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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么這么不厭其煩地提到劉丹媛？因為她是我的摯愛，我的生命。小時候，媽媽帶我到森林里來，有時也會捎上她。那時我們用柳枝編織涼帽戴到頭上，我們共同爬上一棵柳樹，或者杜樹，或者榆樹，我們坐在枝杈間，像兩只小鳥那樣站在樹枝上。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們之間已經(jīng)有了預(yù)約。雖然我們沒有盟誓，也沒有什么暗示，可是我們的心靈是相通的。她要是想擁有一只波西米亞蝶,此時我的手中恰好正有一只。她要是想一條歡蹦亂跳的鯽魚，我正好捉到了一條。她接過波西米亞蝶，她放跑了它。她拿到鯽魚，把它再次放進水里。就在這一刻，我們非常歡快，就像奔逃的波西米亞蝶和鯽魚那樣歡快。我們大笑著，我們的笑聲傳遍了整個森林，于是起風(fēng)了，接著雨下了起來。

也就是說，我知曉她的秘密太多了，她也知道我的。我們的腦子怎樣轉(zhuǎn)動，心靈中的某個位置儲藏著什么，以及我們的聲音和氣息，我們彼此早已知曉。有一次我們誤人狼群，當(dāng)我們發(fā)現(xiàn)狼眼在盯著我們，已經(jīng)不能逃脫時，她從衣兜里掏出了一塊饅頭，扔給了狼，狼看也沒看一眼。我們的手抓在一起，向后倒退著，直到大河邊，在大河之上有一棵躺倒的大樹，可以通往對岸。我跟她走了上去�？墒抢潜任覀冞�要靈巧，一下子咬住了我們的腳后跟。我們發(fā)現(xiàn)再沒有退路了。她喊了一聲：“一二！”撲通，我們跳到了水里。這個方法非常棒，每當(dāng)我們發(fā)現(xiàn)遇到險情，她就大喊：“一二！”可是有一次我跟她在自以為隱蔽處一高二教室后邊的圍墻下親吻，突然圍墻倒了，我們面對著操場，操場上恰恰站滿了人，她喊:“一二！”可是這一次失靈了，因為我們沒有地方可跳。就在這時，她的手碰了碰我的手。她好像塞給了我什么，我死死地抓住。她跟我一樣，并沒有逃開，而是一起面對那些面孔。我們不知道為什么那一刻圍墻要倒塌，它又沒有倒向我們，它緩緩地倒下，好像早有預(yù)謀。那一刻，我看到所有的眼睛在沖著我笑。也就是從那一刻，我所看到的都是笑臉。好像我有了過錯，人們已經(jīng)寬恕了我。我一次次向人們解釋：并不是我們推倒的，我們碰都沒有碰到那堵墻，再說我們沒有那么大的力氣推倒一堵墻。我越是解釋，人們笑得越厲害。好像這笑聲要持續(xù)若干年。我覺得第一次沒有辦法來制止他們的笑。而這種笑又不是惡意的。正是從那天起，我暗暗地發(fā)誓，我要愛她一輩子。并不是她受了屈辱，我憐憫她，而是在那一刻，她用她填充了我，使我一下子豐富起來，我覺得什么膽識啊力量啊那些都有了。就是說，從媽媽離世之后，她再一次給我活下去的信心。

讓我們喧囂

讓我們暴躁

讓我們寧靜

讓我們大作

讓我們狂歌

就在此時，走近我的另一位女士是陳紅艷。那天她到我家來找我，她穿著淡綠色的襯衣，一件米色的長裙。她的長發(fā)梳在腦后。當(dāng)然，不止是這些，光是她的笑容，就足以使我著迷。那天我父親在臥室里午休，而我跟她一直坐在我臥室的床的兩旁。我們交談著，我感覺到了來自她的引力。我在一點點地向她靠近。就在我的唇觸到她的唇的那一刻，我打了個冷戰(zhàn)，我說：“不，我不配，你應(yīng)該有個比我好的�！彼�突然抽泣起來，她說：“我本來覺得你會，跟我海誓山盟，私訂終身。可是你為什么不愛我？”我堅信，她的誘惑力足以征服這個星球，足以引起一場戰(zhàn)爭�？墒菑哪侵�后，不知她到哪兒去了。

青湖市的一些謠傳：漢氏村莊的村長叫陳紅艷。本市出生，今年三十二歲。有一種傳說，她是森林之神，她有一把神鏟，她揮舞著神鏟，來治理森林的水系。可是還有一種傳說：她與黑魚臉勾結(jié)，靠販毒和開浴館（妓院）賺了錢，就回到了青湖市。在1994至2003年間，她確實去過南方。幾年后回來，她跟那個黑魚臉一拍即合，建造了漢氏村莊。假如那些是謠傳，她哪來的這么多錢，建造這個村落呢？這個村莊共一百零七戶，散落的房屋按著她的規(guī)劃建造�，F(xiàn)在陳紅艷生活很簡樸，早晨喝一碗粥，吃一個小饅頭，幾條咸菜。午餐是一盤菜一塊饅頭，或者一箸干飯。晚餐只喝一碗粥�？墒撬�面色光潤有色，是她的消化系統(tǒng)優(yōu)良呢，還是粥滋養(yǎng)了她的身體？

再一種說法，她去了北京，跟某要員關(guān)系甚密，她打通了關(guān)系，承包了修造高鐵的一些工程。她還有一個私生子在某小學(xué)就讀。青湖市是這樣，只要有一種美好的現(xiàn)象，就有一種丑陋的傳說和謊言來詆毀。這就是所謂的酸堿中和，或者說是陰陽平衡。

就是這樣，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漢氏村莊”，可是到過漢氏村莊的人，幾乎都達不到一睹陳紅艷芳容的目的，而見過她本人的人，又沒有太多的錢去“漢氏村莊”

九歲時，我跟陳紅艷讀小學(xué)。我們放學(xué)后，都會沿著河堤奔跑，跑著跑著，就跑到了森林。我們戛然而止，并不是被森林濃密而高大的樹木所震懾，而是被邊緣的荒涼給嚇住了。森林最初是荒蕪的土地，上邊長滿了蒿草、節(jié)節(jié)草、茅草和野蘆葦。往前走我們可以走向森林，后退是我們的家。森林的邊上密布著腳印，可是沒有通往森林的路。陳紅艷拉了一把我的手說：“走�。〉侥抢锶ネ嫒グ�！”她一副詭詐的臉孔，眼睛緊盯著我，我打了個寒戰(zhàn)，我說：“怪冷的，我不去�！彼�笑著說：“你的腦門子上全都是汗�！蔽沂沁@樣想的，跟一位女士到森林里去，也許能得到些什么，所以我說：“好吧�！彼�笑了，發(fā)瘋般地朝著家那個方向奔跑。我覺得，從那以后，她就把我留在了那里。可是對我來說，跟她到森林里去，是我最想的。

我一直想知道陳紅艷是怎樣的一位女士。她使我一次次感到驚訝，一次次變更。她為什么這么做？這是她自己的意愿嗎？她成了有錢人，她的名聲大振。她已經(jīng)成了森林之神。最初森林之神創(chuàng)業(yè)非常艱難。她修造漢氏村莊是為了森林嗎？我?guī)е�這些疑慮來分辨陳紅艷。財富女，村長，美女，森林之神。我想過，她是帶有特殊使命，她要掌管，所有的一切需要秩序、綱領(lǐng)、憲法、條例、指令等。陳紅艷就站在一個高坡上，揮動著她的手臂，她呼喚著：來吧，都來吧！長吧，長大吧！我想過，也許現(xiàn)在的陳紅艷已經(jīng)跟從前不一樣了。我將懷著激動之心去見一見分別多年的陳紅艷�？墒俏覟槭裁匆�見她，是對她，還是對森林的依戀？不，我從沒有依戀過她。我來找過她，可是這么多年沒見，我有些擔(dān)憂。我還在猜想，陳紅艷現(xiàn)在穿什么衣裳，什么鞋子，她是否還留著短辮，她是否還吮拇指，她張開嘴，露出白牙齒，咯咯地笑著，走過河堤。據(jù)我所知，還沒有一個女士像她這樣笑，毫不掩飾，放縱，自然。

我最大的顧慮就是，她怎么跟黑魚臉弄到一起了。為了金錢？可是據(jù)我所知，陳紅艷并不貪財。也許他們早已是老友了。是她帶領(lǐng)他，還是他帶領(lǐng)她，步人了同一個領(lǐng)地？在他們的心靈中，是哪種占據(jù)了重要的位置？

黑魚臉從一臺舊乳膠機開始，在全國各地跑業(yè)務(wù)�？客稒C和作假獲得了豐厚的利潤。他所看到的，是一些作威作福之人。那些人訓(xùn)練有素。他們是天才，他們從出生那天起，就學(xué)到了掌控權(quán)力，以權(quán)謀私的本領(lǐng)。這樣的勢力在相互滲透,到頭來，骨子里都透著那股子腐敗的臭味兒。不知從哪一天，他也走火人魔，開始跟這些人在一起，他也在學(xué)習(xí)和模仿。

那一刻，我從河邊正上岸，她正向岸上走。當(dāng)我舉目時，她正抬頭看我。那一刻我愣在了那里，也就是從那一刻，我被固定在河堤上了。她的目光清澈，純真。她微笑著面對我，看上去那樣無私。那么說這張臉，不就打破了那些謊言嗎？她每次都是口吐肺腑之言，而且每一句都那么真實。我想就那一刻，就是她的對手，也會被打動。我是被她的笑臉打動的，她的笑臉會打動所有的人。

在民間還有一種傳說：狐貍精會在舊磚窯居住。所以一般行人要繞開舊磚窯。狐貍精就是在林間把人的魂勾走。狐貍精專吃人的靈魂，是為了長自己的膽。據(jù)說^個黑魚臉，專吞食少女的靈魂。想找回來，越是想找，就越?jīng)]門。

我想過，所有的都非常類似。所有的仙女，所有的鱗紋蝶、枯葉蝶、波西米亞蝶、牧師蝶、藍閃蝶，所有的藍殼蟲，所有的墨殼蟲，所有的蜥蜴，所有的平原芥，所有的甜葉草……劉丹媛和陳紅艷也非常類似，我老是把她們兩個弄混了。劉丹媛的父親是市委某辦公室副主任，陳紅艷的父親也在政府某某辦當(dāng)副主任。劉丹媛的母親是一位教員，陳紅艷的母親也是。

劉丹媛一副搜索的神情。她說，她在尋找一種叫做信仰的東西。假如能找到,就會長生不老。我說：“你是說心靈？”她說：“不只是心靈�！蔽艺f：“都會老。都會�！边@個森林也會老，里頭有很多將要枯死的老樹。有些樹已經(jīng)枯干，倒下了，橫七豎八。

主要不在葉子，不在枝杈，也不在干，而是在最細密的根部。并不亂，都很有秩序，都很守規(guī)矩。當(dāng)然會出現(xiàn)叛逆，遲早你會看到叛逆者的淚水。斷裂，骨折，胃穿孔，心臟搭橋，開顱。暴徒，軍閥，警棍，炮盔，獨裁�？瓷先�沒有界標(biāo)，沒有規(guī)律，雜亂無章。其實什么都有。要看到得需要時間，需要耐性，需要勞苦。比如說樹干與根之間，比如樹干與枝之間，比如樹枝與葉之間……草地與灌木之間，灌木與叢林之間，灌木與湖之間，湖與河之間，河與溪流之間……榆樹與杜樹相連接，杜樹與楊樹相連接，楊樹與柳樹相連接，柳樹與柏樹相連接……狼的蹄與腿的連接處，腿與主體的連接處，主體與腦的連接處，毛與皮，皮與脂肪，脂肪里頭是腹腔……可是這些里頭有液汁和水，有細胞和蛋白……這些里頭都有其界限嗎？看上去沒有，好像過渡都沒有，其實都有，都不能越過一步。一些適合于群生，一些卻習(xí)慣于獨居�？墒俏覀冊鯓觼韰^(qū)分和歸類呢？沒有那個必要嗎？把牙齒歸類，把舌頭歸類，把眼睛歸類，把鼻子歸類，把耳朵歸類，把葉子歸類,

把翅膀歸類……歸類后干什么，是為了操縱還是侵吞？是為了毀壞還是為了拯救？我們一直有一個很好的出發(fā)點，可是我們忘記了從哪兒出發(fā)的。路途太遠，很少有人走過，更不知道終點在哪兒。不是都死在荒原。都想待在果肉的上邊，可以時刻解渴和充饑。在河里淹死，或者中了狼的圍攻。那么就要搶占，就要盤跟。老是把那些所謂的富庶之地當(dāng)作生命之源。在哪兒可以得到，從而發(fā)現(xiàn)了什么，在那個上方，老是想找的，是日出之地，還有日落之地。無中生有的幻想，在誘導(dǎo)著，夢想開花之處。葉子要落掉，花也要凋謝，草木的枯干，卻預(yù)示著等待著:葉子并沒有過時，花依然像往日那樣時尚。我們從這一棵到另一棵，從這一片到另一片。都不會一樣，卻給你留存下類似的景象。好吧，我答應(yīng)她，我去。我堅持，我坐著，或者站著，都在堅持。風(fēng)搖著草木，昆蟲逆風(fēng)而飛。是想到達對它們散布氣味的地方。這也許是個誘惑。飛過去，落在真相的上頭，把那些虛偽的露珠喝掉，再啃香噴噴的葉片。我打開那個本子，每個上面都有這樣的印跡：保密，機密，絕密。對誰？可是這些都知曉了，為什么還捂著蓋著？

現(xiàn)實是這樣的，老是這些情景：我在市信息處做信息處理員。這是一項枯燥的活兒一四處尋找信息。收集到信息后，有選擇地上報并發(fā)布，然后編排造冊，存放到檔案室。在檔案室，已經(jīng)存滿了信息。檔案室還要擴大。這些瑣碎的事必須認真對待，要是忽略了其中的一件，就會有麻煩。我希望打破這種沉悶的曰子，讓生活有些改變。我老是這樣想，假如我留在市信息處，就沒有新的一天。我作了謀劃。我上交了辭職報告后，就不再去上班。我在家待了三個星期，本來我還抱有一絲幻想，希望耗子能改變一下，我有可能還會留下。

這天耗子把我叫了去，另外的兩個副職都在，劉丹媛也坐在一邊記錄。耗子讓劉丹媛宣布了同意我辭職的批文。我有些慌亂。沒想到來得這么快。之前，劉丹媛和我商量，讓我請耗子吃個飯，我沒有答應(yīng)。那一刻，我知道這一時刻就要到了。關(guān)于批文，劉丹媛沒向我透半點消息。她應(yīng)該知道，她是人事科科長。我說，你該提前跟我透露一下。她說，你瞧你那德性，要是跟你說了，你還不跟耗子干雛。

跟耗子在一個班級，記得那個夏天，我們剛放學(xué)，我們一起沿著河堤走著,有我，有耗子，有陳紅艷，有劉丹媛。我們先是在河里游了一會兒，然后就坐在岸上。在樹蔭里，我們打開各自的書包，拿出干糧。就在此時，耗子走到我面前，他說：“給我來塊香腸�！蔽夷孟隳c的手躲著他。他說：“我拿牛肉換你的�！蔽艺f:“我可不稀罕你那個�！焙淖恿R了句：“你媽的！”我聽到后，覺得所有的血都流到頭上。我揮起拳頭，沖著耗子打去。我擊中了他，可是并不重，他逃脫了，在沙岸上奔逃，我在后邊追趕。我追上了他，把他壓在下面，狠狠地揍了幾拳。之后，我放開他，在一邊默默地待著。耗子說：“我要到老師那里告你！”李老師說：“你為什么要打他？”我默默地站著，雖然我不知道要站多久，可是我要站在那兒。學(xué)校給我的懲罰是叫我父親去一趟。我知道事情的嚴(yán)重性，便躲進了森林。幾天后，我聽到了父親的哭喊聲：“公一學(xué)一出一來^吧一我一不^會罰一你！”我只是默默地坐在樹林的樹墩上。就在此時，劉丹媛出現(xiàn)了，她說:“我就知道你在這兒�！蔽腋鷦⒌ゆ乱黄鹱叱錾�林。劉丹媛平靜地問我：“你為什么那么兇，還死不認錯？”我說：“我媽媽死了，為什么他還罵她。”就是從這天起，沒有人再罵我的媽媽，因為都知道這是最嚴(yán)重的事情。

謊言謊言謊言……魔幻魔幻魔幻……迷徑迷徑迷徑……沿著樓道，沿著河堤，沿著林道，沿著大路。我跟森林羊一直往前走。它告訴我它所崇拜的叫幻影的森林羊。還有那個千足蟲，它說它在北京大學(xué)一直讀到博士，哲學(xué)系，它就是想走得更快些。那個墨殼蟲老是飛得很高，落到更高的枝上。那個綠蜻蜓，它在清華大學(xué)讀建筑，它一直很勤奮。那只蜥蜴剛從英國回來，劍橋大學(xué)。它要吞掉它的學(xué)姐波西米亞蝶。

趙曉君打了電話，邀我去吃飯。耗子也在，我沒有去。事先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的批文。此時我才悟到：在得到自由的同時，付出的代價將是慘痛的。

就這樣，新的一天開始了，老是想著新的開始。我想終于能干我想干的了。假如陽光再亮一些，再亮一些，我也許就不會出現(xiàn)這些雜念，不會出現(xiàn)這些幻想。其主要原因，我受不了在市信息處的束縛。我在信息處收集信息。我收集到的信息，更改后才被發(fā)布。后來，他們不再發(fā)布我所收集的信息。因為太真實了，怎么改動，也怕被人識別。那么他們所有的信息從哪兒來的呢，我也不知道。劉丹媛說我是一個無政府主義自由者。我想我不是，第一，我熱愛我的國家和人民；第二，我企盼著政府有更多更好的決策；我希望我眼前的一切更完備更完美。我把這些話說給劉丹媛，她一副譏嘲的樣子說，就是這個也不影響你在市信息處啊。我說，市信息處已經(jīng)給我造成嚴(yán)重的傷害。劉丹媛說，那是耗子處長，不是市信息處。我說,我以為你也受不了耗子的獨斷專行。劉丹媛說，那是你還不了解我。這個不新鮮,劉丹媛跟我在一起，她跟政府的崔秘書長有過關(guān)系。假如這條河沒有被污染，那么河中的水生物就不會消失。我是有很多缺點，我骨子里透著一股子傲氣，還有不可冒犯的尊嚴(yán)。我很固執(zhí)，說話的語氣也太硬。我想改良自己。我已經(jīng)改了不少,可是我們這個社會制度就沒有缺陷嗎？假如有缺陷，這個缺陷又在哪兒？

自從耗子來市信息處，多半的人在生病。一個子宮切除，一個患鼻炎，一個長腦瘤，其余的在患感冒。他重用的和排擠的都在生病。我離開了那里，我的臉色很好，胃口也不錯。我在野菜館里，跟招待們在一起，二十一個招待，我想跟他們都交成朋友，一個個紅撲撲的臉蛋兒。在這個野菜館里，沒有我的辦公桌,沒有我的椅子。哪個招待休班了，我就坐他的椅子。

假如我有了權(quán)力，設(shè)想我會怎樣利用自己的權(quán)力。某個國王為解多日之愁，將釋放牢里的所有囚徒。

其實我喝多了，也能覺得出，劉丹媛在看著我。是這樣，當(dāng)你膽怯，或者怕對方看透你，或者對方說：看著我的眼睛。你就舉頭，盯著他的兩眉之間。我試過多次，這辦法很好。假如對方距你遠一些，你就看對方的鼻子。我就是用這種辦法，使不少人低下了他尊貴的頭�？墒沁@個辦法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甚至劉丹媛都不會告訴。但我非常想知道她所尋找的信仰。她對著我的耳朵說：公學(xué)，我給你出氣,你看我怎么對付耗子這個狗娘養(yǎng)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