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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節(jié) 第二章

溫晚慢慢聽懂了奶奶話里那些骯臟的詞匯,變得更加沉默了,其實壓根也沒人和她說話,連冬冬都非常討厭她。

冬冬是奶奶家院門口養(yǎng)的小狗,奶奶卻對它很好,溫晚有時坐在門檻前看奶奶喂冬冬,聽著她說話,心里居然都偷偷羨慕起來。

她太需要愛了,需要有個人能和她說說話,哪怕是對她笑一笑也好。

學(xué)校里的孩子也不喜歡她,她是殺人犯的女兒,大家懼她怕她,卻又總是捉弄她。她沒有小伙伴,總是獨來獨往,連老師也很少和她溝通,課間提問從來沒有她的份兒。

就這么生活了四年,十歲的時候,奶奶去世了。

奶奶走的那天,溫晚背著書包從學(xué);貋,遠遠地看到院門口圍了不少人,她透過人群看到奶奶躺在院子中央,直挺挺的,臉色白得嚇人,就和那晚的父親是一樣的…… 

溫晚哭了,心里特別害怕,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么辦,看著滿院子的人, 她一個都不認識。

奶奶去世后半個月,溫晚又被輾轉(zhuǎn)接到了舅舅家,這是她僅剩的最后一個親人了?墒蔷司思覘l件也不好,舅媽對她很刻薄,常常使喚她干活。

溫晚更加不愛說話,寄人籬下的生活依舊讓她嚴重缺乏安全感,她成了一個怪異而且冷冰冰的人。但是內(nèi)心如何冷,她從來不會在表面上忤逆任何人,她害怕被拋棄和討厭,本能地想迎合與討好人。

在外人看來,她懂事乖巧,聽舅舅、舅媽的話,從來不惹事,哪怕在外面吃了虧、受欺負,她也咬著牙回來從不多說一句。

因為沒有人會在乎她是不是受欺負了,能替她出頭的人,早就都不在了。

十六歲那年,溫晚的命運終于有了轉(zhuǎn)折,顧家來人了。

顧云山親自來接的她,溫晚在城里的時候也見過不少像顧云山這樣的有錢人。他們穿剪裁很棒的西服,頭發(fā)梳得光滑有型,皮鞋也锃亮干凈。

溫晚站在舅舅身后偷偷看他,那個溫和的男人慢慢走過來,伸出寬厚的大手撫了撫她的發(fā)頂:“小晚,我是顧叔叔,還記得我嗎?” 

那是爸爸最要好的朋友,溫晚當然記得,可是許多年沒見了,他們一家早在爸爸出事以前就搬到了省城。聽說他做了大生意,賺了不少錢,哦,對,他做生意的一部分本金還是問爸爸借的,為這事媽媽和爸爸還曾經(jīng)大吵一架。

顧云山給了舅舅家一筆錢,帶溫晚離開,坐在車里才悄悄沖她眨眼睛:“小晚以后會過得很好,叔叔會替你爸爸好好照顧你。” 

顧云山還打算單獨給溫晚一筆錢,當然是比當初爸爸借出去的還要多,只是溫晚太小了,那錢一直是顧家保管。

溫晚想起在顧家的生活,自然而然又想到顧銘琛,腦子好像瞬間就死機了,無論如何都繼續(xù)不下去。

顧銘琛三個字,在她心里也是一道過不去的坎兒。

蕭瀟看她臉色不好,心疼地捏了捏她的手掌,發(fā)現(xiàn)冷冰冰的便用力握在手心里捂著:“別想了,都是過去的事了。人得朝前看,你現(xiàn)在不是很好嗎?而且會越來越好,離了顧銘琛肯定能更幸福。” 

溫晚調(diào)整好情緒才抬起頭,沖著蕭瀟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我明白。我現(xiàn)在就想, 至少得讓賀霆衍也好好活著,一個孩子小心翼翼的,太造孽了! 

蕭瀟沉重地點了點頭,卻還是不放心:“可是賀沉—” 

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嚴肅地扳正溫晚的頭,一字一頓道:“你記住了,賀家誰都惹不起,尤其是賀沉。和顧銘琛離婚,出了狼窩,我也不希望你又進虎穴。賀霆衍這件事,能幫就幫,幫不了咱就辭職! 

有些事她沒說出口,相信溫晚也都懂,賀家水深,不是溫晚這個外人能蹚得了的。

溫晚看著這個處處為自己著想的朋友,心底涌起一陣暖意,笑著往她懷里一躺:“怎么辦,我要是離了,不如跟你算了。我肯定再也找不到比你更愛我的人了!

她是真的感激上天還對她不錯,至少賜給了她這么好的一個好姐妹。

蕭瀟嗤地笑出聲,仰起頭得意地揚了揚眉梢:“那是,我對你簡直操碎了心!

她說完忽然有些猶豫,遲疑地低頭看溫晚,見她嘴角一直帶笑,便低聲問了句:“你和顧銘琛結(jié)婚,真是為了……真的一點也不愛他?” 

溫晚的表情明顯就是一僵,她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緩慢地坐起身,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沖蕭瀟露出一個自嘲的笑:“我要說我不知道,你信嗎?” 

蕭瀟難以理解地望著她。

溫晚喉間溢起一陣苦澀,她是真的不知道。這些年她只想好好活著,顛沛流離的生活讓她時時提防小心,處處充滿了危機感和不安全感。能吃飽穿暖好好活下去已經(jīng)成了她最大的幸福,愛情,實在太陌生也太奢侈。

“或許,真的不愛吧! 

溫晚話音剛落,客廳門就被打開了,顧銘琛穿著黑色風衣站在門口,手里還拿著一個牛皮紙袋。只是男人此刻的臉色實在不太好看,眼底陰霾濃重,一副風雨欲來的架勢。

蕭瀟在心里罵了一句,看也不看他:“奇怪,這是小晚的房子,你怎么會有鑰匙?”

溫晚也納悶,不過顧銘琛那樣子顯然不想回答。他沒理蕭瀟,直接走過來把手里的東西扔到溫晚懷里,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離婚協(xié)議我看過了,沒問題!

溫晚以為他已經(jīng)簽過字,正準備打開文件袋,忽然又聽他說:“我想和你單獨談?wù)劇!?nbsp;

蕭瀟一聽這話就是沖自己來的,馬上蹦了起來。她個子低,比顧銘琛矮了不少,故意踮了踮腳:“有什么怕人聽的?” 

顧銘琛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要我把你丟出去?” 

這人向來沒什么風度,此刻更是渾身陰郁駭人,蕭瀟倒是不怵他,挺起腰板挑釁地瞪回去:“又不是沒打過女人,你顧銘琛什么事做不出來?” 

顧銘琛的眸色瞬間暗了幾分,垂在身側(cè)的手指慢慢緊握成拳。

這兩人以前就不怎么對付,每次見了總要吵,蕭瀟是最不待見顧銘琛的了。顧銘琛就更不用說,只要同溫晚有關(guān)的人他都討厭。

溫晚拉住蕭瀟的胳膊,話是對顧銘琛說的:“我們?nèi)空劇!?nbsp;

她也想知道顧銘琛還要說什么,離婚這件事對他沒壞處,他應(yīng)該不會;印

溫晚把文件放在書桌上,回身看著顧銘琛,他們已經(jīng)許久沒這么平心靜氣地坐下來說過話,最后一次,大概還是兩年多以前。

顧銘琛坐在沙發(fā)里并沒有抬頭看她,額前的頭發(fā)柔順地耷拉下來微微擋住了眼眸,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緊抿的嘴角。這樣的顧銘琛很陌生,像是有點……悲傷?溫晚都懷疑自己一定是看錯了,這么軟弱的情緒,他怎么會在她面前表現(xiàn)出來?

顧銘琛抬頭時正好看到溫晚在盯著他看,眼神有些奇怪。

他忍住不適,清了清嗓子,卻還是有些低低啞啞地說:“紀顏……到底為什么會走?” 

溫晚明顯就是一愣:“什么?”太久沒聽到這個名字,她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顧銘琛看過來的時候一雙眼紅得嚇人,他狠狠瞪著溫晚,一字一字地從唇間擠出來:“爸真的是因為想要我娶你才逼她走的,沒有別的原因?” 

他雙眸緊緊攫住溫晚的每一寸表情變化,這個女人和他一起生活了十二年,直到今天他似乎也沒真正看清楚過。在她看似柔弱的外表下,到底有著怎樣一副鐵石心腸。

溫晚沉默地和他對視著,須臾,輕輕點頭:“對。” 

顧銘琛額角的青筋都在突突直跳,他倏地站起身,在溫晚還沒看清楚的時候已經(jīng)大步走到她面前。

他的手大而有力,一把捏住她的肩膀,幾乎要將她粉身碎骨一樣:“真把我當傻子?那你告訴我這些是怎么回事!告訴我!” 

他從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沓照片摔在溫晚身上,表情猙獰,卻早就過了歇斯底里的那股勁。

溫晚看著散落一地的東西,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顧銘琛忍不住冷笑:“你果然早就知道!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只有他一個人還是傻子。

他以為是父親使手段逼走紀顏才讓她死于空難,甚至將這一切都怪罪到了父母中意的溫晚身上,他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是溫晚太狡猾、太會討好父母,這才讓父母被她的虛偽蒙騙選她做顧家的兒媳。

可是此刻,事實卻比這些還要不堪。

照片上的女人就是紀顏,她是娛樂圈紅極一時的電影明星,因為外形清秀討喜,一直很招人喜歡。然而,照片上的她卻露骨刺眼得很,表情痛苦而迷醉地躺在一個中年男人身下,就連男主角也換了好幾個…… 

何其放蕩,這哪里還是他的顏顏?顧銘琛一眼都看不下去,只覺得頭痛欲裂。

這些照片溫晚并不陌生,看了眼氣到胸膛劇烈起伏的男人,難得遲疑了幾秒鐘:“紀顏她,也是無辜的! 

顧銘琛根本聽不進去,雙眼赤紅充血,攥在她肩膀上的手指不斷收緊。

溫晚很疼,卻還是忍耐著繼續(xù)說:“你知道她沒什么背景,一個女孩子在娛樂圈很艱難。她最初就是被人設(shè)計了,一再威脅才不得已和這些富商做桃色交易! 

溫晚知道顧銘琛一定很難過,十六歲來的顧家,她早就對這個男人的性子拿捏很準。別說紀顏是他最愛的女人,就是一件曾經(jīng)屬于他的玩具被人染指褻瀆了,他也會抓狂發(fā)怒好幾天。

她不太會安慰人,咬了咬唇,還是極小聲地說:“她愛的始終是你! 

顧銘琛卻好像沒聽到她說的,深深地望著她:“所以我爸不讓我娶她,真正原因是這個?而不是因為你……” 

溫晚抿了抿唇,再次點頭。

顧銘琛痛苦地往后退開一步,他安排吳迪進紀顏曾經(jīng)所屬的經(jīng)紀公司,這才漸漸將這一樁掩埋許久的丑聞慢慢剝開。隨著事實擺在他面前,他才知道自己誤會這個女人整整兩年,可是她明明知道,卻什么都不說! 

說到底,他的誤會于她而言根本不重要。

“當初是爸讓你別告訴我的?”他幾乎已經(jīng)猜到了,溫晚很聽顧云山和周爾嵐的話,只要他們吩咐的,她一定會照做。

溫晚看他這語氣就知道事情已經(jīng)被他查得差不多了,再否認也沒什么意思: “顧叔怕你難過! 

“那你呢?” 

顧銘琛忽然問她,問得溫晚又是一頭霧水:“我?” 

顧銘琛看著面前的女人,他想問問她,這兩年被他無視冷落、甚至羞辱的時候,她的心都沒有一丁點感覺嗎?會不會難過,會不會疼? 

溫晚第一次被他這么注視著,認真且專注,她臉上的所有表情慢慢凝固,最后,坦然地說:“不會,你一直都討厭我,我也被人討厭慣了,沒有難過!

顧銘琛從來沒有這么仔細地聽溫晚說過話,聽著她那樣輕飄飄的語氣,那樣釋然而放松的神情,胸口有個地方忽然……瘋狂地痙攣起來。

“然后他就簽了?”蕭瀟等顧銘琛一走就抓著溫晚審問。溫晚把那男人簽字的過程一說,讓她驚訝得合不攏嘴,“奇怪,也太容易了一些,之前看他一直推托還以為是不想離呢! 

溫晚失笑:“怎么會,他之前大概在忙吧。” 

“不管怎樣,離開這個渾蛋都是件開心的事。小時候把你當丫頭使喚也就算了,結(jié)婚以后還總是欺負你,讓他以后見鬼去吧!笔挒t撇了撇嘴,拿著那份離婚協(xié)議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好像驗證真?zhèn)嗡频摹?

溫晚卻沒搭話,只是望著桌上的玻璃杯發(fā)呆。

蕭瀟發(fā)現(xiàn)自從顧銘琛走后,她的笑便一直有些勉強,眼神也有些飄飄忽忽的。她忍不住瞪大眼,伸手戳了戳溫晚的肩膀:“你們倆在書房……不會發(fā)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吧?” 

溫晚瞪大眼,急急忙忙地用力擺手否認道:“他聽我說完就簽了,連話都沒和我說就走了,好像挺生氣的! 

“真的?” 

“真的! 

蕭瀟卻鬼機靈地瞇了瞇眼角,忽然陰惻惻地笑起來:“我懂了! 

“懂什么了?”溫晚糊涂地皺起眉頭。

蕭瀟只是神秘兮兮地眨眼睛,起身拽著她雙手用力往房間里帶:“走走走,你恢復(fù)單身咱們怎么也得好好慶祝一下,今晚我就帶你見識一下單身女人的精彩夜生活!”

溫晚平時不怎么化妝,被蕭瀟愣是逼著好好打扮了一番,她出門前還在扯自己的裙子:“這也太短了一些吧?” 

蕭瀟上下打量了一眼,贊許地點點頭:“這么看總算像個女人了。” 

溫晚被蕭瀟這話說得好笑:“合著我前二十八年都分不清性別?” 

蕭瀟搖了搖頭,說的話更是讓她吐血:“你前二十八年像是沒發(fā)育完全! 

其實這也怪不得溫晚,她很小就被母親拋棄,那之后無論是奶奶還是舅媽,誰也沒教過她女孩子究竟該怎么樣。說起來她長得也不丑,可是打扮卻總是中規(guī)中矩沒什么亮點,往人堆里一放完全就被淹沒了。

周爾嵐也給她買過很多衣物首飾,但都帶了那個年紀的滄桑和閱歷,蕭瀟就一直嫌棄她的妝容打扮,這次總算逮著機會對她大改造了。

溫晚之前二十八年生活得很簡單,顧云山和周爾嵐不喜歡的她一定不會去做,他們討厭的地方她也一定不會去。所以夜店,她還真是第一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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