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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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越發(fā)讓她心里生出一種不妙的直覺。匆匆道了聲告辭，云翡拉開房門便走了出去。既然云琮進京已經無可挽回，那她也就不再繼續(xù)求他了。等候在外面的宋驚雨一看她的表情，便知道此行談判未能成功。說也奇怪，這位所向披靡的大小姐每次到了尉東霆的面前都鎩羽而歸，正所謂一物降一物。一路上，云翡情緒低落，心情很糟糕，看來云琮去當人質的事，已經無可挽回，事已至此，唯有順勢而為了�；氐郊遥龔街比チ嗽贫嗟臅�。
云定權一見她便問：“阿翡，你娘可同意了？”若不是還惦記著蘇永安留下來的那筆銀子，他早就對蘇青梅翻臉了，哪里還用得著去與她商量。因為那筆銀子，他不想和她鬧得水火不容，林清荷的事情還未解開心結，偏偏又有了云琮的事，實在是不巧。
云翡搖搖頭，懇切地看著他：“爹，我想陪著阿琮同去京城�！�
云定權一怔，蹙起眉不解地問：“你為何要去？有阿琮一人即可�！�
“阿琮年幼，孤身一人前往京城，娘一定不放心。我若同去，既可照顧阿琮，也能讓朝廷對爹更放心。”
云定權默然不語，在他心里，云琮這個兒子嬌生慣養(yǎng)、資質平平，送去當質子也無所謂。云翡雖是女兒，卻深得他心，聰明機敏，處處肯為他打算，又生得好相貌，將來可定下一門有利的親事。因此，反而有些不舍得。他并未將那七歲的小皇帝放在眼里，一旦打敗秦王，早晚會和朝廷翻臉，屆時，尉卓定會拿一雙兒女要挾……
但是這些話他怎好明說，頓了頓道：“我會讓宋驚雨跟阿琮同去，不會有事�！�
“宋校尉畢竟不是家人。阿琮只有七歲，又從未離開過家，一個人孤零零地去京城實在讓人放心不下，我若同去，娘應該會答應。”
云翡之所以堅持同去京城，正是因為她太了解云定權。萬一和朝廷翻臉，他極有可能會放棄云琮。對他來說，將來會有很多的兒子�？蓪υ启鋪碚f，云琮是她唯一的弟弟，也是娘唯一的兒子，絕不能有任何閃失。若是自己和云琮同在，一來可以照應他，二來，也能在爹心里多增加些分量。
云定權思忖片刻，道：“也好。你陪著阿琮同去，你娘總無話可說�！�
云翡點頭：“有我陪著，娘一定會同意的。”
云琮是蘇青梅的心頭肉，眼看女兒也不能勸得丈夫回心轉意，又氣又恨，再加上林清荷的事一直郁結于心，于是一氣之下，臥病在床。
云翡看著病后越發(fā)顯得憔悴蒼老的母親，悄悄將自己藏著的兩萬兩銀票交給她：“娘，這筆銀子你收好。若是爹逼得急了，你拿出一萬兩銀子給他，以解燃眉之急，剩下的一定要收好，等我回來�！�
蘇青梅泣不成聲道：“阿翡，我真是瞎了眼，嫁了你爹這個沒心沒肺的男人。阿琮是他的親生兒子，竟然忍心送做人質�！�
云翡抱著母親的肩膀，低聲勸道：“娘，事情并沒有你想的那么可怕，阿琮是去給皇上當伴讀，朝廷現(xiàn)在正在重用我爹，對阿琮一定會禮遇有加。說不定阿琮將來還會成為天子近臣。你放心，我會照顧好阿琮。況且還有宋驚雨在，你擔心什么？你自己多保重，很快我們便會回來�！�
事已至此，她只能違心地安慰母親，因為她太了解她娘的性子。蘇青梅自尊心強，又把感情看得重，不會虛與委蛇，更不會忍氣吞聲，只會硬碰硬，逼急了便一走了之，出家為尼。所以，云翡即便知道爹是個靠不住的人，卻還只能兩邊和稀泥，不然一拍兩散，吃虧的只會是母親和弟弟。走出房間，她悄聲對白芍道：“你好好照顧夫人，家中有什么風吹草動一定要及時書信告知我。特別是二夫人那邊有什么消息你要多留心。”
白芍點頭：“小姐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府中的下人丫鬟都心向蘇青梅，云定權惦記著那筆銀子，不會對她太過分，林清荷半年之內不會回來，所以云翡想來想去，娘一人留在家里，暫時還算放心。
到了啟程之日，清晨，細雨霏霏，蘇青梅哭得肝腸寸斷，云翡領著云琮拜別母親，帶著隨同進京的茯苓和齊氏走出了州牧府。臺階下，車馬已經備好。
云定權正在與宋驚雨說話：“阿翡阿琮的安危就交給你了，若有急事，速來報我�！�
“大人放心�！彼误@雨拱了拱手，表情一如往日般平靜，仿佛此行不過是去游山玩水。
云翡領著云琮拜別了父親，登上馬車。宋驚雨帶著二十名親兵，護著馬車，直往洛陽而去。
一路北上，清秀宜人的山水畫面漸漸少見，春色從靈動變得厚重。云琮一路心事重重，原本無憂無慮的小胖臉上，表情沉重，嘴角翹得可以掛只夜壺。幸好有乳母齊氏和姐姐作陪，才不至于一路哭到洛陽。
月初，車馬到達洛陽城外。驛站驛長親自為云翡姐弟接風洗塵。同來的二十名親兵原路折返，驛長親自帶了四名隨從送他們入城。
城門處戒備森嚴，出入都要驗看百姓隨身攜帶的東西，還要盤問身份。有驛長帶領，出示了文牒，云翡的馬車和行李才免于被檢。城墻上站滿了手持長槍的士兵，胸前的衣服上寫著黑體的“齊”字，云翡暗想，這搖搖欲墜的大齊朝廷能撐到第七年，也委實是個奇跡，可見丞相尉卓是個極有手段的人。他是小皇帝趙旻的外祖，把持朝政已有多年。這世道云譎波詭，人心難測，尉卓究竟是真心想要復興大齊，還是以幼帝為傀儡獨攬大權，誰又知道？
入了城，云翡好奇地揭開簾帷，朝這座古城看去。即便皇室沒落，洛陽依舊有著不同凡響的帝都之氣。亭臺樓閣，掩映在灼灼桃花、裊裊翠柳之中，如同一位體態(tài)婀娜的美人，團扇掩面，秀色隱約。一片繁華太平，根本看不出來亂世景象。百姓不關心誰做皇帝，只要自己的日子平安無憂。街道上熙熙攘攘，路邊的攤販賣什么的都有，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許多都沒見過，云琮忍不住露出了歡喜的神色，從馬車里朝外東張西望，終于暫時忘記了憂愁。
云翡的目光被秀麗婀娜、風光旖旎的洛河吸引。春水澹澹，長橋臥波，一岸遍植桃李，花開妖嬈，一岸遍植翠柳，綠煙十里。岸邊長堤上站滿了折柳相送的離人，這一幅熱鬧繁華的畫卷，又隱隱飄蕩著若有若無的離愁，真是異樣的美麗。
馬車徑直到了應天門外，驛長將文牒送進去，不多時，宮門打開，從里面走出幾位太監(jiān)和一隊士兵，最后出來的一個人，面如冷玉，挺直如松，正是大將軍尉東霆。身上的云龍紋軟甲讓他比往日更多了一抹堅硬冰冷的氣質，銳氣逼人，俊朗非凡。
云翡微微一怔，沒想到來接云琮入宮面圣的人會是他。隔著眾人，他一眼看過來，目光率先落在云翡的臉上，深邃犀利中帶著一抹說不出的味道。
云翡忙錯開目光，帶著云琮低頭見禮。
一雙黑色的官靴落入眼簾，上面繡著一只張牙舞爪的麒麟，瞪著一雙大眼睛兇神惡煞地瞪著她。無形之中，一股迫人的氣勢壓了過來。她心里暗嘆，真是冤家路窄，日后恐怕還少不了和他見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云琮在京城還不知道要待多久，京城是尉家的地盤，看來過去的恩恩怨怨，自己只能大人不計小人過了。識時務者為俊杰，她才不會傻到和他較勁，這可不是荊州，她也不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州牧小姐。于是，畢恭畢敬地行禮。
尉東霆看著面前屈身行禮的小丫頭，恭恭敬敬的樣子，還真是像極了大家閨秀。眉目如畫，婷婷修雅。如墨的秀發(fā)梳成雙飛燕子髻，一串大小如一的珍珠繞在發(fā)髻上，中間斜插一支點翠，素雅靜美。耳垂下也綴著兩顆珍珠耳墜，隨著她低頭，在臉頰旁晃動，叫人忍不住想要定住那兩顆小珠子，以免晃了眼，亂了心神。淺色的春衫上繡著暗紫的石榴花，素凈端莊�？墒撬麉s想起那天在蓮花山的山路上，她提著裙子飛奔的模樣，不由暗笑。這小狐貍裝模作樣的本領一等一，要不是早認識她，這會兒一準兒被她溫柔端莊的模樣給騙了。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他彎腰托起云琮的胳臂，道：“皇上在德陽殿，我?guī)氵M去。”
云琮很是緊張，忐忑不安地看了一眼云翡，圓圓的小胖臉有點發(fā)白。
云翡在他耳邊輕聲道：“皇帝與你同年，七歲的小孩子，你怕什么�！闭f著，朝著他的屁股拍了一巴掌。云琮滿面通紅，捂住小屁股乖乖地跟在了尉東霆的身后。一位白面無須的老太監(jiān)走上前，一臉和善地伸手在云琮的身上摸了一遍，然后才放行。
云翡目送著云琮小小的身影，看向王宮的內里。巍峨的宮殿井然有序，錯落有致，沉浸在一片風和日麗的春色之中。皇宮分為南北兩宮，中以復道相連。復道正中是一道漢白玉雕刻而成的道路，高于兩旁地基，路面雕著飛龍云海，顯然是皇帝御用之道。御道兩旁各有一條青石大道，尉東霆引著云琮走上右道，走向玉階朱梁雄偉壯闊的德陽殿。石道旁十步一衛(wèi)，手執(zhí)金吾，威儀凜然。兩側盛開著濃麗的牡丹，國色天香，和士兵身上的鐵甲兵器形成剛柔相濟的對比，卻有一種奇異的和諧壯美。
時間過得極慢，云翡看著那條飛龍云海的御道，心里暗想，野心勃勃的爹，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踏上這條御道？她說不清楚，是盼著他成功，還是盼著他安于現(xiàn)狀。波譎云詭的亂世，她不關心誰做皇帝，她只想能護著娘和弟弟就好。
終于，半個時辰后，云琮沿著長長的石道走過來，背后那雄偉的德陽殿，壯闊昳麗，云琮身姿越發(fā)顯得渺小。尉東霆帶著幾名禁軍走在云琮的身側，緩步而來，身上的軟甲閃爍著清幽的冷光，劍眉星目，挺拔俊美如天神。直到他走到眼前，云翡才恍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看了他許久，她忙眨了眨眼，趕緊把他從自己的眼眶里擠出去。
“姐姐�！痹歧o上幾步，撲過來握住了云翡的手，小小的手心里竟然都是汗。
云翡暗暗好笑，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小胖孩兒，面圣有什么可怕的。同是七歲的孩子，龍座上的趙旻還不如云琮，不過是個被關在金籠子里的小傀儡。
尉東霆道：“皇上御賜的宅邸離皇宮不遠，每日有專人接送云公子入宮。今夜太后皇上設宴為二位接風洗塵，你們先回去歇息吧�！�
“謝太后皇上隆恩�！痹启湟桓惫鹿k的表情，仿佛從來不認識他，恭恭敬敬地道謝之后牽著云琮上了馬車，飛快放下了簾帷。
尉東霆暗暗發(fā)笑，這小丫頭還是張牙舞爪的時候可愛些，大家閨秀一點都不適合她。
一名名叫秦方的太監(jiān)帶著兩名內監(jiān)和八位禁軍護送他們至一處宅院外，兩進的院子，那同來的八名禁軍，前后門各站了四名把守，名為保護云琮安全，卻透著一股軟禁的味道。庭院里站著兩個十七八歲的鮮靈少女，見到云翡和秦方等人進來恭恭敬敬地行禮。
秦方指著兩人道：“這是奇花、異草，專門侍候小公子生活起居�！�
云翡忙笑吟吟地道謝，心里卻想，這大約是送來監(jiān)視阿琮的耳目吧。
秦方道：“老奴先告辭，酉時三刻，老奴親自來接二位入宮赴宴。”
“多謝秦公公�！痹启淞⒖倘艘粡堛y票給他。
秦方竟然一點也不客氣地收下銀票，轉身帶著兩位小太監(jiān)走了。
庭院面積不大，干凈整潔，房間都已收拾利落，起居用品一應俱全。齊氏和茯苓將帶來的行李搬進來，奇花和異草婷婷裊裊地等候差遣。這兩位少女雖然看上去靈秀美麗，可惜，來路不明的人，云翡怎么敢用？就算長得像天仙，也要被打入冷宮。于是，好心把她們送去宋驚雨那里，讓賞心悅目的花花草草陪著年輕英俊的宋校尉。可是沒想到，宋驚雨竟然一臉的不領情，板著冰塊臉，快要掉下冰碴來的樣子。
廚房里備有一名廚婦和兩名打雜的下人。云翡也不甚放心，讓齊氏去負責廚房，茯苓專心照顧云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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