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節(jié) 本就沒有相逢的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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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氣真的很好，透亮透亮的，清新的空氣柔和地親吻你身上的每個毛孔，很舒服，身子柔柔的、軟軟的，卻又感覺到一股想要爆發(fā)的力量。到了李偉這個年級這個地步還是獨身一人的大學生，也只能自個兒走走廣場，曬曬太陽了。李偉已經是大三下學期了，現在是6月份的畢業(yè)季，無論年齡怎樣小，在學弟學妹中他亦是大哥了。從大一開始，他就提前選修之后的課程，雖然三年大學生活讓他緊張到甚至沒時間去轟轟烈烈地戀愛一場，他卻能夠在大三結束前修完大四的課程，他的學分已全部拿到，達到了畢業(yè)要求。之所以沒有走，是因為他還不知道他的畢業(yè)論文通過了沒有。更促使他再在晉川師范大學待一陣的是，他郵出去的幾封求職信始終沒有得到回應。
其實，這些都是浮云，或者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在他心底，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理由，是何琪的出現，牽住了他的腳步，讓他猶豫，讓他彷徨。他一度覺得，何琪就是他生命中的另一半，何琪就是他生命中的那個女人�？上�，現在他覺得，他錯了。雖然他還在深愛著何琪，但似乎，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美人魚》書里說的到他這個地步，是指他已經二十三歲了。由于他的勤奮，他始終是一個人，在這所以女生為主流的師范大學里，形單影只。或許，還有另一個理由，他的長相不夠帥氣，雖然肯定不會讓人覺得丑，但絕不會讓人眼前一亮。
中午回到宿舍的時候，李偉本來應該十倍的高興才對，雙喜臨門。第一，他的畢業(yè)論文通過了，而且還是九十分，屬于優(yōu)秀畢業(yè)論文的行列；第二，落川省鳳西市的一家雜志社（據當時的說法，是一家非常非常不錯的雜志社）向他發(fā)來了邀請函。落川省在遙遠的南方，這個遙遠是相對晉川師范大學所在地來說的。
室友們都恭賀他，吵著要他請客，他淡淡一笑，答應了。室友們便亂哄哄地下樓去超市買東西，當然，用他的錢。他折好那份邀請函，頭仰向天花板靜靜地躺在床上，天花板濕濕的、潤潤的，仿佛快要落水滴了——茱錦市潮濕又悶熱的夏季，終于要來了。兩滴淚，從李偉的眼角滑落，靜靜無聲地滲入枕頭里，莫名地酸、莫名地愁、莫名地心痛，接著再是莫名地流淚。這莫名，分明卻是傷心。
李偉的隨身行李很簡單，一只不大不小的黑提箱。他在茱錦市三年多的行頭積累，早在前一天就辦了托運。就在給何琪寄出那封信后的一些天里，就在畢業(yè)論文通過、工作有了著落后的短短兩天內，李偉把一切都辦好了。他領了畢業(yè)證、學位證，把檔案和戶口也順利地轉到了落川省鳳西市他所在的單位。從某種意義上說，現在的師范大學，除了是他的母校，除了還有他曾經的師長和同學們，再跟他李偉無半點瓜葛。
把黑提箱放到車廂的行李架上后，李偉靜靜地站在這節(jié)車廂的門口。他思緒很難平息，他的目光一直遠望著、遠望著，朝著學校的那個方向……肯定不會有人來送他，室友們的離別宴已經吃過了，除了室友和輔導員老師，這個學校再也沒有人知道他提前畢業(yè)離校了，也不會有人關心他提前畢業(yè)離校了。即使是同班同學，三年了，相互之間完全不認識的，還有很多。何況，離校，他是自己偷偷跑出來的，也沒有通知任何人。
他輕輕地掠了一下眼，撥了一個手機號，那是何琪室友雅如的：“雅如，我要走了�！闭f完之后，他猛地合上了手機。雅如很快回復短信：“一路順風，工作順利哦。放心，我不會對何琪講你的�！�
雅如這個李偉生命中善良的路人甲，顯然知道李偉提前畢業(yè)，馬上要離校工作的事情。但無論是雅如，還是李偉，都沒有告訴何琪這些事情。很明顯，李偉，是在對的時間，遇到了錯的人，那個錯的人，就是何琪。在李偉最適合大談一場戀愛的時候，他卻遇到了失戀受傷而不再輕易相信男人、不再輕易戀愛的何琪。泰戈爾那句“當你為錯過太陽而流淚時，你也要錯過滿天星星了”。再有道理，但人，還是繞不過這道彎。在何琪為文星“拋棄”她而痛苦傷心發(fā)怒的時候，這種傷心和怒氣卻加倍還到了另一個喜歡她的男人李偉身上。何琪得不到“太陽”，同樣也失去了“星星”，但何琪完全不知道。她沉寂于痛苦，卻錯失了這一段有可能美好無比的戀情，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生，他的那種對愛的珍惜，是要遠遠超越那些優(yōu)秀而帥氣的男生的。
火車開動了，乘務員優(yōu)美的聲音響起，讓別離的人們，一個趕緊上車，一個趕緊揮手道別，于是，站臺灑下來多少淚水和傷心。似乎是外面下著雨，李偉看到玻璃漸漸地模糊，一直到這些模糊逐漸變成一片白亮亮的霧。
回頭望著身后的茱錦市，一片霧水蒙蒙。也許，這座城市只是李偉人生的一個歇腳點，也許這一生他不會再回來。他突然想到，他是那幾屆學生里唯一提前畢業(yè)還拿到了優(yōu)異成績的，還有自己在文學與講演方面的造詣，他隱隱為自己感到高興，甚至驕傲。在某種意義上說，他不也是一個王子嗎？難道王子該做的他沒做到嗎？他做到了。他在想，他這個王子會到落川省的鳳西市，成就自己的神話。鳳西市距離現在所在的城市，直線距離至少也超過了千公里……
我們在讀童話的時候，都犯了一個錯誤，凡是王子，就必然是英俊高大、帥氣逼人，其他的特點都靠邊站。實際上，我們都沒有發(fā)現，幾乎99%以上的童話，對王子的長相都只字未提，作者只是說，他是王子。而作者主要描述的，也只是王子的文治武功，特別是冒險事跡。是我們想當然地認為，王子必然是帥哥，公主必定是美女。
李偉最后給雅如發(fā)的短信里說：他的辦公室面朝著大海。白天，站在陽臺上，能夠清晰地看到海面一波一波的白浪；夜晚，站在窗臺上可以很清楚地聽到陣陣濤聲……李偉說，他再也沒有想起美人魚——那個深深埋藏在他潛意識中的女孩何琪。
李偉，去追求了另一種精彩的生活。
李偉在他那本《美人魚》里最后寫道：
一年中最陽光燦爛的日子。透過圖書館那扇醒目的大落地窗，會看到一個深藍色的女孩，坐在陽光盡情傾瀉的那個角落，手里捧著一本《美人魚》——不是安徒生的美人魚，我說過我看過那本當代版的《美人魚》。是的，就是那本書。
那本書的題記我記得：一些流逝而又憶及的日子，以及那些熟悉而又不太遙遠的事。何琪開始了等待，也可以說是在圖書館靜靜地看書�！睹廊唆~》，這本書的名字嚴重吸引了她，在心底，自己不就是一條不幸的美人魚嗎？
那個叫文星的“王子”的影子，終于被自己徹底趕出了心底。而替代他的，是那個陌生而又熟悉的男生。陌生的是，她除了QQ號和名字，幾乎不再了解那個男生什么；熟悉的是，在自己最低谷的時候，他卻一次又一次巧合地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F在她懂了，那不是一種邂逅，也不是一種巧合，這是那個叫“李偉”的男生刻意安排和設計的。
不知道李偉現在在哪里，他是大幾的，他喜歡做些什么？在這之前，何琪從來也沒在意過，更沒問過李偉這些。她沉溺在自己的傷心里實在太長時間了。她知道他QQ的昵稱叫“王子”，QQ號是很早前注冊的五位數字。她曾數次想把這個情況告訴雅如，但不知怎么，雅如完全避開了她的話題、她的目光。何琪從傷心中走出來后，智商也隨之迅速恢復，她知道，李偉一定跟雅如保持著種種聯系，至少是在那段她不斷“邂逅”李偉的時間里，或許，這種邂逅正是雅如的協助造成的。
這些天來，她一直在茫茫然中等待著，看著她等待的那個大男生寫的那本《美人魚》。這些天，對處于傷心復蘇期的何琪來說，好像是短短的十幾天似的。但對李偉、雅如等正常的人類世界，已經飛逝了幾個月。
李偉近乎“死纏爛打”的那段日子，現在都歷歷在目，那些可笑或者當時完全忽視的點點滴滴，都成為她過去一段短暫而漫長痛苦生活的寫照。她沒有想到的是，她這段痛苦生活，卻是另一個人的煎熬——可她從來不關注這些，也不知道李偉是多么喜歡她這“條”受傷的“美人魚”。
何琪曾直接問雅如：“李偉哪里去了？”
雅如的回答也很直接：“他開始了一種全新的生活，愛上你只是他過去生活的一個片段，你何必再回頭去追逐呢。如果你真的在乎李偉，那就不要再錯過今后可能愛上你的男人�！�
何琪現在還不懂得，在離開面朝大海的那座南方城市，回到冰寒未退的茱錦市時，她失去了曾深深愛著的王子�？稍趤砟贶镥\市春暖花開時，她又一次失去了“王子”，一個真切的、深深地愛著她的真正王子。我沒有騙你們，他們都是真正的王子，就像童話中的一樣。美人魚失去了他們，在夕陽下化成了五彩斑斕的泡沫，美人魚淡淡地笑著，祝福著王子與公主……跟小美人魚不同的是，何琪還有額外的機會，但她不知道：在悲痛傷心失去一位王子時，她又失去另一位王子，只因為她的傷心和不在意。
后來，何琪還是一直到圖書館去。她開始認為，圖書館原來是一個如此浪漫的地方。在這里，你可以靜靜地陶醉在別人的故事里，或悲喜或憂慮，或興奮或低沉；你也可以陶醉在自己的故事里悲歡離合，而能夠“打擾”到你的，除了安靜還是安靜。
只是，在每次拿起一本新書時，她總會習慣性地環(huán)視一下整個第三閱覽室，下意識中祈望一個熟悉而又不太遙遠的身影出現。何琪的大學生活，還有兩年，不管從哪種意義上，李偉都是何琪的師兄，何琪都是李偉的師妹。這對師兄師妹就這樣相遇、相識、相痛苦、相離別而又永遠分別。
顯然，那個身影，那個何琪期望的身影，在春夏秋冬的循環(huán)中，從來沒有出現過，何琪也從來沒有找到過。在她開心快樂的心情背后，總會涌上那么一點點孤寂落寞。而能夠做到天天泡圖書館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一絲落寂感在心底深處，深深而又痛痛地埋藏著，從來不曾消散。
我想，是不是，當愛情到來的時候男生女生就該分手了。只是差一步，何琪就會愛上李偉，這一步，卻是永遠沒有了，至少是現在永遠沒有了。
在后來的圖書館生涯里，我再也沒有見到過或者聽到過那樣一個女孩，那個在圖書館里為一本書的故事感動，而掉下整整七滴眼淚的女生，那在圖書館里“哭泣”的美人魚。也不再有這樣一個男生，去數這七滴輕輕柔柔、毫無聲響的眼淚。
終于看完了李偉那本《美人魚》，斷斷續(xù)續(xù)，卻又非常感傷。
今天有個明亮的天氣，整個上午的太陽都熱乎乎的，空氣里明顯有了初夏的味道，柳絮瘋狂地飛舞，在風里打著卷兒。走在外面的空氣里，白茫茫的東西不住地模糊你的眼。似乎我是坐在校園廣場長椅上唯一一個穿薄線衣加深棕色西服的人。我沒有覺得熱，這個季節(jié)，除了冬裝，你可以任意調配自己的服裝。只是，現在的陽光似乎有點刺眼，抬頭久了，眼睛就會刺痛，我一直低著頭。
恍惚中有人拍我的肩，我慢慢抬頭，迎面一個燦爛的笑——是她，蕭雨。她穿著一身青白的單衫，外面披了一件披風，好像是劍仙中的人物。我在心底笑了，看一眼自己的西服，心里就涌上了一股悶熱。夏天真的到了。
“Hi！你好嗎？”她笑意未退，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我在心底和臉上都微微笑了：“還是老樣子。你好嗎？”
“我很好��！前所未有的好��！”我分明看到，現在的蕭雨，臉上連哪怕一絲一縷的不快樂也沒有了，整個人，洋溢著一股青春浪漫的朝氣。
我臉上綻開的笑臉，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我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那是發(fā)自心底的快樂的痛快的大笑。蕭雨被我笑得莫名其妙，臉上迅速飛起了兩朵紅云。就算現在走出愁云慘霧的她，哪里能夠知道我心思的點點滴滴啊。
“沈偉，你這個傻帽！大壞蛋！”在罵完這句話后，蕭雨迅速地跑走了�？諝饫镞�傳來她甜潤而又高亢的聲音。
當我止住笑聲，抬起目光仔細搜尋時，她的身影，已經緩緩走出了我的視線。我知道：從此以后，我和她，就是一個世界的人了。就像艾米莉在《呼嘯山莊》里宣稱的那樣，我們是一樣的人，是上帝用同樣一塊料子做成的。蕭雨的身影模糊了，我的眼睛也漸漸模糊了，眼前白茫茫一片——不知是她，還是飄飛的柳絮。
深刻地記得，那天上午我看的是一本叫《圖書館里的美人魚》的書。當我抬頭看她時，我用書簽壓著了一句話：“美麗的夏天到來時，情人們應該分手才對得起夏天的童話�！钡谶@個童話般的夏天，我卻相信，我馬上就要戀愛了。正是在這樣一個柳絮飄飄的夏天，蕭雨走進了我的視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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