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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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我本來不想把話說成這樣,但你都可以這么理直氣壯地提出來,我今天就把事兒挑明了:無論是你兒子還是你爹,跟公司都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偶爾有急事公司可以理解,但你怎么天天有急事兒?今天你兒子在幼兒園打架了你要提前走,明天你兒子發(fā)燒了你要走。你這么在乎你兒子,就在家守著他唄,還出來干什么工作?都像你這樣,我們還上什么市,統(tǒng)統(tǒng)下崗差不多!”
蘇愛然臉上一陣陣發(fā)燙,她強忍著掀桌而起的沖動,坐下了。
這時,張老師的第二條微信消息發(fā)進來了,蘇愛然下意識地拿起手機。當場就被主編喝止了,“現(xiàn)在開會呢!”
那條微信就在那擺著,蘇愛然心急如焚想知道情況如何了,但主編的眼睛一直盯著她。
蘇愛然手放在包里,握著耳機,始終沒敢往外掏。主編居然這么不給蘇愛然面子,現(xiàn)場所有人都不敢再說話,幾個剛才在玩手機的人默默地把手機收了起來。主編很滿意現(xiàn)在殺一儆百的效果。
緊接著,張老師的第三條微信又發(fā)了進來,蘇愛然再也坐不住了,偷偷地把手機拿下去,在包里插上了耳機。
這些小動作當然沒逃過主編的眼睛,他干脆暫停了會議,“我就納悶了,我說話不好使是不是,一遍不行,兩遍還不行,單身媽媽了不起!全世界都得慣著是不是,要不說單親家庭小孩不正常的多,都是慣的!
雖然主編最后一句話聲音壓得很低,但還是被蘇愛然一字不差地捕捉到了,她“呼啦”一下推開椅子,“你正常!你父母雙全也沒學會什么叫禮貌!”
現(xiàn)場的同事開始交頭接耳,李杏使勁地拽著蘇愛然,低聲勸她趕緊道歉。蘇愛然使勁甩開好友的手,拿起包往外走。與此同時,李杏想要追,被主編叫住,“你也不想干了是不是!”
蘇愛然轉(zhuǎn)過身,把李杏攔住,“跟你沒有關(guān)系,你給我坐下!”轉(zhuǎn)身又沖著主編一字一頓地說,“我不干了,我辭職!
蘇愛然懵懵懂懂地往外走,自己好像是剛剛把工作丟了,但她來不及想那么多,趕緊戴上耳機,張老師的新指示傳來,“您趕緊回家吧,君君奶奶強行把君君帶走了。您明天早點兒送君君過來,我跟您得談談!
“不用去幼兒園”并沒有讓蘇愛然安心一點,反而是“強行帶走”幾個字,讓她感覺問題更加嚴重。她隱隱覺得常桂紅也需要心理輔導:兒子去世后,婆婆就一直像個得了精神病的護犢子母雞,在對君君的所有要求一概滿足的同時,任何人有“欺負”君君的跡象,她都恨不得率先撲上去撕碎對方—雖然大部分時候在蘇愛然看來做錯的是君君。
張老師發(fā)了君君咬傷的小朋友家長的電話給蘇愛然,蘇愛然一邊上了地鐵,一邊給對方家長打電話了解情況。對方家長說,兩個孩子搶一個玩具,君君張口就咬了自己兒子的手,差點把虎口咬穿,非常嚴重。但蘇愛然提出去醫(yī)院看看時,對方家長卻告訴蘇愛然,全家都在“必勝客”安撫受驚的孩子。
蘇愛然心里有了底兒,應該也不那么嚴重,但她還是給對方道了歉,希望對方給她一些時間讓君君認識錯誤,跟小朋友賠禮道歉。可對方并不買賬,長篇累牘地對蘇愛然把孩子托付給老年人,導致孩子沒有教養(yǎng)的問題進行批判。
隨著地鐵里時斷時續(xù)的信號,蘇愛然只聽見對方說:“自己不教,社會會教,你兒子就是個少年犯的料。”
一天之內(nèi)被人兩次詛咒了兒子,蘇愛然出離憤怒了,“有你這樣的家長,你孩子也好不了!”
那邊一個男人奪過電話,應該是小孩的父親,“你他媽的怎么說話的!你再說一句試試,弄死你!”
這句話如一記悶棍狠狠地敲在蘇愛然頭上,杭州長大的蘇愛然操著有一絲江南口音的普通話,大罵了一聲,“去你媽的!”
掛了電話,蘇愛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沒有哭。雖然不確定時斷時續(xù)的信號,有沒有準確傳達自己的意思,但她覺得自己好多了。臟話,真是讓人抒發(fā)的好方式。
下了地鐵,李杏已經(jīng)給她打了無數(shù)個電話,蘇愛然知道對方想勸自己回去跟主編認錯,但就這樣吧,她必須回家看看婆婆是怎么把兒子“強行”帶回來。對方媽媽雖然讓她恨得牙根癢癢,但不得不說,她也很怕自己因為陳天去世而過分驕縱兒子,最終害了兒子。
第十個電話被蘇愛然掛斷之后,李杏憤然把聽筒扣在座機上,她對面,高山已經(jīng)在跟主編要剛才離職同事的工位。李杏追在主編屁股后面說好話的時候,高山一點兒沒耽誤,已經(jīng)把蘇愛然的東西規(guī)整到一邊,把自己的東西放在了蘇愛然的位置上。
“就她那個態(tài)度,我看還是算了吧。”主編進了辦公室,把李杏關(guān)在了門外面。
李杏轉(zhuǎn)過身回到工位,一眼就看到高山在整理東西,她很不喜歡眼前的這個人:就算她看錯人,他也不能當眾那么不給自己面子;就算跟他沒關(guān)系,他也沒必要表現(xiàn)得這么冷冰冰啊,蘇愛然才剛走,他就要占人家的位置。
此時,高山已經(jīng)收拾好了東西,準備下班。李杏搶在他走之前,把他攔住,“等一下,我要幫愛然收拾一下東西,你看著,你的東西丟了別到時候賴我!
高山知道她什么意思,“我沒什么重要的東西,也不會錯拿別人的東西,你愛收就收吧,不收放在那兒也不礙我事兒!
高山徑直走出去,趕在關(guān)門前上了電梯。李杏接連被嗆了兩次,非常氣餒。她坐在蘇愛然的桌前,一件件收拾著蘇愛然的東西,大部分是與君君有關(guān)的:蘇愛然與君君的合影,蘇愛然給君君拼的變形金剛,君君給蘇愛然畫的畫。每一件都在提醒李杏,也許就像韓飛說的,她可能真是個什么事兒都辦不成、什么都不該管的人吧,她真的該順婆婆的意辭職,在家趕緊生個孩子做全職媽媽。
但每每一想到要懷孕,她就很焦躁,她想象不出自己懷孕的樣子,滿腦子浮現(xiàn)的畫面,都是帶子兒的魚在游來游去。那種若有若無的恐懼在她每次試圖清晰地抓住它時,都會消失無蹤,直到某個時刻又突然出現(xiàn)。也許真像韓飛說的,她是自私自利,因為看到蘇愛然一個人帶孩子辛苦,她就有了不想生的托詞。
“你只負責生,其他都不用你管。”韓飛如是說,“反正你管我也不放心,到時候讓我媽來,再請個保姆!
韓飛能這么說,按理說李杏該輕松高興,但她就是高興不起來。她坐在蘇愛然的位置上安慰自己:至少,自己比蘇愛然要幸福很多,還折騰什么呢?
是啊,還折騰什么呢?蘇愛然一回家就后悔自己因一時沖動罵了對方家長,假如,因此激怒了對方,使本來道個歉就能解決的事情,被對方鬧到醫(yī)院又是檢查又是索賠的,自己該怎么辦呢?
此時,家里一片寂靜,晚餐是簡單的疙瘩湯配肉包子。常桂紅和蘇愛然坐在餐桌前愁眉不展,君君也嗅出了空氣里的緊張,安靜地吃著飯。
“打吧,早晚都得過這一劫!背9鸺t把一個電話號碼遞給蘇愛然,她下午接孩子到家時,有個女人打了家里的固定電話,留了個電話要找蘇愛然談車禍索賠的事情,“聽著不像是臺灣人,普通話特別標準,可能是新?lián)Q的律師!
蘇愛然忐忑地撥通了電話,對方第一句話就讓她有點困惑,“我是林偉雄的老婆,明天想跟你見一面,具體談談賠償!
林偉雄是陳天撞死的那個臺灣商人。但他的老婆不是臺灣人么?什么時候聲音變了,又什么時候來的北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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