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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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布會在不算熱烈的掌聲中結(jié)束,顧懷南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離開,南澄沒時間猶豫,撥開人群追了上去。
她氣喘吁吁追到電梯口,隔了幾個人就著急地喊出聲:“顧懷南!”可是電梯門還是按時關(guān)閉了。
南澄有些失望,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時,那明明已經(jīng)關(guān)閉的電梯門在短暫的停頓后竟又緩緩打開——顧懷南按著開門的電梯按鈕,微微瞇著眼睛,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南澄。
那一刻,時間好像停止了,呼吸也停止了,周遭的所有人和物在瞬間褪去顏色,只剩下一個個模糊的影子,像宣紙上含水過多的墨滴一層又一層的滲透開去。
只是極短的一瞬,南澄卻覺得好像過了很久很久才想起來要繼續(xù)呼吸。
“有事嗎?”顧懷南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地傳過來,像來自宇宙星空的深處。
“那個……”南澄一下子語塞,情急之下說,“我能為您做個人物專訪嗎?”
顧懷南沒有預(yù)料會聽到這樣的回答,他愣了愣,眸色微沉,沉默幾秒,在南澄以為他會拒絕的時候才漫不經(jīng)心地答:“好啊。”
——似乎,很容易的樣子?
不是從不接受任何專訪嗎?
電梯門再次關(guān)上,有同行羨慕嫉妒恨地推推南澄的肩膀說:“行啊你,‘美人計’十分成功!”
南澄愣了許久,才語焉不詳?shù)亍班拧绷艘宦暎缓笪嬷笾笥X、快要跳炸的心,走出發(fā)布會現(xiàn)場。
回到雜志社,陸際平親自打內(nèi)線過來詢問:“發(fā)布會怎么樣?”大約是因?yàn)槠渲械闹蟹焦疽彩请s志廣告收入大戶之一,他十分看重這次的發(fā)布會。
“……就那樣。”
“就那樣是什么樣?約到專訪沒?”
“約了!
“具體約在什么時候?”
“……”南澄無言以對,她怕坦誠說不知道,陸際平會直接從十八樓追下來一巴掌拍死她。
“你不會沒有和對方約時間,只是得到一個隨便應(yīng)付的客氣承諾吧?”電話里的語氣已經(jīng)不善起來。南澄初進(jìn)雜志社時,陸際平曾一對一地帶過她,或許因?yàn)檫@個原因他對她要求格外嚴(yán)格。
“我……”救命短信就是在這個時候進(jìn)來的,南澄一邊翻看短信,一邊如釋重負(fù)地說,“當(dāng)然約了,下周三下午,廣茂大廈一樓星巴克!
短信是顧懷南的助理發(fā)過來的,沒有記錄的陌生號碼,禮貌而制式的開場白和清晰明了的時間地點(diǎn)。她有那么一瞬間欣喜可能是顧懷南還保留著她的手機(jī)號碼,隨即又想起發(fā)布會入口的媒體簽到處,她留過名字和電話。
但不管怎么樣,顧懷南為她破例,給了她一個做專訪的機(jī)會,怎么想都覺得是一個不算太壞的開始。
苡米曾經(jīng)說過:“如果有個男人愿意一次次為你破例,做一些他本來不愿做的事情,甚至違背他向來的原則,那么就算沒有十分愛,至少也有個七八分的喜歡了!
聽到這句話的當(dāng)時沒有什么太大感覺,但此時此刻,南澄多么希望苡米說的就是金科玉律,所有人都尊奉行事,包括顧懷南。
他愛她的時候,她千方百計尋找他不愛她的蛛絲馬跡,后來他心灰意冷,遠(yuǎn)走他鄉(xiāng),她卻開始依著細(xì)枝末節(jié)想要拼湊出顧懷南還愛她的可能。
苡米還說過:“人心本來就愛犯賤,很多人擁有的時候覺得可有可無,失去了才知道后悔——可這有什么用?所以我選擇在擁有的時候珍惜,但失去了也絕不后悔,就當(dāng)從來沒有擁有過吧!
如果是其他的人或者物,失去了就失去吧,可是因?yàn)槟莻人是顧懷南,南澄無法這么瀟灑地放手。
擁有過就是擁有過,有些回憶無法磨滅,她沒辦法無動于衷地看著顧懷南與自己漸行漸遠(yuǎn)。
周三下午,約定的時間地點(diǎn),南澄準(zhǔn)時赴約。與她一起的還有不在計劃里的陸際平,他臨時通知她,顧懷南的采訪由他親自來做。
陸際平升為主編之前也是記者出身,在圈內(nèi)小有名氣。南澄沒有看過他寫的東西,只聽說他的比喻又形象又狠辣,奚落別人都能讓對方無奈失笑。
“……收起你看外星人的眼神可以嗎,南小姐?”在停車場,陸際平邊拉車門邊說。
南澄回了神,瞇起眼微笑說:“我明明在看偶像,怎么成了外星人?”
陸際平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搖頭嘆道:“越來越?jīng)]有規(guī)矩了。”
“那說明陸總平易近人呀。”南澄坐在陸際平身邊的副駕駛座上,雖然嘴上開著玩笑,但姿勢卻像個第一次坐車的小孩,雙手抱著自己的包包坐得筆直。
這是她少數(shù)幾次坐異性的私人汽車,封閉而狹窄的空間里濃郁的男性氣息讓她微微不安。
陸際平比南澄大一輪還多,當(dāng)初是他拍板在三個候選人里要了她,還親自做了一陣她的責(zé)編,一點(diǎn)一點(diǎn)磨她的稿子,讓她很快就適應(yīng)了雜志社的工作節(jié)奏。
南澄對他是有感激的,尊敬里還帶著些莫名的親切,像一個相熟已久的長輩。
“等會兒,我就在一邊好好向陸總您學(xué)習(xí)了!蹦铣芜沒想好怎么和顧懷南面對面,陸際平的存在是個很好的緩沖。
陸際平不知她內(nèi)心起伏,誤解了她的意思,覷她一眼說:“你呀,又想著偷懶!
雖然是以上司的身份說出的類似批評的話,可是因?yàn)槟禽p而柔的語氣,所以聽在南澄的耳里倒像是在縱容她的任性了。她想起很久以前——大約是回南家后一年,她在一次繪畫比賽里得了一等獎,因?yàn)椴幌氡话l(fā)現(xiàn),所以回家后就把獎狀和獎品都塞進(jìn)了床底,沒想到還是被南宇發(fā)現(xiàn)了。
那天晚上他把獎狀和獎杯都擦干凈放在茶幾上,帶著點(diǎn)笑意和寵溺地“責(zé)備”南澄:“你呀,得了獎,都不知道要顆糖吃。”
以往的經(jīng)歷讓南澄對各種感情的親疏距離喪失判斷能力,惶惶地不知道南宇是真的在為她的得獎而開心,還是在批評她“不會要糖吃”。她惴惴不安地站在角落里,緊張地捏緊衣角。
明明是想要給予贊揚(yáng),可是南澄的反應(yīng)充滿了抗拒和害怕,畏畏縮縮的樣子無法讓人心生歡喜。南宇的臉色不由得漸漸沉下來,揮揮手,讓南澄拿走她的獎狀和獎杯,之后也沒再提起。
在南宇那里糟糕的記憶后來都成了南澄的經(jīng)驗(yàn),以應(yīng)對陸際平這樣的長輩。
她笑瞇瞇的,有點(diǎn)厚臉皮地回:“能偷懶也是托了陸總的福啊!彼浪蹲幼於垢,絕對的“伸手不打笑臉人”。
顧懷南先一步到達(dá)采訪約定的地點(diǎn),南澄和陸際平推門進(jìn)去的時候他正在翻看文件,一邊和身旁的助理可可說著什么。
“懷南,好久不見!标戨H平笑著主動伸出手。
“陸總真是越來越年輕了!鳖檻涯隙Y貌又恰到好處的回應(yīng),瞥到陸際平身后的南澄時微笑著點(diǎn)頭致意。
南澄機(jī)械地跟著點(diǎn)頭,她這才知道原來顧懷南和陸際平是舊相識。
也對,陸際平浸淫財經(jīng)媒體界多年,顧懷南曾是顧氏集團(tuán)唯一的繼承人,他們有太多見面的機(jī)會了。
讓南澄忐忑多日的采訪最后更像一場老朋友的敘舊,陸際平和顧懷南侃侃而談,她之前做的訪問提綱被自然地糅合在內(nèi),所需要的信息和態(tài)度都如愿得到。
南澄插不上話,只是借此機(jī)會光明正大地近距離細(xì)看顧懷南,試圖從他臉上尋找到他過去兩年的人生印記?刹恢撬孔,還是顧懷南隱藏得太好,他的氣色和神態(tài)都看起來相當(dāng)完美,沒有任何可以讓南澄窺探的線索。
采訪在預(yù)定的時間內(nèi)順利接近尾聲,陸際平起身再次與顧懷南握手:“那今天就到這里吧,懷南,我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
“陸總真客氣!鳖檻涯闲χf,“那先這樣,下次我們再……”
他的話音未落,意外就發(fā)生了。
一個神色陰沉的中年人在經(jīng)過他們身邊時突然拔出刀子,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恨意撲向顧懷南。
沒有時間留給南澄思考什么,她只是下意識地?fù)溥^去抱住了顧懷南,用身體替他遮擋危險的降臨。
“你害得老子傾家蕩產(chǎn),老子等了兩年才等到你回來……雜碎,見鬼去吧!”襲擊者大叫著瘋狂揮舞手里的匕首,瞪著顧懷南的雙眼發(fā)紅,像是會滴下濃稠的血液。
他的第一下扎偏了,第二下還沒來得及狠狠扎下去就被人打偏了角度,隨即被咖啡店里的工作人員制伏。
他的刀尖只來得及劃破南澄的衣衫,但還是在她后背劃出一條十厘米長的血痕。
顧懷南在南澄抱緊他后的第一時間反手抱住她轉(zhuǎn)身,所以南澄后背上的那道傷痕的末端劃在了他的手臂上。
顧懷南有一瞬間好像失去了心跳和呼吸,他感覺不到自己身上的痛,而是長時間地凝視南澄后背上的傷口——幾秒鐘像是有一輩子那么長,最后只輕聲問出:“痛不痛?”
“不……”南澄的聲音又輕又薄,被四周嘈雜的人聲蓋過。
顧懷南抱著南澄的樣子像抱著一件稀世珍寶,他們在混亂而喧鬧的咖啡廳里緊緊擁抱了七秒鐘,像忘卻了過去和現(xiàn)在,時間被凝固在樹脂里化成了一塊琥珀。
但很快顧懷南就清醒過來,然后他輕巧又快速地推開了南澄。
南澄的懷抱突然空了出來,濃濃的失落感涌上心頭,而后背好像有一段皮膚燒了起來,一直燒進(jìn)她的心里。
110在第一時間趕到。顧懷南脫下西服披在南澄的身上,遮住她身后裸露的皮膚,然后冷靜地吩咐助理:“叫小丁過來送南記者去醫(yī)院!比缓笥洲D(zhuǎn)向陸際平道,“南記者就先勞煩陸總照看了,我錄完筆錄再去醫(yī)院看望她!
南澄在走出大門前回了一次頭,顧懷南也正望著她的背影,他們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顧懷南的眼神微涼而澄凈,讓南澄想起年少時的自己在冬天里含著一顆薄荷糖,對著窗玻璃哈出絲絲涼氣,然后玻璃上迅速凝起一層白霧,遮住了窗外的景致。
她能感覺到顧懷南對她還是有懷戀的,可是他好像已經(jīng)關(guān)起了心門,吝嗇她的再次探訪。
“看不出啊南澄,你挺勇敢的!痹跊]有旁人的外科診療室里,陸際平贊賞地說,“這下顧懷南該對你印象深刻了!
南澄沒有搭腔,她只是趴在床上,心里猜想著顧懷南什么時候會出現(xiàn)。
他說過他會來看她,那她就會一直等他。
雜志社有事情需要陸際平解決,他先走一步,臨走前叮囑南澄:“回家好好休息,放你兩天假!
“謝謝陸總!
目送陸際平離開后,南澄披著顧懷南的西服外套,獨(dú)自在醫(yī)院大廳里找了個位置坐下。
她的傷勢不需要住院,可她也不想回家,因?yàn)樾睦镞期待著顧懷南會兌現(xiàn)承諾來看她。
她想再見到他,哪怕只是禮貌而克制地對望。
可那天南澄等了許久許久,等到大廳里的燈光一盞一盞熄滅,從亮如白晝,到最后只剩角落幾盞引路的小燈,顧懷南也沒有出現(xiàn)。
她坐在昏黃的燈下,鼻息間縈繞著來自男生外套的淡淡香氣,但令她失落的是那已經(jīng)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少年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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