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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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曠的辦公室里,燕無痕的思緒被拖有回音的問話拉了回來。其實,寇志天的音量并不大:“燕小姐一定以為,去了美國,就甩掉了所有包袱,對么?”
燕無痕點了點頭。
“你曾經(jīng)真的愛過杰兒,對么?” 燕無痕猶疑間點了點頭。
“那么,你難道都不想了解他后來過得怎樣?”
燕無痕木訥地又點了點后,繼而搖頭,抬眼掃向文波,欲言又止。
其實,寇杰被關押在青浦“新收犯”監(jiān)獄時,她曾去探視過一次。那是她內心最煎熬的一段時間,她何嘗想把他送進監(jiān)獄,又何嘗不時時牽掛著獄中的他?伤瑫r又是個極固執(zhí)的人,過于迷信多年來自我構筑起的防御體系,她以為只要躲在里面不出來,她便可以得到相對的安全——就像她撐開一柄雨傘來保護自己一樣。有時,即使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哪里不妥,傷害到了他人,也絕不會以推翻自己為代價來換取對他人的半點仁慈。因為她本身受過的傷害太多了,講白了,她已成為一只驚弓之鳥。
不過后來,燕無痕終于還是敗給了自己。她準備了些吃的,還上街為寇杰買了件毛衣,然后鼓足勇氣去探監(jiān)。關于這件事,唯一站得住腳的解釋是,曾有一時,愛的力量撼動過她……可當寇杰在門外走廊上透過鐵柵欄遠遠看見她時,半句話沒說,捂起半邊臉,扭頭就閃,只留了個背影給她。
寇杰的心情,燕無痕是懂的。其實,她自己何嘗不是個囚犯,一個不穿囚服的犯人。也正是從那天起,她身雖是自由身,心卻被她自己囚禁在心牢里,一刻不停地懲罰著自己。那天,燕無痕在監(jiān)獄大門外呆立至下午,不住地流淚,直到夕陽下淚成血色,她做出了一個決定:此生定要償還這筆血債。
“知道了又能怎樣?你難道要我陪著他一起去坐牢么?”話一脫口,燕無痕很快便意識到:監(jiān)獄大門外那個夕陽下的決定是多么蒼白無力、不堪一擊,“是他做錯事在先,我因保護自己而誤傷他在后。這一點,是法律也承認了的。我總要開始自己的新生活,我現(xiàn)在是有未婚夫的人,我的未婚夫叫許文波,想必你早已知道!
被點到名的許文波,恍如千年一夢突然醒來……他抬眼望向燕無痕,看到燕無痕歉疚的眼神。令他心頭一悸的是,她說出的“未婚夫”三個字,他沒有料到,這么突然的……自己就成了她的未婚夫。為了這個稱謂,他等得太久,也太累了……
當年那場令人心有余悸的雨夜血案之后,許文波曾鼓足勇氣去找燕無痕,不止一次!結果每次都被冷冰冰地拒絕?珊髞,在一個周四的中午,事情似乎有了些轉機。
那天太陽很好,許文波又一次在草坪上看到席地而坐的燕無痕。那是一塊誰都可以享有的草坪,每隔三五米就有一雙情侶,冬陽下懶洋洋地擁著。燕無痕單薄的身影孤獨地點綴其中,心無旁騖地閱讀。
許文波上前熱絡地打了個招呼,斗膽在她的身旁坐下,見她手捧馬可•奧勒留的英文版《沉思錄》,便借過來翻了幾頁,沒想到,從內頁里滑落出一枚書簽,上面有一個詞組,是用雋秀的斜體書寫的——“Chrysanthemum seticuspe”,對于許文波來說,這是個好長的生詞。
他從草葉上撿起那枚書簽,好奇地問道:“能教我么?這什么意思?”
“甘野菊,一種野花,想必你不會喜歡。”她的回答并不熱情,隨手將那書簽摘了回去。
“那不一定,跟我講講這花吧,第一次聽說呢!彼鋵嵤窃跊]話找話,只想有借口賴在她身邊多磨蹭一會。
“這種野花長在北方,耐寒,耐旱,耐陰,不挑土壤……就這些!
“就這些?”
“對了,花期一般是6月到11月,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
“哦——你很喜歡么?”
燕無痕默不作聲,點了點頭。
“那倒蠻有意思的,我們的校花喜歡野花,呵呵!
“你不懂的! 燕無痕淡淡一笑,向他要回了書,打算繼續(xù)閱讀。
文波見要冷場,再找話題:“這本書我聽說過,但沒讀過,是講什么的?”
“沒讀完呢,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是一本難得的好書,是凱撒寫給自己的書,我最喜歡里面這樣一句話:唯一能從一個人手中奪走的只是現(xiàn)在!
“好深奧哦,也只有你們哲學系的人看得懂吧,這個馬可•奧勒留好像也是個哲學家呢!
“嗯,斯多葛派,其實……也沒多深奧,意思就是說,所有的人生苦難只屬于過去,現(xiàn)在也是過去,因為下一秒它即將成為過去,而未來應該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誰也奪不走,不是么?”
“嗯!”許文波認真應著,猛然間聯(lián)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從上衣內袋里取出一枚發(fā)卡——從寇杰手上搶來的那只,遞到她面前,問:“你說的甘野菊,就像這樣的么?”
她抬頭,眼前一亮,轉而詫異,遲疑間接過發(fā)卡:“怎么會在你這兒?”
“哦,寇杰這不離校了嘛,我是在他床鋪上找到的,看著眼熟,像是你的東西,所以就收起來了,正愁找不到機會還給你!
燕無痕沒有致謝,手握那只發(fā)卡,呆坐著出神,沒再睬他。
當晚,許文波去了網(wǎng)吧,在網(wǎng)上查到了甘野菊這種野花,并在一家花店老板那預訂了一小束。按說花期已過,也不知那老板是從哪弄來的。取花時,老板不解地問道:“這不是啥希奇的花,也不好看,還從沒有人花錢來買,你用來做什么的?”
許文波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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