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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怎么“進(jìn)化”成這樣的？我的成長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我的意識總會帶我回到過去，然而這部關(guān)于過去的電影十分頑皮：我把它關(guān)掉，它自己會打開，我忍痛將它打開，它又出重拳偷襲我，令我萬分恐懼。我到底在怕什么？直面它又能怎樣？

意識無法停留在現(xiàn)在，一幕幕過往使勁往我眼前鉆。

將爸媽平時不經(jīng)意提起的過往，以及我斷層的記憶串起來，就像看一部MV，看得我熱淚盈眶，因?yàn)榇藭r的爸媽已經(jīng)老了太多太多了。我知道那些回不去的記憶、走遠(yuǎn)的青春叫過去。

我的童年是在一個如“桃花源記”般的仙境里度過的，每每和父母提起那里，都會在懷念里深深向往，可過去竟如此遙遠(yuǎn)。那是一個被農(nóng)田圍繞的小郊區(qū)，地圖上是找不到的。一條不長的路，一頭兒是廠里給蓋的住房，另一頭就是工廠，四周則是簡單的平房和肥沃的大地。

隔開工廠與住房的是鐵軌。火車是這里的霸王龍，只要它想通過，大家都要在兩旁候著他過去，還得拉扯住孩子。

霸王龍飛速劃過的間隙，被對面候駕的人影填滿了。人影、閃亮的車窗、火車?yán)锏娜耍�交錯相遇后迅速閃過，大家便開始涌動。若趕上火車停在那兒待發(fā)，大家便冒險從間隙中穿過，有時鉆過去，有時翻過去。孩子們總是害怕，因?yàn)閭�子小，翻過去時會先被大人抱到車廂連接處的鐵管上，等大人鉆過去后再轉(zhuǎn)回身抱起孩子。孩子就怕來不及被抱走而留在火車上，怕被火車帶走，也許是怕離別、怕死、怕……

這便是我童年印象最深的場景。

有一次，我們這條路上還出現(xiàn)了一個騎驢飛奔的年輕人，速度很快，就像阿凡提消失在一溜煙兒中一樣，我訝異了半天沒回過神兒。我喜歡把路口的小橋欄桿當(dāng)望遠(yuǎn)鏡，那架有股鐵銹味還偶爾有蜘蛛網(wǎng)的望遠(yuǎn)鏡，望到的總是天�？吹脚紶柋伙L(fēng)吹起的塑料袋在空中曼舞，我也會驚喜半天，可換作現(xiàn)在，即使給我一副高倍望遠(yuǎn)鏡，我也不會有一絲驚喜和滿足。

鄰居們和父母都在同一個工廠上班，吃的是集體大食堂，住的是廠里分的宿舍樓。學(xué)校、幼兒園也都是廠辦的，免費(fèi)去。大家因條件相仿，也沒啥可攀比的。上班時在一起，下班后就堆在橋頭閑聊，人與人之間充滿了親切、溫暖。誰家有點(diǎn)事大家都知道，小孩子們也常常串門子，無話不說。真如那《桃花源記》中描述的一樣。

一個供銷社，賣著無奇的日用品，一開板兒就是濃濃的醬油香、白面霧。爸爸常帶我去打醬油，棕色的醬油從大鐵桶里舀出來，再用漏斗灌進(jìn)瓶子里，看著都覺得是個很了不起的技術(shù)活，也覺得很神奇！

由此，我小時最愛玩兒的游戲就是模仿店老板打醬油。準(zhǔn)備一盆水，假裝是醬油，從媽媽那兒收集來的空化妝品瓶兒是顧客自家盛醬油的醬油瓶，整齊地?cái)[在一旁后，拿出我心愛的勞動工具——爸爸用筷子和藥瓶做的提漏，有模有樣地去盆里“打醬油”，玩上一兩個小時也不覺得膩歪，特別專注，媽媽叫我吃飯我都會嚇一激靈。

老董家小賣部很知名，店家將房子臨街那面開了個窗戶，窗框是藍(lán)色的，紅油漆涂抹著大字“小賣店”。這是我們這兒唯一一家“百貨公司”，也是我們的“圣地”——每個孩子都希望自己家是開小賣店的。

我們原是住在平房里的，后來和媽媽的同事?lián)Q了樓房住，與另一戶共用一個廚房。

家很小，快樂總是在有限的空間內(nèi)膨脹。家里只有一個屋子，飯桌在哪兒哪兒就是餐廳，擠上桌子、床、簡單的家具后，屋里就沒多少地方可以活動了。我常在屋里打開雨傘，圈出屬于我自己的單間兒。爸爸喜歡養(yǎng)魚，所以家里有很多大魚缸，里面游著各種各樣的魚，每天早上起床伴隨著爵士樂、流行音樂，望著爸爸換水，來來回回的，很像夢境。

我記得有一種魚叫老頭魚，額頭很大，我很喜歡它。它死的時候我哭得十分傷心。小時候，分不清什么人類和動物，甚至是無生命的，只要曾陪伴，就日久生情。我常掉進(jìn)魚缸里，就是看著看著大頭向下摘進(jìn)去了，媽媽很慌張，爸爸淡定地直接把我雙腳一拎，立刻回到地上。印象中有這樣一個畫面，我穿著拖鞋靠墻站著，滿地都是水，爸爸用嘴吸進(jìn)小魚，再吐回魚缸里，因?yàn)榕屡獋�它…�?

爸媽積攢了很久的錢，終于換回一臺18英寸梅花牌黑白電視機(jī)，這份擁有來之不易，所以更顯珍貴。我記得它是橙色的外殼兒，調(diào)臺時把旋鈕一轉(zhuǎn)，動靜特別大，啪啪啪啪的。淺灰色的雪花兒比頻道多，好像只能搜出三個頻道，中央一套、三套和遼寧一套。

周末，我們一家三口會躺著看一會兒動畫片《葫蘆娃》，三集連播。那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溫馨和滿足。雖然現(xiàn)在想看什么只要輕輕一搜就能搜出一整套，一口氣看完，但來不及回味便會忘記。這種快速與方便留給我們什么了呢？

我有很多好玩的“神奇地方”，因?yàn)楹⒆涌偰茉诖笕瞬恍家活櫟氖澜缋镎业酵婢吆汀懊孛芑�地”，而大人總在干著孩子們不屑且無法理解的不快樂的事兒。大人曾是孩子，孩子也終會長大。

第一個要提到的神奇地方就是廠里的花窖。媽媽的一個好朋友掌握著那里的鑰匙。我只能在媽媽為辦公室領(lǐng)花時，被允許進(jìn)去玩一會兒。塑料大棚罩著的花房里，空氣潮濕、溫暖且混著土腥味兒，各種各樣的花擺放得井井有條，地上長滿滑而綠的苔蘚。我喜歡踩上去要滑倒的趣味。

其二是工廠盡頭的水泥管子。一長排被堆砌得高高低低的水泥管子是我和小伙伴們捉迷藏的最佳場所。為了徹底侵占這里，我們還分出了屬于“各家各戶”的管子，在里面過家家。如果有人要來串門子，得先在門口敲敲門才行，其實(shí)就是假裝拍拍水泥管子。

那個很矮的二層鵝黃色小樓是我的第三個根據(jù)地，但重點(diǎn)不是小樓，而是樓下的大沙堆兒。這里可是個冒險場所，游戲內(nèi)容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流行的跑酷運(yùn)動。當(dāng)時，我會和小朋友們排著隊(duì)、扶著欄桿走到樓頂，對準(zhǔn)沙堆兒的地方向下跳。這么驚心動魄的舉動把幾個小朋友嚇住了，有人退縮了，不跳，但有幾個膽大的孩子則敢于挑戰(zhàn)，不害怕就沒勁了。我們仿效跳水運(yùn)動員使勁一躍，雙腳深深地插進(jìn)沙土里。說實(shí)話腳后跟有點(diǎn)疼，可緊接著就是哈哈大笑、鼓掌、叫好。當(dāng)時只覺得通過小小的冒險精神換來心滿意足的歡樂是值得的。

害怕的孩子看到有人跳下去很歡笑，就跟著跳下去了，撲通撲通，一個接著一個，重復(fù)著，玩味恐懼與戰(zhàn)勝恐懼，直到恐懼被榨干。但是漸漸地，我們就覺得不好玩了，從天天玩變成隔幾天再玩兒。

在這群玩伴中，我常是逞能第一個跳下去的那個，不是不怕，是想戰(zhàn)勝恐懼的心超過了恐懼；是好玩兒，那種好玩兒超越其他好玩兒，就是這種心理引導(dǎo)著我去面對長大后的許多事。其實(shí)不是勇敢，是孩童式的冒險心理吧，我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