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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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安之后，一出御書房，趙真娘便拉住了慕容雪的手，一副久別重逢的模樣，喜滋滋道：“阿雪你真是越長越美了。”
慕容雪心里氣得磨牙，卻還不得不擠出一絲干笑：“娘娘才是越來越美了�！�
“當(dāng)年慕容大夫救了我一命，這份恩情本宮一直記在心里，所以才大力向皇上舉薦妹妹進宮�！�
“多謝娘娘美意，只是我這嗓子是好不了了，求娘娘讓我出宮吧�！�
“太醫(yī)院里的都是御醫(yī)國手，或許能醫(yī)治好妹妹的嗓子。妹妹只管住在宮里，有本宮在，妹妹不必擔(dān)心�！�
慕容雪心里急得百爪撓心，對著趙真娘卻不能說實話，只能違心地謝謝她。
趙真娘和生下來便衣食無憂的慕容雪是兩個世界的人。
老皇帝在年輕的時候曾生育過兩女一子，但都不幸夭折，后來數(shù)十年的時間里，一直無所出，出身低微家境貧寒的趙真娘，因為誕下文昌公主而一步登天，從一個采女一躍而為淑妃，一時權(quán)傾后宮。想起當(dāng)年，如不是慕容麟救了自己一命，何來今日洪福，于是飲水思源，想要報答昔日恩人。當(dāng)然，她也不完全只為報恩，身處后宮，她勢單力薄，喬貴妃一直是她最強大的對手，她也想找個自己人聯(lián)合起來對抗喬貴妃。慕容雪是她想到的最佳人選，不僅人貌美如花，而且她父親醫(yī)術(shù)高明，將來求皇帝讓他進太醫(yī)院，從此太醫(yī)院里也有了自己人。為了如此一舉兩得的好事，她才拼命地在皇帝面前推薦慕容雪。
趙真娘把慕容雪安排在了自己的嘉怡宮側(cè)殿居住，翌日當(dāng)真叫了太醫(yī)院的幾位資深老太醫(yī)過來給慕容雪看病。
于是，喝藥的苦難日子開始了，把她醫(yī)治得欲仙欲死。更可怕的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嗓子有變好的趨勢。
趙真娘十分高興，重賞了幾位太醫(yī)。誰都知道，眼下后宮最得寵最有前途的便是這位淑妃娘娘，幾位太醫(yī)在金錢名利的刺激之下，自然是更加熱血激昂，豁出了全身的本領(lǐng)。
慕容雪慘不堪言，度日如年，急如熱鍋上的螞蟻，而且老皇帝每日都要來看文昌公主，于是她每日也就不得不見到那張讓她毛骨悚然的面孔。
最讓她崩潰的是，趙真娘還萬分欣喜地對老皇帝說，她的嗓子已經(jīng)見好。老皇帝當(dāng)即便投過來一束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轉(zhuǎn)了一圈。不說話的慕容雪，的的確確算是絕色，身材面孔無一不美。
慕容雪被這色瞇瞇的目光看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簡直太痛不欲生了，不行，她不能再這么坐以待斃。
求子心切的老皇帝幾日內(nèi)將十位美人悉數(shù)寵幸了一遍，一時間，后宮成了宜縣女子的天下，每日里來嘉怡宮給趙真娘請安的人絡(luò)繹不絕，這一次選上的十位美人個個都來和她套近乎。大家既是同鄉(xiāng)，又是競爭者，表面一團和氣，其中暗流洶涌。這種奇怪的氛圍，讓旁觀的慕容雪嘆為觀止，深深慶幸自己沒有卷入其中，也更加堅定了自己離開皇宮的念頭。
而原本盛寵的喬貴妃，雖然明帝依舊對她寵愛有加，但到底人單力薄，門庭冷落，于是寂寞之余，也常來嘉怡宮和趙真娘敘話，逗逗文昌公主。
慕容雪這些日子在后宮不知見了多少美人，但獨獨這個喬雪漪讓她印象最為深刻。喬雪漪盛寵十年，實在是有足夠的資本。她不光有光艷動人的絕色容顏，更有高貴不俗的氣質(zhì)，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大家風(fēng)范，但又不拘謹(jǐn)古板，反倒是活色生香，嫵媚多姿。難得的是，這后宮第一人，出身高貴，容貌出眾，卻沒有什么架子，對所有的美人都十分和氣。絲毫沒有仗勢欺人，拈酸吃醋，這十年間，竟然陪著皇帝足足經(jīng)歷了五場選秀。
聽趙真娘說，喬雪漪十五歲時便名動京城，皇帝一見傾心，將她召進宮里，直接封為貴妃。十年間，盛寵不衰，只可惜未能誕下一男半女，否則皇后之位早已納入囊中。
慕容雪對后宮爭寵一點都不感興趣，她只關(guān)心自己的命運。御醫(yī)們盡心盡力，早晚有一天會治好她的嗓子，所以她迫切地需要在嗓子恢復(fù)之前，離開皇宮。但是，誰能幫她？趙真娘面前，她不能吐露真心，其他的人，更是沒有這樣的能耐。思來想去，唯一能幫上她的人，唯有耶律彥。
她日日夜夜都盼著能見他一面。可是即便他是王爺，也不能隨意出入后宮。沒事的時候，她就偷偷地把他寫給自己的布條拿出來看，那幾個字已經(jīng)爛熟于心了，可是見不到他的人，思念如蝕骨的毒藥，一日一日侵入骨髓。
趙真娘一邊給慕容雪治嗓子，一邊在趙家的隔壁買了一處小宅子，送給慕容麟做京城的居處，然后又求了皇帝讓他入太醫(yī)院。若是平時，便是黃金萬兩擺在眼前，慕容麟也不會入太醫(yī)院，但此刻慕容雪被困在宮里，他是求之不得，一心盼著能被召進內(nèi)宮，好伺機見到女兒一面。
可是，趙真娘沒有宣他進宮，負責(zé)給慕容雪看病的仍舊是劉太醫(yī)等幾個年邁的老頭兒。
這日天氣晴好，趙淑妃讓乳母抱著文昌公主去花園曬太陽。小公主不滿百日，生得粉雕玉琢，十分可愛，只是有些瘦弱。這是皇帝唯一的孩子，比什么都金貴，便是出去曬個太陽也是前呼后擁，浩浩蕩蕩的十幾個宮女跟隨。
慕容雪也陪著趙真娘一起去了御花園。
秋千花架下，趙真娘和乳母一起逗著小公主，慕容雪因為嗓子太粗，不敢嚇著小公主，便悶不作聲地站在一旁，看著高墻碧瓦，她恨不得生出翅膀能飛出去。
春光明媚，御花園里花團錦簇一片勃勃生機，假山后有一道薔薇花墻，潑辣辣地開著花，爭芳吐艷。慕容雪看著那薔薇花，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晚在蘇州府的驛站，自己在薔薇花前對著月老許愿，那時，他站在她身后，說她是笨蛋。
薔薇花一朵朵迎風(fēng)怒放，讓人生出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她嘆了口氣，回身對趙真娘道：“娘娘，我去摘些花兒來。”
趙真娘笑笑：“你去吧�！�
慕容雪沿著假山走了過去。京城比蘇州的天氣要冷，薔薇花朵似乎也稍顯單薄。她摘了幾朵花，目光透過密密疏疏的枝條花朵，突然看見隔著薔薇花的廊上，走過來三個人。
她根本看不見袁承烈和太監(jiān)，眼里全部被一個身影填滿。
他穿著一身墨綠色的蟒袍，腳下是一雙麂皮靴子，豐神俊逸，英氣勃勃。
是相思過甚出現(xiàn)了幻覺嗎？
她咬了一下舌尖，不是幻覺，是真的。當(dāng)即她心里便是一陣狂跳。
再見他，如同是冬日里看見一抹耀眼春光，沙漠里看見一眼甘泉，驟然讓她有種絕處逢生的感覺。機不可失，這或許是她唯一一次可以離開這里的機會，她忽然間生出了無窮的勇氣和力量，撥開薔薇花便跳了出去。
袁承烈立刻擺出一副護駕的架勢，還以為有人行刺。耶律彥看見薔薇花后跳出來的她，也是微微一怔。她面容清減了許多，越發(fā)顯得一張小臉俏麗無雙，楚楚動人。
袁承烈一看，便識相地和那位太監(jiān)先行了一步。
“王爺。”她說了兩個字，便說不下去了，嗓子好難聽。他本來就不喜歡她，這一下肯定就更不喜歡了。她又激動又傷心，馬上眼淚就來了。
他淡淡回道：“慕容姑娘別來無恙�！北砬橐蝗缂韧哪弧�
再見到他，慕容雪才知道自己原來已經(jīng)陷得這樣深了。
讓耶律彥做夢都沒想到的是，她竟像一只雪豹一樣撲了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住了他。
這可是在宮里，他連忙想要把她扯開，沒想到她力氣竟然如此之大，兩只手緊緊地扣在了他的腰后。
“你騙我，你說了要幫我的。”
“我哪里騙你了，你不是沒被選上嗎？”
本想著用了啞藥，她便會落選，但趙真娘如此實誠地報恩，也委實出乎了他的意料，所以他只能說她的運氣不大好。
“可是我還在宮里，我要出宮。”
“你先放手�！彼钡贸隽撕�，一邊掰她的手，一邊左右看。
“你不答應(yīng)，我就不放。”她死死抱著他，豁出去全身的蠻力，簡直就是一副破釜沉舟同歸于盡的架勢。反正眼下能幫上她的人，唯有他而已，無論如何，也要豁出去一搏。
他無奈道：“我答應(yīng)，你快放手�！�
她在他胸前胡亂蹭了蹭眼淚，這才仰著頭道：“你快些，不然我的嗓子被太醫(yī)們治好了，就走不成了�！�
“快放手，我知道�！彼钡枚伎煲盁熈�，這宮里人多眼雜，萬一被人看見，可是大家一塊兒完蛋。
她這才放開，又哭又笑地看著他：“反正我就是訛住你了。你不幫我，我就把你寫給我的字據(jù)拿給皇上看。”
他又氣惱又無奈，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急匆匆離去。
慕容雪開開心心地抹了一把臉蛋，捧著薔薇花回到了趙真娘的身邊，心情無比舒暢。
趙真娘一看她眼皮紅紅的，以為她為了嗓子傷心躲到一邊去哭了，便好心安慰道：“等你嗓子好了，皇上一定會很喜歡你的。方太醫(yī)的醫(yī)術(shù)很高明，你最近可不是已經(jīng)好多了嗎？你放心吧，他一準(zhǔn)能治好你�！�
慕容雪還只得干笑著答：“讓娘娘費心了�！�
趙真娘壓低了聲音道：“你說哪兒的話，我當(dāng)你妹妹一般看的，一如當(dāng)年�！�
慕容雪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看她那樣子，不像是那種城府很深、別有用心的女子，但做的事情又讓人喜歡不起來。這種彼之蜜糖我之砒霜的心情，她又如何能直言相告呢？慕容雪只得將自己的心思悶在心里，暗暗期盼耶律彥能快些想出辦法將自己救出水火。
文昌公主百日這天，宮中興師動眾地慶賀，百官都送了賀禮，老皇帝在福壽閣宴請群臣，將文昌公主也抱了去，結(jié)果宴席結(jié)束，文昌公主便病了。
老皇帝急忙召了太醫(yī)來看。太醫(yī)只說是受了涼，可是吃了幾服藥仍舊不見好，還有病情加重的趨勢。老皇帝早年間夭折的那幾個孩子，未有一個活過三歲的，他已經(jīng)成了驚弓之鳥。所謂病急亂投醫(yī)，三日未見好，便召來養(yǎng)在宮里的忽名法師卜卦。
明帝這幾年來一直吃這位忽名法師煉制的丹藥，深覺體力大增，特別是床上也生猛了許多，老來得女之后，對他更是寵信有加。
淑妃的嘉怡宮里氣氛很是凝重，趙真娘出身貧寒，本來沒覺得小孩子受涼是什么大毛病，被皇帝這么大張旗鼓地一折騰，也弄得提心吊膽起來，生怕公主有事。
忽名占卜之后，正色道：“皇上，嘉怡宮被一團雪光遮了光芒�！�
忽名一說出“雪光”兩字，老皇帝和趙真娘齊齊一怔，然后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一旁的慕容雪。嘉怡宮里，唯她是個外人，也唯她名字里帶著“雪”字，顯然說的就是她了。
慕容雪馬上反應(yīng)過來指的就是自己，當(dāng)即跪倒在地告罪，心里卻是又驚又喜，這一定是耶律彥想出來的計策。
皇帝面露不悅之色，趙真娘生怕他遷怒于慕容雪，忙道：“讓她住在出岫宮吧�！�
皇帝皺眉道：“還留她作甚，明日打發(fā)出宮�！�
慕容雪跪在地上，簡直快要喜極而泣。
說也奇怪，她離開了嘉怡宮，當(dāng)夜小公主的病便好了許多。
慕容雪沒想到自己這么快就脫離了苦海，她深信不疑這一切都是因為耶律彥，一定是他買通了忽名，讓他說出那一番話。
想到這些，她心里對耶律彥的愛慕越發(fā)深了，他不僅是她喜歡的人，還算得上是她的恩人。該怎么報答他呢？她想來想去，想到了以身相許。
翌日一早，慕容雪便高高興興地等著劉司儀將自己領(lǐng)出宮去，不料等來的卻是淑妃趙真娘。
“娘娘萬福�！蹦饺菅┮灰娝睦锉闱闷鹦」�，真是怕了這位有恩必報的好心娘娘。
趙真娘一臉謙然道：“本宮一心想留妹妹在宮里享福，怎知出了這樣的事，心里實在是不安。妹妹在宮里住了這么些日子再回到家鄉(xiāng)，恐遭人非議，不如就留在京城，本宮幫妹妹挑一門好親事如何？”
趙真娘深知要想讓慕容麟死心塌地地留在京城，留在太醫(yī)院，只有讓慕容雪嫁在京城，不然，依照慕容麟灑脫不羈的性子，定不肯安心留下。
慕容雪聽見她的這番話又怔住了，人生真是峰回路轉(zhuǎn)，柳暗花明啊。
這位淑妃娘娘的報恩，真是讓人忽憂忽喜，敗也蕭何成也蕭何。一提到“成親”二字，她立刻便想到了耶律彥，十六年來，這是她第一次動心動情。她曾和他千里同行，曾和他同床共枕，曾和他肌膚相親。曾經(jīng)滄海，除卻巫山，若是嫁人，他是唯一人選。
于是，她紅著臉頰問道：“我有一個喜歡的人，娘娘可以為我做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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