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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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漠是最好的面具,他不愿南澄知道他心中還有掙扎。
顧懷南記不清有多少個夜晚,他不是熬夜加班,就是在曼哈頓街頭的酒吧買醉,把自己喝倒后就蜷曲在角落睡覺。耳邊是鼎沸的人聲和激烈的重金屬搖滾樂,眼前是昏暗的燈光和搖晃的人影,他只有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才會覺得他沒有被世界拋棄,還真實地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有次半夢半醒時分,有人動他的錢包,顧懷南抬了抬眼皮,翻過身沒管,直到對方摸索著要掏他口袋里的手機時,他才猛然睜開眼睛,奮不顧身與對方爭奪起來。
那是個一米八的黑人壯漢,拳頭握起來像個小嬰兒的頭。顧懷南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只有挨揍的份,可他就是拽著自己的手機不松手,反復(fù)吼著一個單詞:“NO!”
那個手機里存有南澄的號碼,但更重要的是,里面還儲存了十幾張他為她拍的照片。
大理古城躲雨的屋檐下大笑的眼睛,麗江酒吧門口托著臉發(fā)呆的側(cè)影,瀘沽湖邊坐在馬背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又努力擠出笑容的僵硬神情……
還有一張是在長途車上,南澄靠著骯臟的車玻璃昏昏沉沉地睡去,顧懷南小心翼翼地將她的腦袋扶到他的肩頭依靠,然后拿出手機拍下他們像出游的戀人一樣相擁的睡顏。
他還閉起眼睛,假裝也熟睡了,制造像是被偷拍的假象。
南澄和他提分手后他幾次想要把照片刪除,可是看著手機屏幕上最后確認刪除的提示,始終狠不下心點“是”。
拳頭雨點般落在身上,顧懷南緊緊握著那部手機像緊緊抓著不愿放手的回憶。他甚至想,就那么死了也好,一了百了,前塵往事都化作塵土,好過行尸走肉地活著。
可他終究是沒有死,而手機還是丟了。
顧懷南在酒吧后巷中醒來時痛得渾身像是要散架,肥碩的老鼠尖叫著從他腳邊跑過。他扶著潮濕的墻壁站起身,踉踉蹌蹌地走到路口求救。
那次遇襲讓顧懷南手臂骨折,丟了兩顆牙,他用了小半年的時間才養(yǎng)好身上的傷,可心里的傷卻依然觸目驚心。
幸好還有工作,高強度的工作是最好的麻醉劑,也是最懂知恩圖報的情人,顧懷南對它熱情相待,它則回報給他成倍的嘉賞。
他不想再回到從前了,為南澄一個人就輸?shù)袅苏麄世界。
顧懷南始終沒有開門,南澄吸著鼻子,抹掉眼角的淚痕,趴在茶幾上借著手機的微弱光線寫了又涂、涂了又寫,寫壞了便揉做一團扔在一旁。
她想寫封信給顧懷南,長長的一封,寫滿她的心意。但她最后還是沒有留下一個字,只好帶著所有寫廢的字條離開。
南澄發(fā)現(xiàn)她能替別人寫一溜溜的排比句和煽情的文字,可是輪到自己卻無處起筆。
她和顧懷南的種種愛和恨,怕是無法用三言兩語說得清的。
顧懷南聽著南澄關(guān)門離去,過了許久他才推開房門,站在門口望著空蕩蕩的客廳,心里也是空蕩蕩的一片。
他的腳底似乎踩到了什么,低下頭,看到一個揉皺的紙團縮在他的腳邊。
是南澄遺漏的。
他蹲下身,將紙團緩緩展開、撫平——那上面只有兩個字“懷南”,冒號之后是大片的空白,如同他們無從說起的現(xiàn)在和未來。
南澄沒防備陸際平會一大早出現(xiàn)在辦公室,她進門時他正靠坐在夏子青的辦公桌旁,單手撐著她的椅背,俯身看著電腦屏幕,肢體語言略顯親密。
“南澄,一起過來看看新一期的封面哪個更好一些!标戨H平說。
南澄把包和早點丟到自己的桌上,走過去看了看那兩個備選的封面設(shè)計:“左邊這個配色更舒服一些,整體更和諧。”
夏子青說:“我也這么覺得,不過陸總說右邊的顏色亮,放在一堆雜志里更容易‘跳’出來。”
“會買我們雜志的讀者相對固定,又不是娛樂雜志要靠花花綠綠的封面博版面……”南澄心直口快,快說完了才發(fā)現(xiàn)這算公然挑戰(zhàn)上司權(quán)威了。
夏子青推了推眼鏡,假裝沒聽到,而陸際平看著南澄,望著望著竟笑起來。他拍了拍夏子青的肩膀說:“就用左邊那個吧……南澄,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好的,陸總。”夏子青看一眼南澄,做了一個“你保重”的口型。
南澄懷著七上八下的忐忑心情跟著陸際平回他的辦公室,還沒落座就虛心地展開“自我批評”:“陸總我錯了,我不該胡說八道!
陸際平瞪了她一眼:“誰要和你說這個?我看起來很像小心眼的人嗎?”
南澄趕緊搖頭。
“陸總有什么指示盡管吩咐!
“少來這套!标戨H平向后靠在椅背上,微揚著下巴問她,“你來這里也有一年多了吧?做得還習(xí)慣嗎?”
“挺好的!
“還記得當初面試時我問你的最后一個問題嗎?”
“記得!蹦铣握f,“你當時問我為什么要跳槽,為什么要做記者,我回答你:因為想要用文字影響和改變更多人!渡坛恰愤@個平臺能讓我接觸到更多握有財富或者權(quán)勢的人,如果我能影響和改變這些人,哪怕只有一點點,經(jīng)由他們傳播出去那就是呈幾何級數(shù)級別增長的變化了!
南澄頓了下又羞慚道:“可惜我做了一年,這個夢想還是看起來很遙遠很遙遠!
“聽起來不切實際的想法才叫夢想,如果真指望你能實現(xiàn)那就是理想了!标戨H平笑道。
“……陸總,你也不用這么看扁我吧?”南澄抗議。
“今天找你上來是有正事要和你說!标戨H平正色道,“詹仁準備辭職,他如果走了,雜志執(zhí)行主編的位置就空了出來——我希望你能上。”
“我……能行嗎?”南澄對自己始終不夠自信。
“那要問你自己!标戨H平用指關(guān)節(jié)一下一下敲著桌面,看著南澄的眼睛說,“想坐這個位置的人很多,我希望你能用實力告訴大家你行!
南澄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夏子青湊過來問:“老大沒修理你吧?”
“沒有,大人大量得很,他找我有些別的事!
“我就知道,我崇拜的男人不會這么小家子氣。”夏子青皺著鼻子笑道,“我一直以為我嘴快,沒想到你更厲害。”
“我也很想打死我自己,盡胡說八道。”
在她們聊天的過程中,辦公室的人陸陸續(xù)續(xù)都到齊了。負責(zé)“重磅策劃”的胡宇新一邊沖咖啡一邊說:“喂,你們知不知道詹仁要辭職的事?”
“真的假的?”
“應(yīng)該是真的,消息來源可靠!
“他要跳去哪里?”連向來不關(guān)心八卦的前輩黎老師都加入討論。
南澄沒接茬,只是驚訝辦公室八卦流傳的速度之快。
“詹主編一走,他的位置可就空了出來……”胡宇新意味深長地說。
“論資排輩的話,怎么也該輪到黎老師上了吧?”
“哎,現(xiàn)在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我就等著退休回家抱孫子了。”黎老師是二十年的老記者,退休在即,所以對工作的態(tài)度向來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南澄,你和陸總關(guān)系不錯,他有沒有透露點口風(fēng)?”胡宇新朝向南澄的方向問道。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詹主編要走的事,消息還沒你們靈通呢!蹦铣伪苤鼐洼p不想摻和進去,反正她也沒說謊。
這一天大家都有些無心上班,除了詹仁要跳槽的事,還有人說看到陸際平和集團大BOSS拍桌子大吵,很可能會影響雜志下一年度的預(yù)算。
或真或假的八卦流言挑動著每個人的神經(jīng),就算能平靜地對著屏幕不參與熱烈討論,也難保不在網(wǎng)上以更隱秘的方式交換“秘密”。
南澄不關(guān)心這些。她和南澈約了晚上回家包餃子吃,下班后趕著去菜場買食材的路上還給苡米和溫瑞言打了電話,喊他們一起來家里玩。
南澄原本沒抱希望他們倆都能來,誰知道這次他們很默契地在電話里痛快地答應(yīng)了。
苡米還點名:“我要吃三鮮的!多剁點香菇!”
南澄當然連連說“好”。
她到家后沒多久南澈也回來了,和林俏一起,后邊還跟著一個小男孩。
南澄還沒完全接受林俏有個孩子的事實,但她一看到林當當就知道自己沒辦法討厭他,因為他實在長得太漂亮了,瘦瘦小小的,有一雙小動物般的大眼睛。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看人時總是帶著驚慌和忐忑,像時刻提防著天敵的小獸。
“喊人!绷智闻牧艘幌铝之敭?shù)暮竽X勺,后者立刻就開口:“姐姐好!惫郧傻米屓诵奶。
門鈴響起的時候南澄正在廚房忙碌,她讓林俏幫忙開門,而門外的溫瑞言怎么也想不到,十年未見的故人竟會在南澄家里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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