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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節(jié) 二十九

 

我第一次看見野蔥開的花,它是一個紫色的毛枸頭,插在綠色的梗上。我從前見過家蔥開的花,它是我見過的最好玩的花,一個綠綠的毛枸頭,大的像拳頭,又像唱戲的旦頭上戴的鳳冠,下面連著像蔥葉一樣中空的結(jié)實的綠梗。極少有人把蔥花當做花卉欣賞,就像沒有人把白菜心里的菜花當做花卉欣賞那樣,以至于后來,我在花店中看到蔥花被扎成一束一束與玫瑰花一起出賣時,我?guī)缀醪桓蚁嘈盼业难劬,在我看來,它只是蔬菜。我今天看到的這個紫色的毛枸頭比綠色的毛枸頭小的多,然而我確定它是蔥花,因為我俯身向它時聞到了蔥香,一朵、兩朵、三朵、四朵、五朵、草叢里有五朵野蔥開的花。它的旁邊是一叢開敗了的野波斯菊,淡紫色的花頭已經(jīng)不見了,原來是花頭的地方現(xiàn)在是一團團蒲公英樣的茸毛。波斯菊旁邊是野豌豆。我以前在老家見過的野豌豆是已經(jīng)結(jié)了綠色的豆莢的,它們長在溝邊或是地頭,綠色的豆莢里有綠色的豌豆,軟軟的、充滿水分、很好吃,幾個月后,它們還會變成黑色,豆莢會炸開,豌豆會掉出來。野豌豆和家養(yǎng)豌豆沒有什么不同,只是小一些。如今,我所看到的野豌豆沒有結(jié)豌豆莢,但我確信它是豌豆,因為它開的紫紅色花串是豌豆花,就像豌豆花一樣只有一大一小兩個花瓣,七八個上下排列穿在一根莖上。包圍著野豌豆的是野枸杞,它沒有結(jié)大紅色的果實,而是結(jié)出了橙黃色的果實,果實小的像一顆大米粒。還有一種我叫不出名字的野灌木,結(jié)了很多紅瑪瑙樣的果實,每一粒都很小,也許是野葡萄。

所有這些野生植物都長在天梯湖的湖岸邊,除此之外,湖岸邊還長著又高又細的白楊樹和成片成片的玉米,除此之外就是紅色的沙土從山坡慢慢地延伸到青綠色的湖水里。

當我在高高的山頂上俯視天梯湖時,我發(fā)現(xiàn)它的顏色是通體透亮的澄碧,好像一塊溶解了的祖母綠。天梯湖三面環(huán)山,一面是平原,平原上全是一塊一塊四四方方的金黃色的麥田,麥田邊的黃色沙土和紅色沙土一直延伸到湖水里,好像沿著那沙灘可以慢慢從湖水最淺的地方走進湖水最深的地方。湖水最深的一面緊靠著天梯山的斷崖,幾乎直上直下。

天梯山是一座紅色的砂巖山丘,遠遠望去有很多褶皺,好像一層一層的炊餅壘在一起,這種地貌也許是它得名天梯山的原因。天梯山植被稀疏,沒有喬木,很少灌木,大部分是野草,只有環(huán)天梯湖周圍有五六米高的楊樹。

天梯山的斷崖上開鑿有天梯山石窟,它不像敦煌石窟那樣泥塑而成,也不像龍門石窟那樣石雕而成,而是用紅色砂巖制成石胎,又在表面覆蓋了一層三合泥。石窟開鑿于北魏、北涼、西夏等時期,據(jù)說是大同云岡石窟和洛陽龍門石窟的源頭,因為北魏曾經(jīng)兩次遷都,一次遷到大同,另一次遷到洛陽,開鑿天梯山石窟的工匠隨著統(tǒng)治者一起遷移,將開鑿技藝帶到了大同和洛陽,開鑿龍門石窟和云崗石窟的工匠都是這些工匠的徒子徒孫。天梯山石窟原本有二十五個洞窟,因為地震塌陷了六個,剩下了十九個洞窟?上У氖,我沒有看到大部分洞窟,只看到一個最大的洞窟,因為其他較小的洞窟中的文物都被搬遷到了武威市的西夏博物館,洞窟里一無所有了,就被封閉而不能參觀了,本來是可以沿著一條棧道從山崖這頭走到山崖那頭將所有洞窟看遍的,現(xiàn)在只能看入口處的一個洞窟了。這個洞窟有二十多米高,是唐代開鑿的,這又是我深為遺憾的事情,我只能看到這個開鑿年代較晚的石窟,看不到北涼等開鑿年代較早的石窟了。這座石窟前面原有一座九層高的樓,就像敦煌的大佛一樣,樓前還有一座鐘樓和一座鼓樓,如今,都以消滅,只剩下了石窟本身。石窟中央是釋迦摩尼佛的坐像,左右是阿難、迦葉、二菩薩、二金剛,佛左手平舉、右手平放在膝蓋上,蓮花眼沒有喜怒,豎刀樣的雙耳垂在肩上。坐佛肢體非常飽滿,衣紋好像水紋那樣流暢地垂下,一環(huán)一環(huán)包圍著肢體,仿佛佛此時起身,這些衣紋就都會落在地上。菩薩和金剛的身體顯得矮胖,頭顱碩大、肢體粗壯,衣飾顯得簡單而不繁麗,莊重樸拙有余而清秀不足。洞窟中還有一些殘留的壁畫,已經(jīng)看不清畫了些什么,只能看見青色的底面和一些又粗又黑的幾何形線條。傳說,沒有開放的那些洞窟中也是有壁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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