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
云翡臉色緋紅,將云琮從懷里扯出來,嗔道:“小壞蛋,你干嗎騙人?”
“我不要……”云琮剛說了個開頭,一眼看見旁邊提著太阿寶劍的尉東霆,俊面含威,甚是可怕,馬上又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
云翡心里一下明白了,原來他是挨了打不想入宮讀書,所以裝病。關(guān)心則亂,她一向精明,沒想到被這小鬼頭給騙了。
尉東霆了然地笑:“這一招皇上也用過,被我一次便治好了!
“尉將軍英明!痹启涞难壑须y得地露出敬佩的神色,清麗的臉上淺淺露出兩個梨渦,眸光婉柔,涓涓若水。
尉東霆頓覺心上如暖風(fēng)拂過,突然她眸光一轉(zhuǎn),又俏皮地笑:“阿琮若是能有尉將軍這樣的舅舅就好了!
頓時一股寒風(fēng)將那滿江的春水都凍成了冰,尉東霆咬了咬牙:“……”
云琮把頭埋在姐姐懷里,小聲嘀咕:“我才不要這樣的舅舅!
看來男孩子還是要有個人怕才好,不然就會無法無天。眼前有個現(xiàn)成的,云翡隨手拈來,捏著云琮的胖臉蛋,嚇唬他道:“下次若再敢騙我,我就把你送給大將軍當(dāng)義子。”
義子!尉東霆?dú)獾醚矍耙缓凇?
云琮恐懼地從姐姐的胳臂縫里偷眼看去,大將軍的臉已經(jīng)黑得可以蘸墨汁寫字了。救命啊,我不要有這樣兇巴巴的義父。
“哼,以后再不老實(shí),就把你送給大將軍好好管教。”
云琮連忙小聲討?zhàn)垼骸敖憬阄也桓伊恕!?
尉東霆吸了口氣,冷聲道:“阿琮,你先出去,我有話對你姐姐說!
云琮立刻溜之大吉,跑得比兔子還快,果然是裝病。云翡又氣又笑,回眸一看,尉東霆正沉著臉瞪著她。
云翡不解地眨著大眼睛,對他突如其來的慍意很是莫名其妙。她心思一轉(zhuǎn),恍然大悟,一定是因?yàn)槟侨摄y子。
她連忙嫣然一笑:“大將軍,那銀子我?guī)砹,正要找機(jī)會還給你呢。你稍等,我去取來還你!闭f著,便要去隔壁的房間給他拿銀票。
尉東霆胳臂一伸,攔住她的去路,冷冷道:“利息怎么算?”
云翡一怔,笑容立刻僵住了:“還有利息?”
他哼了一聲:“當(dāng)然。”
云翡暗暗叫苦,干笑著問:“大將軍要多少錢的利?”心里暗暗祈禱,千萬不要利息太高啊,不然就虧大了。
“利息不高,但不能用錢來還!彼[起眼眸看著她,眸光深邃莫測。
云翡一頭霧水:“那用什么?實(shí)物?”
“你不是冰雪聰明嗎?”尉東霆拍了一下她的腦門,咬牙道,“總之你慢慢想,想好了用什么當(dāng)利息,再來還我!闭f著,重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云翡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拍她的腦門,還未等她從驚愕中反應(yīng)過來,尉東霆已經(jīng)出了房間。她氣呼呼地?fù)芘艘幌卤凰^的劉海,心道:這人真是小氣,不到一個月的工夫就要什么利息,還不用銀子來還,那用什么,金子、珍珠還是寶石?
尉東霆走到門口,云琮一見他便往宋驚雨身后躲。尉東霆停住步子,對他招了招手。
云琮小老鼠一般磨磨蹭蹭地到他面前,怯怯地叫了聲:“大將軍!边好,那把削鐵如泥、吹發(fā)即斷的太阿劍已經(jīng)收起來了。
尉東霆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道:“以后,你白日在宮里跟著皇上讀書,晚上回到家里跟著宋校尉習(xí)武,身體強(qiáng)健便不會生病!
云琮一聽腿都嚇軟了,兩行眼淚立刻爭先恐后地往外飆,天哪,還要不要人活,白天在宮里累死累活,回到家里還要練武功。他眼淚汪汪地想要找救星,奈何救星這會兒在屋里正在苦惱那筆莫名其妙的利息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尉東霆笑瞇瞇地看著他:“膽敢偷懶,我就把你帶到將軍府,親……自……調(diào)……教!焙竺嫠膫字他刻意說得又慢又重,簡直就像是小鞭子一下一下地抽到云琮的小心臟上,眼淚飆得更歡了。
云翡站在屋里聽到這番話,哭笑不得,對尉東霆的氣惱不禁又消了。云琮就缺這樣的嚴(yán)厲管教,她雖然一心盼著弟弟上進(jìn),卻始終無法像外人一樣狠心。于是她盡釋前嫌,走出房門恭送大將軍。
章松年和劉慶和等候在院中,云翡想到方才冤枉了章松年,心里很是抱歉,于是輕步上前福了一福:“方才我一時情急,言語不當(dāng),還請章大夫多多包涵!
章松年臉色一紅,忙回了一禮:“不敢。”
云翡不由對他輕輕一笑。
院中燈光照到兩人身上,兩人皆是如花年紀(jì),一應(yīng)一答,輕聲細(xì)語,仿佛那戲臺上的才子佳人,竟是說不出來的溫柔和美。
尉東霆心里一陣發(fā)悶,她對他可從來沒這樣溫柔地說過話,唯有算計(jì)他的時候,才笑得花蜜一樣溫柔甜美。
云翡帶著云琮將三人送出大門外,對劉慶和和章松年再次道謝。院子外頭等候著七八名禁軍,尉東霆上馬先行而去,心里總覺得她對那章松年有點(diǎn)過分親熱。
云翡因誤會了章松年,心里總覺得愧疚,翌日帶著茯苓和云琮上街買了一只紫毫筆和一方端硯,親自送去杏林藥堂。
宋驚雨領(lǐng)著她到了西府大街,第一個店鋪便是杏林藥堂。不少人進(jìn)進(jìn)出出,生意十分興隆。杏林藥堂這幾年聲名鵲起,也是托了小皇帝的福。這位身體羸弱的小皇帝時常積食發(fā)燒,劉慶和便推薦了杏林藥堂的小兒消食散,百姓聽說連宮里的皇帝都服用杏林藥堂的藥,于是便紛紛前來。
章松年作為章家長孫,是祖父章明全刻意培養(yǎng)的接班人,自十六歲起便在藥堂里坐診。雖然年輕,在西府大街也小有名氣。云翡進(jìn)去時,他正在給人看病,年輕俊秀的面孔端莊嚴(yán)肅,又不失溫和。
云翡帶著茯苓和云琮靜靜地站在一旁,等那位病人去抓藥,這才走上前去。章松年一見到她,十分意外,急忙起身相迎,臉上莫名地涌起一片淺淺的紅暈。云翡說明來意,將紫毫筆和端硯送給他,笑吟吟地道:“送給章大夫?qū)懰幏,不知用著是否順手!?
章松年又驚又喜,先是推辭,后又連聲道謝,白皙清秀的面孔上遍布紅暈,那副手足無措的樣子著實(shí)可笑。
云翡告辭出來,茯苓便小聲道:“小姐,我瞧那位章大夫是喜歡上你了!
云翡嗔道:“不要亂說!
“真的,你看他耳根兒都紅了!
云翡噗地一笑:“是你喜歡上人家了吧,不然怎么連人家的耳根都瞧得那么仔細(xì)。”
茯苓羞紅了臉:“小姐你怎么倒打一耙?”
云翡盈盈一笑:“小孩子生病是常有的事,這位章大夫雖然年紀(jì)輕輕,卻醫(yī)術(shù)高明,而且還和劉御醫(yī)有交情,說不定以后還有求到人家的地方,所以我才來道歉送禮,你別東想西想!
茯苓點(diǎn)點(diǎn)頭,心里嘆道:這位章大夫年少有為,相貌俊美,只可惜身份入不了云定權(quán)的眼,和小姐是萬萬不可能的,注定要是一場單相思了。
三天假滿,秦方依舊來接云琮入宮伴讀。
小皇帝趙旻和云琮名為君臣,卻同是七歲孩子,熟稔起來之后,云琮發(fā)現(xiàn),可怕的不是小皇帝,而是丞相尉卓和大將軍尉東霆。前者是個目光陰沉、永遠(yuǎn)板著黑臉的老頭,后者是目光犀利、永遠(yuǎn)板著俊臉的大叔。兩個人只要同時出現(xiàn),立刻方圓一百里都要寒風(fēng)蕭瑟萬物凋零,連小皇帝都要賠著小心。云琮希望永遠(yuǎn)都不要見到這兩個姓尉的。但是尉東霆卻偏偏喜歡找他說話,每次碰到他便問上幾句閑話。比如今日,他又倒霉地碰上了大將軍。云琮恭恭敬敬地低頭行禮,心里敲著小鼓,看著那雙黑色的官靴走到自己的眼皮底下。
官靴上的火麒麟兇巴巴地瞪著他,像主人一樣可怕,頭頂上響起一聲低沉的聲音:“阿琮,這幾日晚上回去可好好練功了?”
云琮連忙點(diǎn)頭:“回大將軍,每天都練!
“嗯,回頭我問問你姐姐,你可說了謊!
云琮暗暗叫苦,輕聲哼哼了一聲。
頭頂上沉默了片刻,大將軍的聲音變得輕柔許多:“你姐姐在家做些什么?”
云琮搖搖頭:“不知道。”
“……”又是這三個字,尉東霆揉揉眉心,發(fā)現(xiàn)小家伙今日格外的神清氣爽,身上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他目光落在云琮腰間。寶藍(lán)色的腰帶上系了一個半月形的香包,做工精美,繡著竹葉,十分別致。他彎腰拿到手里看了看,莫非這是她繡的?如此一想,這小小的香包便越發(fā)讓人愛不釋手。
“這里面放的什么?如此好聞?”
“不知道!
不知道……尉東霆現(xiàn)在聽見這三個字就想打他的屁股。
他吸了口氣,笑瞇瞇地道:“阿琮,你再說不知道,我就把你領(lǐng)回將軍府親自教你武功!
云琮大驚失色,忙不迭道:“我的確不知道這里面放的是什么,這是章大夫送我的香包!
尉東霆眉頭一蹙:“章大夫?”
云琮連連點(diǎn)頭:“嗯,他說這荷包可明目醒腦,還可防蚊蟲叮咬,特意送給我的!
“他為何要送你東西?”
“因?yàn)槲医憬闼土怂虾凉P和端硯,禮尚往來啊!
尉東霆咬了咬牙,好一個禮尚往來,原來還是先送人家東西。
云琮一看大將軍臉色冷得快要結(jié)冰,嚇得大氣不敢出。
尉東霆沉著臉,拍拍他的圓腦袋:“你回去告訴你姐姐,利息翻作五倍!
云琮迷茫地眨了眨眼:“什么利息?”
“她知道。”尉東霆哼了一聲,闊步離去。
云琮捂著小心臟長長地吐了口氣,趕緊邁開小短腿飛快地出了宮門,爬上馬車。
翌日正值月中考,云琮焦頭爛額地交了試卷,小腦袋里全是之乎者也,渾渾噩噩地走出宮門,突然一個人影出現(xiàn),讓他驟然清醒。
“大將軍!
“利息的事可轉(zhuǎn)告了你姐姐?”
云琮低頭哼哼道:“已經(jīng)告訴了。我姐姐正在剪花邊,聽了五倍利息,一下子把手指頭剪到了!
還真是愛財如命的丫頭,尉東霆又氣又笑,忍不住問:“嚴(yán)重嗎?”
云琮道:“還好,章大夫已經(jīng)給她包扎過了,說是三兩天就可以好。”話一說完,他發(fā)現(xiàn)方才還一臉和煦的大將軍,臉上已經(jīng)烏云壓城。
云琮趕緊小心翼翼地告辭,從壓抑可怕的皇宮回到居處,他才覺得自己恢復(fù)了生機(jī)。不過,晚上還有一項(xiàng)任務(wù),便是跟著宋驚雨練武。原本他在荊州時,已經(jīng)跟隨宋驚雨學(xué)了兩年,但因?yàn)樘K青梅太嬌慣,云琮時常偷懶。如今到了京城,蘇青梅不在眼前盯著,宋驚雨便對云琮嚴(yán)厲起來。
云翡坐在廊下,看著弟弟打拳的動作一板一眼,像模像樣,心里十分欣慰。
茯苓和齊氏也都滿面含笑地看著,茯苓小聲道:“多虧了大將軍,不然小公子才不會這樣聽話!
齊氏點(diǎn)頭:“男孩子又皮又野,要有個人怕才成!
一聽她們提到尉東霆,云翡氣不打一處來,從沒見過那樣黑心黑肺的人,坐地起價,竟然要五倍的利息,高利貸也沒這樣黑的。
正在腹誹,前院的奇花走進(jìn)來稟道:“云小姐,大將軍來了。”
茯苓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云翡只好起身,片刻工夫,就見異草提著燈籠,引了一個人沿著檐下走了過來。
一看那高挺頎長的身影,云翡便覺得一陣劇痛襲來。不是手,是心。一想到五倍利息,心疼得快要死掉,手上的那點(diǎn)小傷算得了什么。
尉東霆健步而來,暮色中的身影顯得越發(fā)魁偉。云翡忍著滿腹的不滿和心里的劇痛,屈身行禮:“不知將軍駕臨,有失遠(yuǎn)迎!
尉東霆笑了笑:“我碰巧路過,順便來看看阿琮是否偷懶!
云琮立刻道:“回大將軍,我沒有偷懶,姐姐和宋師父可以作證。”
尉東霆點(diǎn)頭笑笑:“那就好!
云翡才不相信他會“碰巧路過”,更不會相信他突然過來,只是為了看看云琮是否偷懶。果然,他扭頭看著她,眼眸亮若寒星,叫人不可逼視。
“云小姐,我有事想要和你商議!
“大將軍請。”云翡客氣地請了尉東霆進(jìn)屋,吩咐茯苓上茶,且看他有何話說。
尉東霆坐下之后,目光率先落在她的手指上。左手的食指纏著一圈白布,胖乎乎的像是一顆可愛的蠶繭。
“你的手怎么了?”他明知故問。
“沒什么!痹启鋵⑹址诺缴磉,心里氣道:還不是你。
“這是太醫(yī)院配的紫玉膏,治傷極好!
云翡扭頭一看,尉東霆拿出一個胭脂盒大小的紫色小盒,放在她身邊的桌上。這顯然就是不打自招,說明他已經(jīng)知道自己手指受了傷,而且受傷的原因,估計(jì)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云翡又羞又窘,抬起眼簾,飛快地掃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將那紫玉膏推了回去,客氣道:“多謝大將軍,不必了!
尉東霆:“……”
本來對他這種鐵骨錚錚的男人來說,剪刀剪破點(diǎn)皮肉就如同蚊蟲叮咬了一下,根本不屑于醫(yī)治包扎。但因?yàn)槭撬圆胚@么大張旗鼓地要了這貴重的紫玉膏來表示關(guān)心,可惜她根本不領(lǐng)情,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樣,實(shí)在讓他郁悶。讓他更郁悶的是,他發(fā)現(xiàn)她的腰間也有一個香包,用綠錦縫制而成,掛在腰間仿佛一塊翡翠。
“這香包可是和阿琮的一樣?”
云翡點(diǎn)點(diǎn)頭,奇怪他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皇上見阿琮戴著那個香包很是喜歡,叫我來討一個給他。你這個挺好,就送給皇上吧!闭f著,伸出手來。
云翡:“……”
也不知章松年在這香包里放了什么香料,香氣極其清淡好聞,而且的確有明目醒腦之效,云翡心里還真的舍不得。
“那我明日請章大夫再做一個,送給皇上吧!
尉東霆眉頭一蹙:“就這個。”
看他那嚴(yán)肅的神色,仿佛不給便是欺君之罪,云翡只好割愛,戀戀不舍地解下來,放到他手心里。
尉東霆拿過香包,慢悠悠地問:“利息可想好了?”
果然是來談利息的,云翡早有準(zhǔn)備,立刻獻(xiàn)媚地笑:“大將軍不過是和我說笑的,才不會在意這點(diǎn)利息,對吧?”
那笑容天真甜美,純凈得像是無人幽谷里的一朵小蘭花,兩個梨渦甜得仿佛灌滿了蜜汁。怪不得有美人計(jì)之說,尉東霆忍住心里蔓延開的綿軟溫柔,一字一頓道:“很……在……意!
燭光照著他英挺俊朗的眉眼,目光深邃,叫人看不透。云翡眨了眨眼,討好地問:“利息不用銀子,是用金子嗎?”
他意味深長地說:“比金子更貴!彼筒恍潘龥]聽過“情比金堅(jiān)”四個字。
云翡又眨了眨眼,皎潔如月的臉上,卻是一片迷茫:“我可真想不出來比金子更貴的是什么了,夜明珠還是寶石?”
看來真是財迷心竅了,想來想去,就知道在金銀珠寶上打轉(zhuǎn),尉東霆失望地揉了揉眉心:“你若是想不出來,那就五倍利息,拿銀子結(jié)算好了。”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