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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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三月，滿城風(fēng)絮，梅子黃時雨。
一灣春水，半城柳煙。耶律彥負(fù)手站在橋頭，長身玉立，風(fēng)拂袖而過。他只是往那里隨隨便便地一站，那橋頭石柱上刻著的“月牙橋”三個字仿佛都在他的映襯下亮麗清雅了幾分。
他看了看這草長鶯飛的江南春景，才步下橋頭，慢悠悠道：“聽說這里一味酒樓的水晶包子很有名，嘗嘗去�！�
“王爺，這外頭的吃食恐怕不大干凈�！�
耶律彥置若罔聞，負(fù)手下了月牙橋。他們沿著浣花溪邊的青石板路，找到了知縣秦之昂所說的一味酒樓，挑了一個門口的位子坐下。
酒樓就在浣花溪邊，門口是一棵二人合圍的垂柳，枝條垂地，綠意清新。小橋流水人家，這里果然是個清雅幽靜的好地方。
“來兩籠水晶包子、兩碗粥�！�
很快，兩籠水晶包子送了上來。耶律彥從袖中拿出一個細(xì)長的銀盒，從里面取出一雙銀筷。
這包子，果然是精致得很，比銅錢大不了多少，每個上面都是三十六個褶兒，薄得幾乎透明，可見里面的汁水在蕩，拎起來卻不破。細(xì)細(xì)咬個小口，一口香而不膩的湯汁便滑入了口中，瞬間唇齒生香。
這時，門口進(jìn)來了一男一女。
即便見慣了絕色的耶律彥，也不得不承認(rèn)，眼前這位少女，實(shí)在是讓人驚艷。
她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眉眼如描如畫，色如春曉之花，特別是那雙眸子，秋波瀲滟，靈動澄澈，仿佛噙著一波盈盈的水，看得直教人沉溺下去。
她穿著一件杏色的薄紗明衣，下面是一條百鳥裙，晨光里，那百鳥裙流光溢彩，燦爛奪目。沒想到在一個小小的縣城里竟然也能見到百鳥裙這種比較豪奢的衣服。
慕容雪無意間抬眸，正對上耶律彥的凝睇，當(dāng)下心里便怦然直跳。她從未見過如此瀟灑俊逸的男子，那姿儀之美，讓人驚嘆。尤其是劍眉下的一雙星眸似有攝人心魄的靈力，她一眼望進(jìn)去竟有點(diǎn)癡了。
耶律彥對女人花癡或驚艷的目光早已麻木，冷冷掃了她一眼，漠然轉(zhuǎn)過了頭。
真是好丟臉，居然被一個男人迷了眼，慕容雪回過神來，捂住怦怦亂跳的心口，對裴簡笑了笑，說：“坐啊，別戳著跟根竹竿似的�！�
裴簡居高臨下地瞥了她一眼，兇巴巴道：“自己長得矮，還不許別人長得高啊�！�
“你想吃什么？”眼下正是求他的時候，得罪不得，慕容雪對裴簡一臉討好地笑著，波光瀲滟的眸里宛如融了一湖閃爍星光的碧水。
裴簡翻了個白眼，說：“牛肉面�！�
“好沒品位哦……”慕容雪幽幽嘆了口氣，轉(zhuǎn)身揚(yáng)起手，對小二脆生生叫道，“四碗牛肉面�！�
不一會兒工夫，四碗牛肉面放在了桌子上。
慕容雪早上從不吃葷，挑了幾口面條，便放下了筷子，巴巴地等著裴簡吃飽喝足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復(fù)。
但是，沒良心的裴簡抹了抹嘴，正色道：“我真的不能帶你私奔，舅舅會打斷我的腿的�！�
“可是，你忍心眼睜睜看著我掉進(jìn)火坑嗎？”
“選秀未必會選上你啊�！�
慕容雪瞪著一雙明媚清瑩的眼睛，更加認(rèn)真地說道：“一定會選到我啊，我長得這么美�！�
說完身后傳來一聲壓抑的悶笑。慕容雪正欲殺過去一記眼刀，偏頭一看卻是那風(fēng)姿清雅的男子，臉上便不由得掛了一絲紅暈。
她回過頭對裴簡小聲道：“你娶了我，慕容家的一切就是你的，咱倆是親戚，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別，盡情地流吧，別給我�！�
“咱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別，我和你不熟�！�
“你看，你這話就見外了。小時候上茅房，每次都是我給你送手紙，你都忘了？”
裴簡“嗷”一聲跳起來：“再提我就跟你翻臉了啊�！�
袁承烈支著耳朵正聽得津津有味，忽見眼前人影一閃，那少年“嗖”一下躥了出去。緊接著，少女拎著包袱追了出去。
清晨的浣花溪邊，柳如煙水如霧，那少女的身影如同一抹最亮麗的春光，只可惜春光有些繚亂，她一手提著裙子，一手揮著包袱。
“抓賊�。∽プ∷�，謝銀十兩！”
袁承烈不由得一怔，這兩人不是表兄妹嗎，怎么轉(zhuǎn)眼表哥成賊了？還未反應(yīng)過來，只見身邊人影一動，耶律彥已經(jīng)追了出去。袁承烈連忙也跟了出去。
兩人這一追不打緊，暗地里藏著的宿衛(wèi)也都驚動了，從道路兩旁包抄過去。酒樓里的幾個吃早點(diǎn)的客人也追了出去。
耶律彥和袁承烈都身負(fù)武功，追個人自不在話下，前頭齊嶄嶄五個宿衛(wèi)攔住了裴簡的去路，后面耶律彥、袁承烈追上來，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攔住了人。
裴簡泄氣地翻了個白眼，扶著一棵柳樹喘氣。
“偷東西，送官府�！�
慕容雪疾步趕到，忙道：“別送官�！�
耶律彥扭頭看了她一眼，問道：“他偷你什么了？”
慕容雪捂著胸口喘了口氣，一本正經(jīng)地吐出一句話：“嗯，就算是感情吧�！�
袁承烈忍不住“噗”的一聲笑出來，連那五個面癱宿衛(wèi)的面皮都抽搐了幾下。
耶律彥頓時有一種被人調(diào)戲了的感覺，他沉下面色，伸出一只修長干凈的手，冷冷道：“姑娘，謝銀�！�
慕容雪怔怔地看著他，心里怦然一陣跳，好似凍土驀然開裂，絲絲縷縷的春風(fēng)灌了進(jìn)去，她仿佛看見自己心田里轉(zhuǎn)瞬間便搖曳出青青的苗來。這個無人知曉的秘密，讓她臉紅心跳。
“多謝二位仗義相助，慕容雪感激不盡�！彼f話算數(shù)，將十兩銀子奉上。
慕容雪微紅的臉頰，比海棠花還要嬌艷。袁承烈心里默念著她的名字：慕容雪……只覺得無比旖旎美麗，正配得上她的靈秀可愛。
耶律彥毫不客氣地將銀子接過來交給袁承烈，笑了一笑：“不客氣�！�
他笑得可真是好看，江南最美的春色都抵不過他一記淡淡倦倦的眼波。慕容雪心中頓生一種眾里尋他千百度的感覺，滿心的溫柔繾綣皆被勾起，來勢洶洶如春潮奔涌。
這種心跳失控的感覺是她平生第一遭，莫非，這就是眾人口中所說的一見鐘情？
她鼓起勇氣問道：“敢問公子大名？”
耶律彥淡淡一笑，回道：“在下名叫葉律�！�
葉律，慕容雪默默念著這個名字，只覺得一股清甜的甘流在唇齒間流過，沁得心脾一片幽然甜美。
“多謝葉公子。若葉公子不嫌棄，慕容雪想和葉公子交個朋友�！闭f完，她又后悔得恨不得把舌尖咬掉。女子最要緊的是矜持啊。
耶律彥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勝榮幸，葉某最喜歡結(jié)交像慕容姑娘這樣出手大方的朋友，后會有期�！�
“后會有期�！蹦饺菅┘t著臉和他道別，一邊走一邊心里暗暗懊惱，自己為什么要說后會有期，應(yīng)該問清他的居處登門拜謝，然后……可是，那么主動的話，會不會讓他瞧不起，以為她是個輕浮孟浪的女子？
看著佳人的背影，袁承烈嘖嘖道：“王爺您還真要她的錢啊。要是被人知道您的身份，豈不是有些……”“丟人”兩個字在他舌尖上打了個滾兒，又被他吞了回去。
耶律彥淡淡地看他一眼，說：“憑自己的本事掙錢，從來就不是丟人的事�！�
袁承烈默然。
裴簡上了月牙橋，死活不肯跟著慕容雪回去。他扒著橋上的一個石獅子哭喪著臉道：“阿雪，舅舅要招贅上門女婿不假，可是裴家只有我一個兒子，我真的不行啊，求你放我走吧。你若是怕被選上，再趕緊另找一個夫君便是了�！�
“你竟然見死不救，太不仗義了�！蹦饺菅獾霉钠鹆俗臁Ｒ粫r半會兒去哪里找合適的夫婿，而且是甘愿當(dāng)上門女婿的男人？
裴簡嘿嘿笑道：“你模樣又丑脾氣又壞，一準(zhǔn)選不上的，放心好了�！�
“你走吧�！彼欢迥_，轉(zhuǎn)身氣騰騰地下了橋，頭也不回地撂下一句狠話，“你不娶我，會后悔一輩子的，哼！”
剛好袁承烈和耶律彥從橋下經(jīng)過，聽見這句話，都不禁微微一哂。
慕容雪回到回春醫(yī)館，脫下百鳥裙，換上了一件果綠色的家常裙衫。今日本想著和裴簡一起私奔，所以特意穿上她最值錢的衣服，戴上最值錢的首飾，銀票也帶得足足的，可是他死活不肯，還讓她白白扔了十兩銀子，好不叫人懊惱。
她順手拿起針線筐里的一條汗巾，用小剪子唰唰剪了個口，“刺啦”一聲撕成兩半，接著，又是“刺啦”一聲。
丁香一聽這聲音，便知道小姐今日的心情不大好。這位回春醫(yī)館的大小姐有個奇怪的癖好，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撕布，發(fā)泄完了，便雨過天晴。
果然，隨著那汗巾成了一條條的小細(xì)布條，慕容小姐的臉上便又恢復(fù)了一副嬌若桃李的容顏。
丫鬟佩蘭熟門熟路地將地上的細(xì)布條收拾起來拿去納鞋底。
丁香立刻奉上一杯溫溫的酸梅湯。
慕容雪從未大清早地就吃牛肉面，剛才吃了幾口，這會兒正覺得口中發(fā)膩，一見這酸梅湯，當(dāng)即笑開了顏。
喝完了酸梅湯，她懶懶地伸了個腰，像是小貓一樣打了個哈欠，嬌生生道：“我去睡一會兒，補(bǔ)個覺�！�
為了準(zhǔn)備今天早上的私奔，天還未亮她便起床，奔波了小半晌，這會兒真是困了。
到了用午飯的時候，慕容雪才醒過來，還未起床就聽見“噔噔”的上樓聲。
丁香喘著氣道：“小姐，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慕容雪一個激靈，翻身坐起，心里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是不是被選上了？
“前頭來了一個男人，要老爺出診，阿泰說老爺去了蘇州府還未回來，那男子便急了，看樣子是要鬧事呢。”
慕容雪匆匆下樓便往前頭去�；卮横t(yī)館是一座三進(jìn)的大宅子，最前頭的一排六間門面打通作為接診病人所用，后面的兩進(jìn)作為慕容家的后宅。
慕容麟作為遠(yuǎn)近聞名的名醫(yī)，他的回春醫(yī)館里一向人滿為患，許多外地病人都慕名而來，平素這醫(yī)館的六間門面都擠得滿滿的。因?yàn)樵鲁跄饺蓣氡惶K州知府派人請去瞧病，這些日子，回春醫(yī)館才難得冷清下來。
慕容雪一腳跨進(jìn)診醫(yī)堂，發(fā)現(xiàn)眼前的情景可比丁香說的嚴(yán)重多了，一個身材高挺的青年一只腳正踩在診醫(yī)堂伙計(jì)阿泰的肚子上！
慕容雪氣得抄起桌上的一個搗藥杵，呼地就朝那男子的肩頭招呼過去。
男子仿佛腦后生了眼睛，反手一抄就將她的搗藥杵給拿住了。
兩人一照面，便都怔住了。
袁承烈立刻把腳拿下來，臉色赤紅，干笑了一聲：“慕容姑娘�！�
慕容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是你要看病？”看這生龍活虎的樣子也不像是有病啊。
袁承烈不好意思道：“是葉公子病了，腹瀉。”
阿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屁股道：“方才說得那么嚴(yán)重，還以為是要死人的病呢�！�
方才袁承烈心急火燎地來請大夫，偏偏慕容麟不在，阿泰懶得搭理他，一來二去兩人言語之間起了沖突，便動了手。
一聽耶律彥病了，慕容雪心里竟然忍不住歡喜跳躍起來。真是太好了，這不是上天賜下的良機(jī)讓我再見到他嗎？再一聽是腹瀉，她更高興了。
“我隨你去看看吧�！边@等小毛病她還是能治的。雖然和她爹的神醫(yī)妙手比差遠(yuǎn)了，但傷風(fēng)感冒腹瀉這種小毛病她慕容雪不在話下。
袁承烈自然求之不得，他以為神醫(yī)的女兒醫(yī)術(shù)自然也不會差。
慕容雪讓阿泰備了藥箱，便帶著佩蘭、丁香和阿泰一起跟著袁承烈出了回春醫(yī)館。
路上裝作閑聊，慕容雪打聽出葉律是京城人士，家境富足，還未娶親，而且最重要的是父母雙亡。這可是最合適不過的上門女婿人選了，她高興得心里直冒泡，一路上笑靨如花，直晃得袁承烈眼前一片花團(tuán)錦簇。
袁承烈領(lǐng)著幾人到了一處宅院外，慕容雪看著這里，莫名有點(diǎn)熟悉，再一想，這不是縣令孟之昂的一處私宅嗎？這處小宅院名叫菊園，每年深秋，他都要邀請她父親慕容麟來此賞菊。莫非葉律是孟之昂的親戚或朋友？
慕容雪只帶了丁香進(jìn)了房間。
耶律彥半倚在窗前的一張榻上，修長白皙的手里拿著一本書，春光閑逸，人如畫中。
她又激動又興奮，還有點(diǎn)忐忑和羞澀，俏生生地站在門口望著他，心里忍不住怦怦跳了起來。
袁承烈笑嘻嘻道：“公子，大夫來了�！�
耶律彥抬眼微微一怔：“怎么是你？”
“我爹去了蘇州府，腹瀉這種小毛病我會治。”慕容雪嫣然一笑，指了指丁香肩上的藥箱，擺出一副胸有成竹自信滿滿的模樣。
耶律彥挑了挑眉毛，心道原來她是慕容麟的女兒，怪不得衣著豪奢。那慕容麟是遠(yuǎn)近聞名的名醫(yī)，診金貴得嚇人，是以家中十分富足，連縣令也與他私交甚好。
“你也會醫(yī)術(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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