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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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名導演滕敬的新電影在遠郊的影視基地取景,這是部戰(zhàn)爭題材的男人戲,實力加偶像的演員陣容讓人期待萬分。三位得過影帝殊榮的中年演技派男星加上紀澤遠這個風靡一時的偶像明星,這部劇照顧到各個觀眾層的需求,旨在全力沖擊年度票房冠軍。
今天是拍兩軍對壘的戰(zhàn)爭場面,一大片土坡被改造成了“戰(zhàn)場”。紀澤遠坐在土坡后面的戰(zhàn)壕里候場。前面正在拍戰(zhàn)地遭受炮擊的爆炸場面,炸藥爆炸揚起的黃土不時落到戰(zhàn)壕里。
紀澤遠躲在一個小棚子里,等待的時間最磨人,前面炮火轟隆,他卻忍不住打起了哈欠。他在這個封閉片場已經待了快兩個月,每天進了片場拍戲,回了賓館排戲。日日單調規(guī)律的生活,類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遠離塵囂,不知外面今夕是何年。
身邊的中年場記遞過一支煙,紀澤遠見了,笑著接過來,對給他點煙的場記道了一聲謝。
“前面還不知道要拍多久,滕導要求高,先解解乏!眻鲇浛醇o澤遠吞吐熟練,有幾分詫異。
“看你不像會抽煙的樣子!
紀澤遠一聽便笑說:“那大哥你還給我遞煙?”
場記跟著也笑道:“習慣了,一不注意就遞給你了。”
“在學校的時候就會抽,不過沒癮!奔o澤遠知道場記話里的意思。他們這樣的偶像團體一直被打造成少女心中的白馬王子,不食人間煙火。就如那些少男心目中的女神會去地攤淘便宜貨,和小販討價還價,他們也是可以抽煙喝酒樣樣精通的。
場記見紀澤遠沒有架子,和他閑聊親切有禮,絲毫沒有傳聞中的傲慢大牌,于是愈加輕松地和他聊起來。
“我有個外甥女特別喜歡你,房間里都是你的海報。正上著高中呢,學習也不怎么上心,就收集你的東西最認真!
紀澤遠依舊是笑,眉心微皺,說:“這樣可不好,等長大了后悔就來不及了。我送她張簽名CD,您回去告訴她安心考大學。”
“那我先替我姐姐謝謝你,小丫頭現在誰的話都不聽,她媽都要愁死了,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眻鲇浾f完,微微嘆了一口氣。
紀澤遠猛吸了一口煙,說:“不客氣,年輕人前途要緊,過兩年就會明白過來了!彼杏X煙草在體內流轉,身體無數個毛孔被熨帖舒暢。他抬頭,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煙霧,卻遮不住朗朗晴空的湛藍。
“第二場,第二場!备睂а莸暮奥晜鱽。
紀澤遠匆匆扔了煙頭,和場記道了別就往前面走。站在鏡頭前,他像站在同一片土地上卻進入了另一個人的人生。不再是被包裝起來的偶像明星,再沒有站在舞臺上蹦蹦跳跳的無奈,再不用對著媒體虛情假意的展露笑容。導演一聲“開始”,他馬上就是戰(zhàn)場上面對著敵人大舉進攻而必須死守陣地的青年軍人。零零落落的傷兵和僅剩下的一棚子武器,就是抵擋已經圍堵這里好幾天的敵軍精銳部隊的全部。眼見身前已是死路一條,但他一步都不能退后。
一天的戲拍下來,紀澤遠臉上黑黑黃黃的妝粘著灰塵,身上也是一身塵土。紀澤遠收工回到賓館,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干凈衣服,小睡了一會兒,直到羅艾迪進門推醒他。
“起來,樓下已經開始了!
拍戲階段已經快進入尾聲,制片公司老板來探班,晚上擺宴席犒勞全劇組。紀澤遠和羅艾迪到二樓宴會廳的時候,大部分人已經到了,吵吵鬧鬧擠滿了整個大廳。
紀澤遠作為主要演員被安排坐在主桌。一開始他和羅艾迪一起和制片公司王老板寒暄,過了一會兒,他覺得禮數已到,就留羅艾迪一個人在那兒喋喋不休地和王老板談論公司的發(fā)展、紀澤遠的發(fā)展以及之后的合作計劃。
紀澤遠坐到桌子的另一邊,身邊是前輩演員陸秋。陸秋演技一流,慣常的角色就是外表沉穩(wěn),內心城府深不可測的神秘人物。他憑借一部諜戰(zhàn)片,拿下國內電影節(jié)的影帝,從此身價暴漲。他其實和這類角色有異曲同工之處,為人不喜張揚,非常低調,唯一的嗜好就是喝兩口。宴席還沒正式開始,他就已經快解決掉了半瓶紅酒。
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他們二人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陸秋一看紀澤遠坐過來,立馬給他面前的杯子里倒上了滿滿一杯紅酒。
“澤遠,來!标懬锏雇昃普f。
紀澤遠拿起酒杯,碰了一下陸秋的酒杯,說:“陸哥,敬你一杯!闭f完,仰頭,一杯紅酒下肚。
陸秋也干了杯中酒,紀澤遠拿起酒瓶立刻給他滿上。
“嘿嘿,”陸秋笑了一下,“什么敬不敬的,喝酒就是圖個高興,那么多規(guī)矩做什么。”
紀澤遠知道陸秋其實是個非常簡單的人,并不是像傳聞那樣。他就喜歡兩件事,安心拍戲、痛快喝酒。拍完戲回來,第二天如果沒有早戲,他就喜歡帶著工作人員在房間里喝點小酒,吃點宵夜。原本他喊紀澤遠不過是客氣客氣,紀澤遠是電影圈的新人,他自覺是前輩,應當照顧一下。而紀澤遠也不像外表那樣矜持,來了就和他們喝酒聊天打成一片。
那一天,他倆對飲到深夜。陸秋只覺酒逢知己千杯少,喝得十分痛快。
“澤遠,拍戲感覺怎么樣,比你以前辛苦多了吧?每天待在這荒郊野外的,又悶又累!标懬飭。
“好!奔o澤遠幾乎不假思索地回答,“比原來好多了。”
入戲時做別人,無所顧忌;出戲后做自己,自由自在。城市的五光十色對他來說已經演變成一個牢籠。一顰一笑都有標準姿勢,一言一語都有官方說法,衣著發(fā)型都有指定品牌。每日偽裝,沉悶至極。而這荒郊野外的寂靜卻成全了他的清靜,好歹能喘口氣,呼吸到一口新鮮的空氣。
老板要應酬好,工作人員要慰勞好,同組演員要陪伴好。幾輪下來,到散席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東倒西歪。紀澤遠臉色微紅地走出了宴會廳。
回到樓上的房間,紀澤遠坐在沙發(fā)上閉上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羅艾迪走過來遞給他一杯水,他喝了一口,張開眼,皺起了眉頭。
“瓶裝水剛喝完了,你湊合一下吧!绷_艾迪說。
紀澤遠起身,走到洗手間,把嘴里的水吐了出來。他不喝自來水燒開的水,總覺得那水有一股怪味,只漱了漱口。
羅艾迪看著他搖頭,說:“今天累了,早點睡,明天休息一天!
“這么渴,讓我怎么睡?”紀澤遠說。
“這么晚了,這里我也沒地方給你買水去。”羅艾迪知道晚上紀澤遠為了應酬喝了不少酒,也不忍心和他爭吵。
紀澤遠神色淡然,說:“你別管我了,回去睡覺吧!
羅艾迪出了門口,紀澤遠拿出了手機。
5
偌大的開放式辦公室里漆黑一片,只有一個隔間里的臺燈亮著,此刻如夜空中的一顆孤星。顏璟坐在辦公室里,一邊對著電腦屏幕,一邊翻著旁邊的文件夾。她現在身兼兩個部門的工作,加班已經成了習慣。今天為了趕一份記者會發(fā)言稿到現在還在字字斟酌。
電話鈴聲響起,她按下接聽鍵放到耳邊,眼睛還盯著電腦,說:“您好!
“我想喝酸奶!
聽到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顏璟愣了一下,這才看了眼手機屏幕,號碼并未顯示人名,但這聲音是再熟悉不過的。
她重新把電話放回耳邊,問:“什么意思?”
紀澤遠靠著窗臺,看著外面澄凈的夜空,聽著顏璟慣有的冷靜語調,說:“我這里酸奶喝完了,你幫我去買點送過來,還是老牌子,沒忘吧!
顏璟握著電話,并不意外,只在心底冷笑,說:“不好意思,我已經辭職了,麻煩你找自己的助理去吧!
紀澤遠酒意未散,頭隱隱作痛,他打開窗戶透氣,說:“助理請假了,現在沒人。一千塊,帶兩瓶過來,這錢你賺不賺?”
顏璟沉默了,紀澤遠知道她在猶豫,于是加重了砝碼,又說:“我拍戲,在楊莊。多加你五百塊打車費,一千五百塊一次,干不干?”
顏璟掛了電話,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匆匆出了辦公樓。她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進口食品專賣超市買了紀澤遠要求的酸奶,又去路邊攔了輛出租車,二百塊錢搞定了出租車師傅。
車越開,人越少,路越來越暗。顏璟坐在后座有些恍惚,不由思考起自己為什么深夜坐在車里去一個遙遠又陌生的地方。紀澤遠的要求她現在是可以理直氣壯拒絕的,但她又不忍心舍棄這筆收入,說來說去,她還是太在乎錢。
上學的時候哪里的時薪高就到哪里去打工,有了正式工作還是想著有外快就賺。
顏璟到了楊莊賓館,進了大門就被前臺的人攔了下來。前臺說這里已經被劇組包場,陌生人不能進入。顏璟知道規(guī)矩,對前臺的人說:“我是九樓紀先生的朋友!
前臺打了個電話后,便放顏璟進去了。顏璟到了九樓,在房間門口遇到了羅艾迪。
“顏璟,你怎么來了?”羅艾迪詫異道。
“Eddie哥,紀澤遠讓我買了點東西!鳖伃Z回答。
“唉,他晚上去應酬了,喝了點酒。”
顏璟和羅艾迪一同進了屋,羅艾迪對坐在沙發(fā)上的紀澤遠,說:“你怎么讓顏璟來了?這么遠過來,她又是一個人!
紀澤遠不以為然道:“她又不是白來!
顏璟把手里的袋子放在紀澤遠面前的茶幾上。夜里路況好,也坐了一個多小時才到。她有些累,在沙發(fā)的另一邊坐了下來。
“東西我送到了,付款吧,我還要趕回去。”顏璟提不起精神,低聲說。
羅艾迪一聽說她這么晚還要回市里,忙說:“顏璟,你晚上別回去了,你一個人夜里不安全!
顏璟剛想說明天還要上班,就聽羅艾迪又說:“明天劇組休息,我早上回公司,你跟我一起回去!
過去兩年,顏璟一直跟著羅艾迪工作,遵從他的決定已經成了習慣,此時也說不出辯駁的話。就如紀澤遠打電話過來讓她買東西,她也會下意識覺得一定得去,就算她已經辭職。
紀澤遠坐在一旁,打開了一瓶酸奶自顧自地喝起來,并不理會身邊的兩人。顏璟坐了一會兒,覺得精神好了些,就從包里拿出了iPad,里面存了她還沒檢查完的發(fā)言稿。
紀澤遠突然湊到顏璟身邊說:“哎喲,用上這么高級的東西了?”
顏璟眼睛盯著屏幕,淡淡地說:“公司配的,工作用!
紀澤遠嘿嘿一笑,說:“難怪,想你也舍得不花這個錢。”
“是啊,我買不起!鳖伃Z沒好氣地回應道。那時候給紀澤遠做助理,他大明星不論吃穿都是能怎么講究就怎么講究,她拿著工資要負擔學費、生活費,花銷自然得精打細算,卻被他說成是吝嗇鬼。
“在看什么?”紀澤遠又靠近了點,伸手來抓顏璟手里的iPad。
顏璟躲開,不悅地瞪他一眼。
此時,紀澤遠的眼睛因為酒精的關系,像是清澈的湖面蒙了一層薄霧,又似清明又似縹緲,就這樣幽幽地注視著顏璟。
顏璟趕緊轉回頭看著iPad問:“你到底什么時候給我結賬?”
紀澤遠撿起了地上的包,從里面翻出錢包,扔到顏璟腿上,說:“自己拿!
顏璟不吭聲,從錢包里面抽出十五張百元大鈔。說起來,她做這份工作還是受到羅艾迪很多照顧的。不單薪水漲了好幾次,而且聚華正式員工的補貼她一個兼職的學生樣樣都有。紀澤遠驕縱成性,身邊的工作人員流動得快,她一直堅持,也是想著能給這么照顧自己的Eddie哥分憂。
屋子里安靜了好久,顏璟檢查完了發(fā)言稿,關了iPad,想去睡覺,于是問:“紀澤遠,我睡哪兒?”
紀澤遠沒有回應,顏璟轉過頭,看見他躺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她靠近一看,紀澤遠的眼睛閉著,身上混著酒氣和奶氣。
顏璟嘆了口氣,起身抓起紀澤遠的雙臂,繞在自己的頸上,想要把他拉起來扶到床上去。身體是他唯一的本錢,他不珍惜,卻沒想過這樣會連累多少人。他到底何時才能長點心。
顏璟慢慢地把紀澤遠拉起來,用力地讓他離開了沙發(fā)一點。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使勁這件事上,完全沒注意紀澤遠已經張開了眼睛。紀澤遠重新坐回了沙發(fā),顏璟被突然出現的力量拉得一個踉蹌,往前跌去。她抬頭,正好對上紀澤遠的眼睛。
靜默相對,顏璟的眼里閃過無措,紀澤遠的眼神已清明不少。顏璟愣了一下,見他醒了,就想松手,結果被紀澤遠一把抓住,動彈不得。
“穿高跟鞋不要搬動重物,會扭到腳。”紀澤遠面無表情地說。
顏璟低頭看向自己的腳,確實已不是平底球鞋,而是三寸黑色高跟鞋,身上也不是寬松的運動裝,而是標準的職業(yè)套裝。
“別鬧了!绷_艾迪走過來拍掉紀澤遠的手,顏璟終于脫離虎口。羅艾迪剛才去給顏璟找睡覺的房間,還好他回來得及時。
顏璟剛站直就聽羅艾迪說:“他喝醉酒發(fā)神經,別理他。不過,你現在換工作了,有些事確實不適合再做了。穿著高跟鞋動作什么的都要小心!
顏璟拉拉身上因為動作過而大皺了的外套,點了點頭。紀澤遠坐在沙發(fā)上看笑話似的對著她淺笑。
“晚上和隔壁間的化妝師住一間,明天早上我來叫你。”羅艾迪送顏璟到了隔壁房間。
隔天早上,羅艾迪來敲門。顏璟幾乎是從床上彈起來的,她怕吵到同屋的化妝師,輕而迅速地去開了門。
“Eddie哥,我還沒洗漱!弊蛱焖锰,她有點醒不過來。
“沒事,我也沒有,就是來叫你起床,我怕你上班遲到。”羅艾迪說。
顏璟看窗外的天還是灰蒙蒙的,時間還早,不過他們要趕回市里是該準備出發(fā)了。
“我馬上好!
回市里的路上沒什么車,用的時間不多,只是怕到了市里會堵,才這么早出發(fā)。顏璟想到早上羅艾迪那句“怕你上班遲到”,突然覺得不好意思。
“謝謝你送我,Eddie哥。害你那么早出來。”
“顏璟,你現在真是把Eddie哥當外人了。你走的時候我說你幫了我很多不是跟你客氣的,F在這點小事你還要放在心上?”
顏璟笑笑,心里覺得受之有愧,當初沒被紀澤遠折騰走,主要是看中薪水。
“以后澤遠再讓你干什么,你別理他!绷_艾迪語氣是淡淡的,話卻是認真的。
“我……”顏璟語塞,她也不好說是自己貪錢才會被他使喚。
“他也該長大了。以前說不喜歡做偶像,搞團體,F在讓他出來單打獨斗,什么都要靠他自己了。你也是,做了律師,以后前途光明。我知道你也是想幫幫我的忙,不過,我也快解脫了!绷_艾迪頓了一下接下去說,“我可能升上去做副總監(jiān),不具體帶人了!
“真的嗎?”顏璟一陣欣喜,“恭喜你啊,Eddie哥!
“還沒定,還沒定!彪m然嘴上這么說,但是羅艾迪臉上還是掩飾不住地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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