要到你了!”
張櫟冷冷地看了秦可卿一眼,對洛瑤說:“沒事,時間來得及。”
秦可卿嬌聲笑道:“大班長就是大班長,叫人千呼萬喚才肯始出來。等下就輪到大班長了,大班長可要為我們班爭光啊,我們都等著呢!”她越說越起勁,得意地炫耀道,“可卿不才,才得了91.7分而已,雖然目前為止是最高分,但我相信大班長一定能超過我的,對嗎大班長?”
她就不相信張櫟能十項全能,樣樣都超過她。
“哦……”她將頭轉向葉爾,笑得非常親切,“還有我們的小神童!
葉爾不明白秦可卿為什么總是來自討沒趣,諷刺她或許還能得到點成就感,但譏諷張櫟……她真有點想不通。
在她看來,張櫟是肯定行的。
張櫟往話筒前一站,現(xiàn)場的氣氛完全被她掌控了,她先是一笑,眼神掃視過全場,接著緩慢地開口。
她的聲音不像其他女孩子嬌柔得像撒嬌,而是有點低沉沙啞,語調不高不低,語速不疾不徐,言語詼諧幽默。她的嘴角輕揚,目光直視觀眾,仿佛在與眾人做眼神交流。
所有人都在看著她,跟著她微笑、鼓掌、歡呼。
在葉爾看來,張櫟這樣才能稱得上是演講,秦可卿那只能算是朗誦。
洛瑤說:“張櫟如果是男生就好了,你說是嗎?”
“嗯!
秦可卿聽到她們倆說話,把頭湊過來,親熱地笑著說:“你們說張櫟會不會是人妖?”
葉爾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你不是比人妖還丑?”
洛瑤和秦可卿同時愣住了,她們怎么也想不到膽小怕事又好欺負的葉爾會為了張櫟罵人。
秦可卿立刻就火了:“你說誰丑?你給我說清楚!”
葉爾看也不看她,對洛瑤說:“快到我了,我去準備。”
“站!你今天不給我說清楚就別想走!”
葉爾無奈:“你要我說清楚什么?”
秦可卿怒氣沖沖地說:“你剛剛說誰丑?”
葉爾疑惑地瞅著她:“又沒說你,你這么激動干嗎?”
一旁的洛瑤笑瞇瞇地瞧著,她沒想到向來獨來獨往悶不吭聲的葉爾會以一種鋒芒畢露的姿態(tài)維護張櫟。她突然有點好奇葉爾接下來的表現(xiàn),是被秦可卿當笑話欺負呢,還是像上次一樣,讓秦可卿成為笑話。
她合上小說,隔在葉爾與秦可卿中間,將袋子里的衣服塞到葉爾手里,笑得很溫柔:“快去換衣服,一會兒就要到你了!
葉爾接過衣服,表情一如既往的老實,仿佛剛剛那個諷刺秦可卿的人不是她。
更衣室很小,里面亂七八糟地放置了一些道具紅旗什么的,燈光昏黃。
她一邊換衣服,一邊聽著主持人報出張櫟最后的得分,還有下一位演講者上場演講的聲音,演講者每一次的發(fā)音錯誤、忘詞、緊張停頓,她都聽得一清二楚。
她深吸了一口氣,對自己說:“沒什么大不了的,不怕不怕。”
葉爾剛剛和秦可卿斗嘴時還不緊張,此刻心跳卻不可抑制地快了起來,腳有點發(fā)軟。
表面上裝得再淡定,她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孩子,說她懂,其實她很無知,說她不懂,很多東西她已經懵懂中有點明白了。
她只是習慣性沉默,并不是傻子。
接下來的幾位演講者得分都不高,他們或多或少受到了張櫟的影響,張櫟太優(yōu)秀了,有了她作參照,后面的演講者的缺點在評委面前無限放大。
很快便輪到了葉爾,她僵硬著身體同手同腳地上場,臺下哄笑。
她大腦一片空白,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擺了。
話筒架足足比她高了一個頭,她沒弄過這個,只得使勁往下掰。
掰不動!
下面又是一陣笑聲。
她感覺臉跟火燒一樣,幸好主持人反應快,一個小小的調侃將她從尷尬中解救出來,并幫忙將話筒高度調節(jié)了一下。
最糟糕的是,話筒調節(jié)好后,她看著下面黑壓壓的人頭……忘詞了。
她渾身僵硬地站在臺上,兩只手本能地拽著衣袖,像木頭一樣,眼睛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尋,尋求幫助。
這一切只發(fā)生在幾秒鐘的時間里,她找不到任何可以幫助她的人,她必須開口。
她忘了說各位評委老師好,很直接地進入正題:“我的演講題目是……”是什么來著?
臺下靜默,禮堂后面突然有人大喊:“貓耳,加油!”聲音響徹禮堂。
葉爾聞聲看去,只見管曉宇站在板凳上,揚著笑臉激動地對她揮手:“貓耳,贏了我請你吃糖!
又突然響起哐當一聲,管曉宇不知被誰從椅子上拉下來,摔了個四腳朝天,整個禮堂就聽到他在哀號,接著觀眾又是一陣大笑。
即使是集體感弱的葉爾,此刻也有點十三班的臉都被丟盡了的感覺,可她緊張的心情卻意外地平靜了下來。
她淺淺地笑了一下,手扶著話筒,將眾人的注意力拉了回來:“我演講的題目是《不怕》!”
她的聲音清脆,童音很濃,沒有秦可卿的飽含深情,也不像張櫟那么抑揚頓挫,與其說是演講,倒不如說在講故事。
她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像撒嬌一樣:“小時候爺爺跟我說過一個故事,有個年輕人想出去闖蕩,請村里最德高望重的智者給他點建議,智者送給了他兩個字:不怕!
她的表情嚴肅,眉尖微皺,像個小老頭,卻奇異地讓原本起哄的觀眾們安靜下來。
她用平緩的語調淡淡地說著剛到H市時內心的忐忑,獨自來二中考試時的焦急,開始住宿生活時的不安,考試倒數(shù)第一時的難過。
“大家都以為我小,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什么是傷心,什么是難過,什么是挫折……”帶些鼻音的童聲響徹在空曠的大禮堂,“我知道,很多人都說我是無知者無畏,我或許無知,但做不到無畏!”
她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我只是沒有退路,必須前進。每一次哭著想當逃兵時,每一次覺得眼前的困難像座高山立在面前時,每一次茫然得不知所措時,我就對自己說——不怕!”
“我把這兩個字送給所有像我一樣膽小的人,在你感到害怕不知所措時,就對自己說不怕!”
“真的,這兩個字有魔力,如果你感到害怕,就一直對自己說不怕不怕不怕……念得多了,就真的不怕了!
觀眾席本來很安靜,聽到她說這么孩子氣的話,突然都輕笑出聲。
她有點羞赧,用手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最后我要謝謝我的一位朋友,她每次都在我害怕時對我說:“沒什么的,你行!”被她說得多了,我就覺得自己真的行了!
臺下又是一陣輕笑。
禮堂后面卻猛然爆發(fā)出一道中氣十足的吼聲:“貓耳,好樣的,你行!”
全場寂靜了兩秒鐘,接著十三班的同學手放在嘴邊窩成小喇叭狀,集體對著臺上的她笑著喊:“貓耳,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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