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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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子生騎著自行車帶著韓培均與沈西林的汽車擦身而過,遠遠地看到了眾特務(wù)和沈西林等人圍住了街角的小樓。
方君年站在了樓上,樓下被特務(wù)團團圍住。
沈西林看著方君年,意味深長,但又好似面無表情。
方君年決然地看了一眼沈西林,隨后在眾目睽睽之中,從樓上跳了下來……
血從他的身體下方溢了出來,他睜大眼睛,仿佛對這個世界有著眷戀和不舍。
看到這一幕的還有韓子生,他整個人都震住了……
既然他已經(jīng)死了,共產(chǎn)黨馬上就會察覺。武田要求張金輝立刻行動,今晚,所有和方君年有聯(lián)系的人都要抓回來。
韓培均隨后讓子生先回了家,獨自一個人來到了七月劇社,見到劇社的我黨負責(zé)人老何。韓培均只是簡單說了一句:“老方犧牲了!
老何吃了一驚。
顧不得遲疑,韓培均趕忙命令老何和自己一起動手,從地板下面找出印刷機,搗毀,老何拿出火盆開始燒宣傳材料。
兩人一邊忙著,韓培均問:“方君年給你的名單放哪兒了?”
老何從衣柜里找出一件衣服,用牙咬開,在夾層里拿出名單。韓培均將名單打開看了看,扔到了火盆里,名單燒毀。
“可是,燒了以后,組織怎么跟這些人聯(lián)系?”老何問。
韓培均搖搖頭:“顧不了那么多,先保住命要緊。老何你先走,趕快離開天津!
老何拗不過被韓培均推走了。韓培均有條不紊地?zé)O碌牟牧,那火光把韓培均的臉照亮了。
一切正如韓培均所料,就在同一天晚上,幾個小時后,我黨學(xué)校、報社等幾個據(jù)點被破獲。
次日,教會學(xué)校的小禮堂,參加唱詩班的學(xué)生在排練頌歌,子生捧著曲譜站在臺上跟著學(xué)生們一起唱著,他的眼神卻一直在臺下彈著管風(fēng)琴伴奏的老師莫燕萍身上。
雖然他知道要在租界當(dāng)洋行經(jīng)理的跟班首先得有一口流利的英語,但他更喜歡日語,其實在心里他是喜歡聽老師莫燕萍講日語的聲音,那聲音讓他覺得有種迷人的女人味道。子生參加唱詩班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這個唱詩班是老師莫燕萍一手操辦的,她會為學(xué)生親手制作禮服,在給學(xué)生量體裁衣的時候,子生迷戀莫燕萍那柔軟的雙手對自己身體的觸碰。
而今天,莫燕萍明顯有些心神不寧,昨晚方君年一夜未歸,不知下落,這讓她有些心焦。平時熟悉的旋律今天卻彈錯了好幾個音符。莫燕萍的錯誤讓子生走神了,在該他領(lǐng)唱的時候沒有跟上節(jié)奏,莫燕萍喊了停,從眼神里子生看出莫燕萍的不滿。排演重新開始,就在這時,禮堂的門突然被撞開,幾個穿黑衣戴禮帽的人闖了進來,并亮出證件,他們是偽政權(quán)特務(wù)委員會的特務(wù)。
禮堂里一陣混亂,子生和汪大川等人都有些擔(dān)心,以為他們襲擊日本汽車的事敗露了。
莫燕萍攔住特務(wù)們:“這里是學(xué)校,沒有你們要找的人!
這時,暗處走出一個人來,摘下禮帽,依舊是儒雅的表情,頭發(fā)梳得精心細致,他沖莫燕萍微笑著說:“我們不是來找你的學(xué)生的,是來找你的。”
莫燕萍看著那人呆住了,此人正是沈西林。
在眾人的惶恐中,莫燕萍被帶走了。
站在舞臺上的子生沒有看清沈西林的臉,但他記住了這個男人軟綿綿的聲音。
唱詩班的排演進行不下去了,汪大川等少年憤怒得想去搶人,被聞訊而來的教導(dǎo)主任制止了。
教導(dǎo)主任讓孩子們別犯傻,那些人都是特務(wù)!繼而帶著眾人做禱告,為莫老師祈禱。
汪大川憤恨喃喃地說:“如果我有槍我非……”
就在眾人默默禱告時,禮堂再次有人闖入,是巡捕房的一眾巡捕。老譚走在前面,還是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巡捕們不說話,都看著老譚,老譚清了半天嗓子也沒說出什么來……
看著老譚那張又胖又歪斜顯得有些丑陋的大臉,韓子生的腦子里突然浮現(xiàn)出父親的形象,可父親的臉龐不再因為劣質(zhì)白酒的刺激而紅潤,卻變得蒼白、很蒼白……
趕到家,韓子生明白為什么腦子里的父親是那樣的面孔了,他看到了父親韓培均冰冷的尸體。
韓子生不是韓培均親生的,子生媽早年死了丈夫,在韓子生十歲的時候改嫁過來,體弱多病的子生媽沒幾年就去世了,臨死前子生媽死死地拉著韓培均的手,瞪著灰蒙蒙的眼睛看著韓培均想說什么卻說不出來。
韓培均明白,這女人怕自己會對孩子不好。
“你放心,子生就是我親生兒子,我一定讓他在天津衛(wèi)當(dāng)上小開!表n培均的聲音有些沙啞,但聽了這話,子生媽似乎放心了,灰蒙蒙的眼睛暗淡了下來,身體里懸著的那口氣隨著窗口飄進的那股風(fēng)如煙一般地散去了。
從那以后,韓培均沒再討老婆,因為討老婆要花錢,而且他答應(yīng)了子生媽不想虧待了子生,巡捕房發(fā)的那一個月幾塊大洋的薪水大半都花在了韓子生身上,供著孩子上教會學(xué)校,剩下的除了酒都用在了租界里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女人身上。
留著八字胡的法國法醫(yī)把尸檢的情況向亨利幫辦做了匯報,亨利是帶著一臉贅肉、有著大下巴、挺著巨大啤酒肚的法國人,法醫(yī)啰唆了半天亨利完全沒聽進去,滿腦子在想著日租界居酒屋里面那幾個穿著和服細皮嫩肉的日本娘們兒。轄區(qū)出了這樣的命案,死的還是自己的下屬,明顯耽誤了亨利尋歡作樂的時間,亨利胡亂地應(yīng)付著讓老譚等幾個巡捕接著調(diào)查。
幸好死的不是外國人,中國人就無所謂了,這種事兒巡捕房是管不過來的。亨利滿不在乎地說著,戴上帽子夾著手杖走了。
法國幫辦的樣子讓韓子生憤怒,他一直在巡捕房的角落里安靜地等著,等著這些租界里的警察為他的父親討個公道,他也聽到了法醫(yī)說的一切……
父親的死深深地刺激了韓子生,一連幾天子生都坐在巡捕房的走廊里等著那些警探,他想知道父親為什么這樣突然死了?裳膊斗窟是按照搶劫來草草結(jié)了案,畢竟關(guān)外來的難民越來越多,租界的治安問題日益嚴重,這是個很冠冕堂皇的說法,當(dāng)然或許是幫會塞給大胖亨利的那幾十塊大洋起了作用,亨利對自己的這種說法深信不疑。
但韓子生不相信,在繁華的天津租界誰會去搶劫一個巡捕。子生的吵鬧引起了亨利幫辦的不滿。亨利挺著大肚子警告韓子生,在巡捕房鬧事他可以隨時把他關(guān)起來。子生被老譚拉走了,他勸子生,跟法國人掰扯沒用,他和巡捕房里的兄弟都會留心的,畢竟同事一場,他也不想看著韓培均枉死非命。
次日的《天津郵報》刊登了兇殺案結(jié)案的消息,冠冕堂皇地引用了亨利的說法,在亨利那大胖臉的頭像邊還刊登了一張照片——一條石板街的小巷,那正是泰隆胡同,后面影影綽綽是個尖頂教堂的建筑。子生認出來那是老西開教堂的后身。
那張報紙被子生剪下來,他要留著,父親的死成了子生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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