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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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無痕十五歲之前不叫燕無痕,而叫燕芳,這個名字是她媽媽燕玉蘭幫她起的。
燕玉蘭以前是一名紡織工人,1961年出生于上海南匯一個普通的本地人[注:這一說法,僅在地域觀念濃厚的小范圍內(nèi)流傳,有人認(rèn)為,上海市區(qū)多為移民聚集之地,真正意義上的“本地人”通常分布于周邊郊縣一帶,開埠以前是移民的,稱為“本地人”,三代以前是移民的,稱為“上海人”,當(dāng)前是移民的稱為“新上海人”。
]家庭,1982年進廠,工作了三年,認(rèn)識了一個自稱是加拿大華僑的男人。當(dāng)時的燕玉蘭涉世不深,是個虛榮且輕浮的女孩,經(jīng)不起那男人的百般誘惑,半推半就與他發(fā)生了關(guān)系。
沒幾個月,燕玉蘭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于是就告訴了那個男人,并提出立即結(jié)婚的要求。那男人一聽說她懷孕了,就說結(jié)婚可以,但要回趟加拿大,把父母接過來操辦婚禮。燕玉蘭死活不信,唯恐他一去不回,幾天幾夜寸步不離,死死糾纏他。
后來,那男人又說自己在加拿大有老婆,但彼此并不相愛,這次一定要回去辦了離婚手續(xù),才好接燕玉蘭去加拿大生孩子。燕玉蘭自然不信,可也著實沒了法子,大活人一個,拴總是拴不住的,便只好依了他。
那男人留下二百元錢,作為燕玉蘭在他回加拿大這段時間的生活費及營養(yǎng)費。臨別,燕玉蘭警告他,肚子會一天天大起來,最多只能等他一個月,一個月不見人,只有去醫(yī)院把孩子做掉。那男人信誓旦旦地說一定會回來接她,絕不許她把孩子做掉。
一個月過去了,燕玉蘭沒等來人,卻等來了一封信。那并不是一封蓋著加拿大郵戳的信,而是由一位自稱是從加拿大回國探親的朋友捎來的。信中大意是說,加拿大那頭兒比較麻煩,他的原配還沒有最后同意,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做工作。結(jié)果,燕玉蘭抱著一線希望傻傻地等,等到肚子大得實在蓋不住了,車間主任找到了她。辦公室里,車間主任讓她當(dāng)著婦女主任的面,把事情說清楚?裳嘤裉m根本說不清楚。從此,她在領(lǐng)導(dǎo)和工友們的眼中,便成了一個生活作風(fēng)不正派的女人。平日里,少不了有人在她背后指指戮戮。
那男人從此再也沒給過燕玉蘭任何音訊。
85年那會兒,改革開放剛剛起步,身處上海這樣一個大城市,未婚先孕這種事確實極不光彩,但也還不至于因此丟了飯碗。那時,燕玉蘭已有近七個月的身孕,人流早已沒法做了。1985年8月19日,燕玉蘭在閘北產(chǎn)院生下一女,取名燕芳。
生完孩子,燕玉蘭為了保持身材,只喂燕芳奶粉和奶膏。八個月后,燕芳就被媽媽送到黃埔區(qū)的姨媽燕玉芬家寄養(yǎng)。燕玉蘭偶爾也會接她回家住幾天?勺匝喾既龤q記事起,母女二人就始終相處不來。燕玉蘭常跟姐姐燕玉芬抱怨:“你說,她這是因為沒吃我的奶呢?還是跟她爸一樣,天生是個白眼狼?”
盡管如此,燕玉蘭依然堅持每個月都要接女兒回家小住幾天,因為每當(dāng)從女兒的眼睛里看到冷漠時,她心里都會莫名恐懼,她怕懷胎十月生下了女兒,最終卻失去她。然而,母女間始終疏離得很,燕玉蘭很少能看到女兒的笑臉。她心中窩火,臉上自然也沒有好顏色給女兒看。燕芳的童年記憶是灰暗的,少有關(guān)愛,動輒得咎。
燕芳六歲那年,燕玉蘭嫁人了,新爸爸叫李佳君,是個園藝工人。征得李佳君的同意后,燕玉蘭決定將燕芳從姐姐家接回來一起住。姨媽燕玉芬將小燕芳送回親生媽媽身邊那天,含淚騙她道:“乖囡,記牢!李佳君就是你的親生父親。”
李佳君是個厚道人,勤勞,實在,心腸也好,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家庭,對燕芳視如己出,果然如生父那般肩負(fù)起養(yǎng)育之責(zé)。他經(jīng)常帶著燕芳玩,送她上學(xué),陪她做功課,講故事哄她睡覺。有時周末要加班,因不放心小燕芳獨自在家,也會帶上她。燕芳也一直都把他當(dāng)成自己的親生父親,盡管在姨媽那個善意的謊言之前,她早已從媽媽的牢騷與抱怨中了解了一切,但在她幼小的心靈深處,總是固執(zhí)地認(rèn)為,若連李佳君都不算是親生父親,那她寧肯相信親生父親早已不在人間。
一天,李佳君下班回家,從外面帶回一束黃花。燕芳見了一下子就喜歡上了,追著爸爸問是什么花。李佳君看到女兒喜歡,心里比燕芳還要開心,他告訴小燕芳,這種花名叫甘野菊。
這是燕芳第一次親手觸摸到真花,她興沖沖跑進廚房找來一只空酒瓶,盛滿水,將那株甘野菊插在里面。那株甘野菊一共存活了五天,燕芳為此很傷感。后來,李佳君告訴燕芳,這種花生在北方,長在山坡、樹林和路旁,是一種野花,不管多惡劣的氣候,它們都能頑強活下來!白鋈艘惨窀室熬漳菢,不要矯情,要踏踏實實地活著!边@是李佳君的原話,它從此深深銘刻在燕芳的心里。善良的燕芳不忍看著那些花被采摘后死在酒瓶里,于是她求爸爸在家里栽上一盆。
一周后,李佳君幫她完成了心愿。從此,燕芳悉心照料著那盆甘野菊,每天都把它搬來搬去,還天天給它澆水。李佳君看見了總會說:“這花沒那么嬌貴,放在窗臺上不去管它,一周澆一次水,它也會活得很好!笨裳喾伎陬^上答應(yīng),心里卻仍不放心,堅持一到晚上就收回室內(nèi),放學(xué)后趁爸爸還沒下班先偷偷灌溉。
那是一段快樂的童年記憶,卻只維持了短短兩年。在那兩年中,燕玉蘭被六年前叫她到辦公室談話的車間主任盯上了。那是個有婦之夫,名叫夏汝民,比燕玉蘭大五歲,有個兒子,比燕芳小一歲,那時,他已被提拔為副廠長。但紡織廠效益不太好,職務(wù)提升,并沒有給他帶來太多經(jīng)濟上的實惠。在夏汝民的百般糾纏之下,燕玉蘭再一次輸給了誘惑,兩人開始暗地里偷偷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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