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節(jié) 毛、蔣在國民黨“二全”大會一起登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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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中國過去一切革命斗爭成效甚少，其基本原因就是因為不能團結(jié)真正的朋友，以攻擊真正的敵人……”包含以上文字的《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一文，如今是《毛澤東選集》開卷首篇。雖說《毛澤東選集》上注明此文的寫作（發(fā)表）時間是“1926年3月”，實際上此文首次發(fā)表于1925年12月1日出版的由中國國民革命軍第二司令部主辦的《革命》半月刊第4期上。
毛澤東是一位寫作高手：他出任國民黨中央宣傳部代理部長后，手中的筆桿子變得異常忙碌。雖說此前他曾發(fā)表過一百來篇文章，但是他以《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作為《毛澤東選集》首篇，表明他自認為這是他的思想日漸成熟的開端。
不過，載入今日《毛澤東選集》的《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一文，曾作了修改。當時的原文是：
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分不清敵人和朋友，必不是個革命分子。要分清敵人與朋友，卻并不容易。中國革命亙?nèi)甓尚跎伲⒉皇悄康腻e，完全是策略錯。所謂策略錯，就是不能團結(jié)真正的朋友，以攻擊真正的敵人……
毛澤東為1925年10月中下旬召開的中國國民黨廣東省第一次代表大會，起草了宣言。
11月下旬，又為中國國民黨中央起草了《中國國民黨之反奉戰(zhàn)爭宣傳大綱》。
12月初，毛澤東主編國民黨中央的《政治周報》。發(fā)刊詞出自他筆下，《共產(chǎn)章程與實非共產(chǎn)》等雜文亦出自他的手筆。
在毛澤東到達廣州不久，他的妻子楊開慧攜岸英、岸青兩子也來廣州，同住于東山廟前西街38號。
就在毛澤東忙于起草宣言、主編刊物之時，蔣介石正忙于東征——征討廣東軍閥陳炯明。蔣介石被任命為東征軍總指揮，而總政治部主任則是27歲的中共黨員周恩來。
那年，周恩來剛剛回國——離別祖國四年，1924年9月初自法國來到廣州。他先是出任中共廣東區(qū)委宣傳部部長，旋即脫下西裝，穿上軍裝，被派往黃埔軍校擔任政治部主任。從此，周恩來跟校長蔣介石共事。蔣介石頗為欣賞周恩來的才干，只是暗地里嘆息：“可惜，這個濃眉大眼的周恩來是共產(chǎn)黨！”
蔣介石率3萬之眾東征，依然遵循國共合作慣例，請周恩來出任東征軍總政治部主任。
1925年10月1日，東征軍出師。10月14日，首戰(zhàn)大捷，一舉攻克陳炯明老巢惠州城。緊接著，蔣介石揮師乘勝追擊，到11月底，蕩平了陳炯明部隊。班師回歸羊城，蔣介石名聲大振！
在蔣介石順風順水的時候，中國國民黨“二全”大會緊鑼密鼓，準備召開：一是根據(jù)黨章規(guī)定，一年一度召開全國代表大會；二是西山會議派們那么一鬧，另立中央，廣州不能不開“二全”大會，對他們進行“彈劾”。
毛澤東積極參與國民黨“二全”大會的籌備工作，成為“代表資格審查委員會”的5位委員之一。毛澤東還執(zhí)筆起草了《中國國民黨對全國及海外全體黨員解釋革命策略之通告》。
廣州國民黨中央黨部門口，高高扎起了綠色松柏門樓，門樓兩側(cè)寫著對聯(lián)：“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敝醒朦h部大禮堂內(nèi)，高懸孫中山遺像，旁置“奮斗”兩個大字。1926年1月4日上午8時半，禮炮轟鳴，兩架飛機在空中翱翔，拋撒著紀念品。9時，中國國民黨“二全”大會在中央黨部大禮堂開幕。大會主席為汪精衛(wèi)，秘書長則為共產(chǎn)黨人吳玉章。毛澤東坐在代表席上，他的座位為15號。這次大會到會代表258人，國民黨左派和中共黨員約占優(yōu)勢。
蔣介石今非昔比。在國民黨“一全”大會時，他連代表都未曾當上。這一回，他不僅是代表，而且在1月6日下午，向大會作軍事狀況報告。蔣介石成了“東征英雄”，他慷慨激昂地宣稱：“去年可以統(tǒng)一廣東，今年即不難統(tǒng)一中國！”
蔣介石報告畢，全場報以雷鳴般的掌聲。此時，代表李子鋒站了起來，提出一個動議：“請全體代表起立，向蔣介石同志致敬，勉其始終為黨為國奮斗�！盵1]
在國民黨的歷史上，全國代表大會為一位并非領袖的人物起立致敬，尚是首次。國民黨左派人士詹大悲（在“二全”大會上當選為候補中央執(zhí)行委員）看不下去，給大會主席團寫了一信，要求從大會記錄上刪去李子鋒的動議。不過，當年蔣介石呼聲甚高，成了國民黨的一顆政治新星，倒是由此可見一斑。
兩天之后——1月8日——下午，毛澤東步上主席臺，作《宣傳部兩年經(jīng)過狀況》報告。
在1月18日下午，毛澤東和蔣介石相繼上臺講話。當時的會議記錄上，這么記載著：
[1] 見《政治周報》第6、7期合刊。
一甘乃光同志報告商民運動決議案。
二毛澤東同志報告宣傳審查委員會決議案。
主席[1]：贊成者舉手。（大多數(shù)，通過。）
三蔣中正同志提出改良士兵經(jīng)濟生活案。
主席：以贊成照原案交國民政府辦理者舉手，付表決（通過）。[2]
這是毛澤東和蔣介石頭一回同臺報告，這也是毛澤東、蔣介石、汪精衛(wèi)頭一回同臺亮相——12年后，三人分別成了共產(chǎn)黨、國民黨、日偽政府三方首腦，形成鼎足三分中國之勢。
國民黨“二全”大會選舉中央執(zhí)行委員，252張選票中，有3張廢票，即有效票為249張。其中汪精衛(wèi)、譚延闿、胡漢民、蔣中正均得248票的最高票。
毛澤東則以173票當選為候補中央執(zhí)行委員。
緊接著，1926年1月22日至25日，在廣州舉行中國國民黨二屆一中全會，蔣介石和毛澤東都出席了會議。
躊躇滿志的蔣介石進入了國民黨的領導核心，成為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的九常委之一——汪精衛(wèi)、譚延闿、蔣中正、孫科、顧孟余、譚平山、陳公博、徐謙、吳玉章。主席為汪精衛(wèi)。
常委會之下，設一處八部，組成中央黨部。一處即秘書處，八部為組織部、宣傳部、青年部、工人部、農(nóng)民部、商業(yè)部、婦女部、海外部。
其中，宣傳部部長由中央主席汪精衛(wèi)兼任。
據(jù)1926年2月5日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第二次常委會記錄載：
汪精衛(wèi)同志提出，本人不能常到部辦事，前曾由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全體會議許可另請代理，今請毛澤東同志代表宣傳部部長案。
[1] 即汪精衛(wèi)。
[2] 《中國國民黨第一、二次全國代表大會會議史料》上冊，第378頁，江蘇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決議：照準。[1]
于是，毛澤東正式出任國民黨中央宣傳部代理部長，列席中央常委會。
三天之后——2月8日——毛澤東在國民黨中央執(zhí)委會第三次常委會上又提出：
沈雁冰為秘書，顧谷宜為指導干事。[2]
于是，沈雁冰出任宣傳部秘書。沈雁冰何許人？作家茅盾也。
沈雁冰在其自傳中，也曾這么寫及：
1925年尾，惲代英和我及其他四人被選為左派國民黨上海市黨部的代表，赴廣州出席國民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會后，我與惲代英留在廣州工作。我任國民黨中央宣傳部秘書，當時毛澤東同志代理宣傳部部長。[3]
“政治新星”蔣介石處境不妙
在國民黨“二全”大會后不久，2月1日，蔣介石被任命為國民革命軍總監(jiān)。于是，他在廣州，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重要人物。
在蔣介石之上的那“一人”，乃汪精衛(wèi)。汪精衛(wèi)身兼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主席、國民政府委員會主席、軍事委員會主席，集黨、政、軍大權(quán)于一人。
汪精衛(wèi)年長蔣介石4歲。清宣統(tǒng)二年二月二十一日（亦即1910年3月31日）午夜，27歲的汪精衛(wèi)冒死在北京攝政王載灃王府附近的銀錠橋下偷埋炸藥而被捕，一時間震驚全國。汪精衛(wèi)面對死刑，坦然自若，口占五言詩一首：
[1] 《中國國民黨第一、二次全國代表大會會議史料》上冊，第471頁，江蘇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2] 《中國國民黨第一、二次全國代表大會會議史料》上冊，第471頁、476頁，江蘇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3] 《中國現(xiàn)代作家傳略》上冊，第40頁，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
慷慨歌燕市，從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辛亥革命一聲炮響，汪精衛(wèi)得以死里逃生。從此，這位反清志士在國民黨內(nèi)享有很高聲望。加上他聰慧過人，擅長文筆和演講，有生花之筆、如簧巧舌，又為人圓滑，深得孫中山器重，以至成為孫中山遺囑的記錄人。孫中山去世后，國民黨大大小小的會議召開之際，必定要全體肅立，恭讀一番總理遺囑。自然，汪精衛(wèi)的聲望，高于蔣介石。在人們的心目中，汪精衛(wèi)乃是孫中山的繼承人。
“二全”大會之后，國民黨中央常委會通常由汪精衛(wèi)主持，毛澤東作為列席者一般總是到會的，蔣介石作為常委則是會議當然的出席者，汪、蔣、毛便常常聚會于廣州國民黨中央黨部。此時，汪、蔣已是國民黨的兩大領袖，而毛澤東只是代理宣傳部部長。會上，他們彼此以“同志”相稱。會議記錄所載，“蔣中正同志”的發(fā)言大都關于黨務、軍務，而“毛澤東同志”的發(fā)言則大都關于宣傳。
在1926年2月16日舉行的國民黨中央常委第五次會議上，有這樣一行記錄：“宣傳部代部長毛澤東同志因病請假兩星期，部務由沈雁冰同志代理�！�
毛澤東生了什么病？
其實，生病只是毛澤東的托詞。毛澤東既是國民黨員，又是中共黨員，他其實是受中共派遣，秘密前往湘粵邊界的韶關調(diào)查、領導那里的農(nóng)民運動去了。到了3月9日召開第十一次國民黨中央常委會時，毛澤東“病愈”了，又出現(xiàn)在國民黨中央黨部的會場里。
就在毛澤東“因病請假”之時，蔣介石也不在常委會上露面。2月19日，蔣介石忽地向汪精衛(wèi)正式提出要“赴俄休養(yǎng)”！
作為一顆“政治新星”，蔣介石正扶搖直上，達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步，怎么會離開廣州，“赴俄休養(yǎng)”呢？
蔣介石跟毛澤東不同，有著寫日記的習慣[1]。蔣介石在當時的日記中，如此披露心跡：
余決意赴俄休養(yǎng)，研究革命政理，以近來環(huán)境惡劣，有加無已，而各方懷疑漸集，積怨叢生，部下思想不能一致，個人意向亦難確定，而安樂
[1] 有人說毛澤東似乎不寫日記，但本書作者在1989年9月采訪毛澤東秘書田家英的夫人董邊時，她說曾見過毛澤東日記，寫在無格毛邊紙上，并不逐日而記，只是隨手寫下旅游見聞或心境，并不涉及政治。非可與……綜此數(shù)因，不得不離粵遠游也。[1]
原本動不動回老家溪口，如今要“離粵遠游”，其實都是因為處境不佳。這一回，蔣介石“環(huán)境惡劣”、“各方懷疑漸集，積怨叢生”，是因為他在國民黨內(nèi)畢竟根基尚淺，資格尚嫩，猛然擢升，不孚眾望。牽動蔣介石根基最甚的，是中共！蔣介石能把黃埔軍校辦成“我黨我軍的中心”，中共出了大力；蔣介石東征大勝，中共亦是出了大力。1926年初，蔣介石手下的第1軍三個師的黨代表之中，中共占了兩個；九個團的黨代表之中，中共占七個！蔣介石暗中擔心中共勢力過盛，曾要求周恩來交出黃埔軍校和第1軍中的中共黨員名單，遭到周恩來的拒絕。
蘇聯(lián)新派來首席軍事顧問季山嘉。季山嘉原名尼古拉•弗拉基米洛維奇•古比雪夫，原任蘇聯(lián)紅軍喀瑯斯塔得要塞司令兼政委。原首席軍事顧問加倫因病離粵回國治療。蔣介石跟季山嘉產(chǎn)生了矛盾：蔣介石主張立即北伐，要求“二全”大會對北伐作出決議，而季山嘉認為北伐時機尚未成熟。汪精衛(wèi)支持了季山嘉，因此“二全”大會沒有就北伐作出任何決議，蔣介石氣得連“二全”大會的閉幕式也沒有參加……
由此，蔣介石得出印象，蘇聯(lián)顧問支持的是汪精衛(wèi)，不是他蔣介石。
不久，蔣介石跟季山嘉的矛盾又進一步加深：蔣介石獨攬軍權(quán)，給他所領
[1] 宋平：《蔣介石生平》，吉林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導的第1軍以及黃埔軍校的經(jīng)費特別優(yōu)厚，而季山嘉則認為不該厚此薄彼，主張合理分配，削減了第1軍和黃埔軍校的經(jīng)費。
為此，季山嘉找蔣介石談話。蔣介石以為，季山嘉“語多諷規(guī)，而其疑我之心，亦昭然若揭”。
蔣介石在2月11日的日記中寫道：“蘇聯(lián)同志疑忌我，侮弄我……”
蔣介石決心“消極下去，減輕責任，以為下野地步”。
他摜“紗帽”了：先是提出辭去國民革命軍總監(jiān)之職，又提出辭去軍事委員會委員和廣州衛(wèi)戍司令之職，接著則提出“赴俄休養(yǎng)”……
不過，蔣介石嘴里這么說，心里卻很明白：當年孫中山在世時，他可以動不動就回溪口老家去，孫中山一定會一次次打電報請他出來。如今全然不同，國民黨是由汪精衛(wèi)“當家”，汪精衛(wèi)巴不得他一走了之。倘若他真的要“赴俄休養(yǎng)”，那他好不容易把持的軍權(quán)會馬上落到汪精衛(wèi)手中！
蔣介石只能在他的日記中，記述他心中的苦悶。
3月5日，他這么寫道：“單槍匹馬，前虎后狼，孤孽顛危，此吾今日之環(huán)境也�！盵1]
3月10日，他則寫道：“近日反蔣運動傳單不一，疑我、謗我、忌我、誣我、排我、害我者亦漸明顯，遇此拂逆，精神打劫，而心志益堅也�！盵2]
他提及的“反蔣運動傳單”，是劉峙、鄧演達日前告訴他，有人向各處散發(fā)反蔣油印傳單。
看來，受到“疑”、“謗”、“忌”、“誣”、“排”、“害”，蔣介石的處境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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