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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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北京東郊大黃莊的一家招待所,于三月里一個春寒料峭的早晨,在呼嘯的風中和"咣當"作響的門窗聲中蘇醒。陰沉的天空注定這將是個沒有朝陽的黎明,寒風橫掃著空寂清冷的街面,把習慣于在朝陽的沐浴下晨跑和舞
走廊內(nèi)空寂無聲,光線昏暗,每一間客房的門都緊閉著,樓梯口的服務臺里,年輕的服務員小姐躺在一張折疊床上酣睡,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外加一件軍大衣。順著樓梯上去,二樓的光線稍微明亮些,干燥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煙草味。沿走廊的墻根參差不齊地碼放著一長溜各式各樣的酒瓶,一直延伸到頂頭201室的門邊。那扇門同樣緊閉著,但有燈光從門上的窗戶和門縫中瀉出,那彌漫在空氣中的煙草味分明也是從那里飄來。在這個狂風呼嘯伴著黃土飛揚的陰沉的早晨,這個房間的燈光和飄出的煙味是唯一能使人感到有生機存在的地方。
201室是電視臺為夜班編輯舒凡包租的臨時宿舍,同住的原本還有一位中年編輯,只是舒凡一來,那人便再沒住過。
從昨夜至今晨,20l室的燈光長明了通宵。屋內(nèi)時而雜亂時而安靜,間或有幾聲凄厲的吼叫。推門進去,煙霧彌漫雙目難睜。正中一張三屜桌旁圍坐著四個聚精會神面色蒼白的家伙?|縷青煙從他們口中裊裊飄出繚繞在頭頂身旁。若沒他們那副懶散不羈的坐姿和粗俗的話語,透過重重煙霧乍一望去,真易使人誤認為是幾個仙人在打坐修道。在這個房間里,常人恐怕是很難呼吸和立足的。
"三,對穿。"有人說。桌子中央的骰子被一只肥厚短粗的手抓起、擲出、停下,所有的眼珠都隨著它轉(zhuǎn)動、定格。
"九,一人一手。"有人飛快地報出,骰子被棄之一旁,四只手輪番在桌面上閃現(xiàn),飛快地交替。桌上的麻將牌頃刻被分配掉一半,人人默不做聲全神貫注,急切地抓牌,立起,整理,思考,然后打出。
"哎等等等等!誰打的北風?怎么不報張兒?"有人憤怒地喊。
"長眼睛干嗎使的?自己不瞧著點兒?"
"廢話我瞧自己牌呢告你們丫多少回了打牌報張兒哥們早困得目不暇給了!"
"你四只眼都不夠使怎么著?困?困你把兜兒里的錢全撂這兒自個睡不完啦!"
"去你大爺生命不息戰(zhàn)斗不止豈是區(qū)區(qū)困乏能松懈我之斗志?不將爾等抽立哥兒們決不收山!"
"就憑你?三張萬牌的就敢組龍兩對兒就敢起七對你等著吧!"
"這叫高瞻遠矚……"
"西風!"有人大聲喊,"聽見沒有?"
"哥兒們要北風!我起手撞北風就上挺。"
"你永遠第一個上挺最后一個不和!"
"……"對方無語,牌局繼續(xù)。四只手依舊輪番出動,不停頓地在牌桌上伸縮。隨著那只摸牌的手翻來覆去,各人臉色由期待轉(zhuǎn)為失望或是滿意。摸起的牌,或直接打出,或替換而去,當所有人眼前的牌都已整齊連貫只待最后一搏時,那只手的力度便也漸漸加大。人人都非常珍惜那越來越少的機會,不斷地失望卻誰都不愿放棄。
"我就不信啦!"有人咬牙切齒道,狠狠地摸牌像是要把牌捏碎,終于還是失望。頃刻間便像泄了氣的皮球,挺得直直的身軀軟了下來,有氣無力地報出"綠發(fā)"。
"再不自摸老子就棄和!"又一人接上。細長枯瘦的手伸向麻將桌,抓起,用力摸,臉向上仰著雙眼望著天花板,感覺了好半天卻沒摸出是什么,惹得眾人起急:"快打!一白板瞎摸什么當心手抽筋!"
"什么白板這像是七萬!"翻開,定睛,果然,大喜!把牌"啪"地一摔,大吼,"自摸!"然后推倒胸前的牌。眾人或抬眼或側(cè)目仔細審核。無誤,悻悻扣下各自的牌,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互相攻擊。
"林強你怎么就那么面?!"舒凡對坐他對面的一個肥頭大耳戴眼鏡的家伙兇狠地說,"我今兒真是進了面瓜地啦!你就不能盯住張樺林?""不怪林強不怪林強,"坐林強下手的一個很瘦的家伙笑著說,"主要怪我,水平太高,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怎么打什么你吃什么是不是偷看我牌了,哥兒們今兒怎么這么背快趕劉備了。"林強說。
"別逗了哥兒們幾只眼你幾只眼我沒懷疑你呢!"張樺林憤憤不平地說,"上半夜苗飛猛和我還懷疑他偷牌呢咱也沒說什么呀!"
"我會偷牌還陪你們玩?"苗飛--一個比林強還寬一號的大胖子,邊碼牌邊悠悠地道,"早卷大款去了還在這兒玩兒二四八毛的?"
"二四八毛的你也沒贏過呀!"舒凡不屑一顧地說,"回回第一個抽蹦的都是你,上半夜活蹦亂跳的下半夜就成僵尸了。"
"得了甭互相踐踏了趕緊撒骰子七對穿又找你還是莊和。"張樺林急不可待地催促。
"七六十三兩把抓干。"苗飛熟練地報出,"十三是哥兒們生日,瞧這盤的哥兒們明杠開暗杠再開七小對!"
"有杠開七對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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