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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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梅館本是隸軍總督馮大志閑置在堯州的一所老宅子,雖是常年不住,但里面的擺設和用人卻樣樣不缺。因這次北上算是公事,這老宅子也就成了馮大志提供給段奕銘的臨時住所。
慕景儀半扯著段奕如回到望梅館的時候,下人們已經(jīng)準備好宵夜。一進門便是撲鼻的香氣,段奕如扶著慕景儀小心地邁過門檻,抬頭見宅子里的老管家朝著兩人跑來。
“二位小姐可回來了,段旅長特意吩咐廚子做了堯州的特色炒糕,已經(jīng)做好老半天了,就等兩位小姐回家了。”這老宅子閑置了多年,第一次來客人,老管家說起話來,眉眼里都是喜悅。
本就是兩個孩子,又難得來北地一次,一聽有堯州的特色炒糕,慕景儀一時忘了腿上的傷,一邊知禮地應著,一邊拉了段奕如的手就往屋里走。
膝蓋上的傷被扯痛,讓慕景儀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石子地上。段奕如眼疾手快地將她扶了一把,冷喝道:“剛才不還能拉著我跑半個堯州城嗎,怎么這會兒倒疼了?”
老管家這才看到慕景儀膝蓋上的傷,奶黃色的絨圈洋裙被磨壞了一大塊。
“喲,慕小姐這是怎么了,怎么還傷著了?”
慕景儀忙直了身子,拍了一下沾在裙擺上的殘雪,笑道:“王叔我沒事的,剛才和奕如在花市玩,人太多,不小心摔了一下!
段奕如在一邊斜了眼角,道:“可不是嗎,那么多人就她自己摔了,還摔得那般熱鬧!
慕景儀知道她還在賭氣,笑著拽了拽她的衣角,連忙說:“是是是,是我不對,讓段小姐擔心了!币娡跏暹一臉疑問地看著她們,又補了一句:“聽說堯州的炒糕就要趁熱吃才香,段小姐你真地要在這跟我慪氣?”
段奕如拿手指不客氣地戳了一下慕景儀的腦門,說:“看大哥一會兒不念你!”這話說完,她才想起來從進門之后,就沒見著段奕銘,就連他帶來的侍衛(wèi)隊長何家成都沒有瞧見。
段奕如扶著慕景儀去屋里坐下,環(huán)顧四周,卻還是沒尋著大哥的影子,便問道:“我大哥呢?還沒回來嗎?”
慕景儀怔了一下,隨即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讓丫頭取了筷子,一下一下地戳著碗里的炒糕,只道:“這堯州炒糕,又嫩又軟的,單是瞧著就覺得好吃,有勞王叔了。”
段奕如卻耐不住性子,問:“王叔,我大哥到底去哪兒了?”
慕景儀笑著夾了一塊酥脆的炒糕遞到她嘴邊,道:“當兵的哪會像咱們這么閑散。這次來堯州,段大哥本就有公事在身,定是被哪家軍長或是部長的請了去!
段奕如本來還想問個明白,見慕景儀這個樣子,只得嘆了一口氣,道:“就隨你們吧,讓人不明白!
特色糕點,幾盤小菜,雖不能像男子那樣痛快飲酒,奕如和景儀卻吃得心滿意足。剛放下碗筷,老式木門便“吱”的一聲被人推開。
王叔起身去瞧,見是何家成回來了,他的手里還拿著一個精致的彩錦禮盒。王叔匆匆迎了上去,剛想去幫他拿東西,何家成卻往后退了一步,倒不是嫌棄王叔的意思,只是這禮盒里的東西,旅長再三吩咐要親自交到慕小姐的手里。
慕景儀坐在屋里,將何家成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心里不免有些失落。段奕銘這個時間叫人給她帶了禮物,這就表明,別說是今天晚上,估計明天的生日舞會他怕是也回不來了。
何家成將禮盒拿到慕景儀的身前,卻被段奕如搶先一步奪去,問:“怎么就你自己回來了,我大哥呢?”段奕如的語氣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何家成還是一臉恭敬,也不回答,變戲法似的從上衣口袋里掏出兩張畫著彩色臉譜的戲票,道:“二小姐,這是春生堂的兩張戲票,段旅長要您明兒個陪著慕小姐去聽戲,趕巧,正是你們喜歡的《望江亭》。”
“什么亂七八糟的!倍无热缬行┥鷼獾貙蚱比釉诎干,怒氣沖沖地喊:“我問你我大哥呢?你又是回來送禮物,又是塞戲票的,他怎么不自己回來?”
雖段奕如的脾氣有些沖,可畢竟是旅長的小妹,何家成又不好直接得罪,只是今兒晚上,段旅長被邀去的地方實在不方便對兩個姑娘說。
見何家成吞吞吐吐,慕景儀也有些生氣了,搶下段奕如手里的禮盒,道:“不回來就不回來吧,沒有他在,我生日難道還過不成了?走,咱們進屋去!
何家成看著慕景儀也只能干嘆氣,本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可邀請旅長的人偏偏選了一處風月場所,這要是被慕小姐知道了,還不得哭著喊著要回安亭去。何家成無奈地搖搖頭,轉(zhuǎn)身又急急地往回趕。
慕景儀不知怎么了,竟有些莫名的煩躁,以前總聽段奕銘說什么軍人愛大志,她總是不以為然,但今天卻格外生氣。她胡亂地拆開禮盒外的絲綢帶子,里面包著的竟是一串精美的晶石項鏈。段奕如看上去比慕景儀更驚訝,連忙搶了過來,說:“這不就是你畫里的那串珠子嗎?”她一邊說著一邊抬頭將項鏈舉在燈光下面看,竟有一個小小的“慕”字!半y不成跟你頭上那發(fā)卡一樣,大哥又專門找手藝師父做的?”
聽到段奕如問話,慕景儀的手下意識地往發(fā)頂摸去,這才發(fā)現(xiàn)那枚錦葵小發(fā)飾不見了。來堯州之前,還是段奕銘親手給她別上的。慕景儀心想,剛才街上混亂,是不是丟在了那里。
“發(fā)卡丟了。”慕景儀的聲音很輕,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說給奕如聽,還是給自己聽,心里愈發(fā)不安起來。
經(jīng)過剛才撞人一事,司機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車速也稍稍放慢了些。到明月樓之前,司徒愷一路都在小眠。他實在是乏了,沈云德連連叫好了幾聲,他才勉強睜開眼睛。
司徒愷從營地匆匆趕回來,自然來不及回府換衣服。風塵仆仆的一身戎裝,被明月樓的彩燈一照,整個人顯得更加威武挺拔,處處透著成熟男子的魅力。
明月樓本就是些高官公子的聚集之地,司徒愷自然也是這兒的常客,只不過最近一直奔波于洛京前方戰(zhàn)場,有些日子不露面。這剛一進后廳,他就被來來往往的鶯燕歌女擁住。
“喲,少帥,您可算是來看我們了。”
刺鼻的胭脂香讓司徒愷蹙眉,后包廂的門還沒開,里面卻傳來一陣放肆的戲謔。
“我說少帥喲,既然來了,就趕緊進來吧,留在門口做什么?莫不是要讓明月樓的姑娘們都撓了心肝才罷?”
司徒愷淺笑,隨手摘下軍帽遞給沈云德,輕咳一下,才推門進去。
坐在屋內(nèi)的人正是堯軍三大司令之首鐘千虎的兒子鐘文韜,也是他司徒愷最好的兄弟,更是自家親大姐的丈夫。
司徒愷走到桌前坐下,先是拿了杯酒一飲而盡,道:“你倒過得逍遙,讓我回來不是要為我薦友嗎,人呢?”
鐘文韜直了直身,讓身邊的小姐重新給他斟滿酒,笑得一臉輕浮,說:“著什么急,難得你能抽空從炮彈堆里跑出來,先讓牡丹小姐陪你喝幾杯再說也不遲。”
剛說完,那叫做白牡丹的女子便自主下腰,舉著酒杯坐進司徒愷的懷里,一只手掛在他的脖頸上,一只手拿了酒杯送到他的嘴邊。
鐘文韜是司徒愷從小到大的兄弟,知根知底,知心知情。在這鶯燕滿地的明月樓,鐘文韜為什么獨點一個白牡丹,司徒愷自然也是清楚的。白牡丹那帶著笑的淺淺梨渦,是司徒愷此生都不能逃的……
司徒愷就那么坐著,瞧著在自己懷里撒嬌的白牡丹,瞧著瞧著,眼前卻出現(xiàn)另一張嫣然的臉。白牡丹在看著他,她也在看;白牡丹在笑著,她也在笑,一個笑得嫵媚,另一個卻笑得讓他心痛。
他伸手將白牡丹攬進懷里,低頭將杯里的酒全部喝進嘴里,沒有咽下,反而轉(zhuǎn)頭用手擒住白牡丹的香肩,將美酒注回她口中,他便借著酒意攫取她的笑中淚。
“少帥••••••”
白牡丹一聲嬌笑,司徒愷臉上卻立刻有些不耐煩。他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喝盡,將白牡丹從身上推開,再開口卻讓人感到滿身的寒意。
“滾。”
“少帥!卑啄档ぽp聲喚他,不知所措地看著一旁的鐘文韜。
鐘文韜抬頭看了一眼司徒愷,對白牡丹揮了揮手,道:“下去吧!
白牡丹雖有不甘,卻只能聽從,收拾好衣襟便推門走了出去。
兩人沉默了幾秒,鐘文韜見司徒愷臉上的憂悶一直未散,便抬手給他斟了一杯,語重心長道:“妍秀都離開這么長時間了,你又是何苦呢?”
司徒愷將酒一飲而盡,自嘲地笑著說:“不然呢?虧你還是我姐夫,就給我找這樣一個風月女子來代替?”
鐘文韜見他有意玩笑,也反口應著:“是是是,是姐夫不對,不該這么輕浮魯莽。”然后他又挑眉,道:“不過,我家妹子倒從小就一副非你不嫁的樣子,要不你們……”
“文韜!”司徒愷出聲打斷他的話,嚴肅地說:“現(xiàn)在先不談這些,說吧,這么急著把我從洛京召回,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這么興師動眾介紹給我?”
鐘文韜知道他是有意回避,也不再與他開玩笑,手中的酒喝盡之后,神秘兮兮地對著他眨了眨眼睛,問:“若是個能幫我堯軍奪得大政的人,你說值不值得?”
“哦?”司徒愷揚了揚眉,道,“當真是個厲害人物?”
正說著,突然有人敲門。鐘文韜笑著站起身,說:“高人來了!
司徒愷本以為會是位諸葛亮、姜子牙般的神秘長者,沒想到門一開,走進來的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英俊才郎。與司徒愷剛硬的一身戎裝相反,那男子穿著一身靛灰色西裝,眼角滿是笑意,整個人看上去氣宇軒昂。
鐘文韜朝他招了招手,道:“奕銘,這就是我堯軍少帥司徒愷,剛從洛京回堯,你來得恰是時候啊。”
段奕銘帶著一臉敬意,走到司徒愷面前,抬了胳膊意與他握手,道:“久仰少帥英雄名。”
鐘文韜定然不會介紹一個無用之人給他認識。段奕銘的體魄舉止雖不是老者的樣子,卻有著睿者的氣場。司徒愷輕笑,回握他的手,也客氣道:“我哪里是什么英雄,倒是早就聽文韜說,段旅長才是位真正的勇將!
兩人氣場相當,鐘文韜在一邊微微含著笑,命人重新斟滿了酒,舉杯站起來,說:“你們倆啊,一個是出身將門運籌帷幄的堯軍少帥,一個是飽經(jīng)艱辛智略滿腹的隸系英雄,別的先不說,這酒一定要先喝上一杯才對!
握手的兩人都輕笑著接了酒,對于鐘文韜看似無意的話,彼此心照不宣。
司徒愷率先舉起杯子,說:“好,段旅長幸苦地從南地趕來,作為東道主,這一杯我就先干為敬!”
段奕銘也不客氣,待干了第一杯之后,又讓人滿上,道:“今日有幸與少帥相識,這杯酒應是我段奕銘敬少帥才對!”
見兩人一來一往地敬酒,鐘文韜忍不住笑出了聲,將兩人的酒一并攬到自己面前,也不再繞彎子,道:“此次馮督軍讓你來堯州,想必已經(jīng)都安排好了吧?”
段奕銘點了點頭,想著鐘文韜如此著急地從洛京召回司徒愷和他見面,說明持續(xù)了數(shù)月的洛京之戰(zhàn),堯軍已處在被動位置,而此時的隸軍正需要一個強硬的靠山,如此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便道:“如今整個洛京都被郅軍弄得烏煙瘴氣,當兵打仗為的是保百姓安寧,我隸軍力量雖薄,卻絕不能袖手旁觀。”
此時,隔壁不知什么人在耍酒瘋,只聽“砰”的一聲像是有人摔倒在地。司徒愷淺笑不語,將段奕銘的自若神態(tài)看在眼里,良久才起身道:“好一句當兵保安寧,段旅長如此豪氣,著實令人佩服,”說著,司徒愷又讓人重新將酒斟滿,“這一杯,是我敬段旅長的義薄云天。”
“且慢,”鐘文韜站起來,一改剛才吊兒郎當?shù)纳駪B(tài),凜然道,“段旅長來助我堯軍,這杯酒怎么能少了我?”
“來!”一聲痛快,三人同時舉杯,這番情景頗有風華正茂、志氣正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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