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節(jié) Lizz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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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要寫一個你太熟悉的人是件難事兒。比如我現(xiàn)在寫我最好的朋友Lizzie。你要是在路上見到她,你會覺得她肯定看不上你。她走路的時候特別自信,頭高高昂著。她有個朋友評價她,用了三個詞語:大氣,自信,貪吃。
Lizzie是大氣的。她出生在書香之家,從小受古典音樂和西方藝術(shù)的“浸淫”,讓她從內(nèi)到外都散發(fā)出一種沉靜之氣。記得高中時那個很早就有“成人”用的好東西的姑娘嗎?Lizzie就是其中一個。當我們還剪著短頭發(fā)穿著校服和板鞋的時候,Lizzie圍著松軟的大羊毛圍巾,穿著灰色的雪地靴,用我們都不知名的從歐洲帶回來的水壺、日本的大棉衣和普拉達的信封包。
那個時候她就顯得特別與眾不同。我們的課外活動是唱K和吃火鍋,但是Lizzie會邀請我們?nèi)掖髣≡嚎囱莩。她的媽媽也特別有范兒,戴著圓形的眼鏡,留著劉海,扎著高高的辮子,穿著商場里買不到的裙子和高跟鞋。Lizzie比我們先踏進“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門檻,于是大家將其奉為女神。
如果不是在高中同一年去美國交流,我與Lizzie怕是不會有任何交集。但是在相隔六小時車程的德梅因和芝加哥,我們忽然發(fā)現(xiàn)了許多共同話題——一樣的高中,一樣的美國中西部,一樣的孤獨和時而的絕望。
在交流最后的一個月里,我去芝加哥看望Lizzie。她那時被分配到市內(nèi)一片臟亂差的區(qū)域,又是在一個不說英語的菲律賓移民家庭,用她的話來說就是:“連鏡子都沒有我這個高度的,得蹲!庇谑俏易洗蟀腿タ此,趁此也逃離我的那個美國小城。
提前半個月定了大巴的票,三美元,算是最便宜的了。當我晚上坐六個小時的大巴車來到芝加哥中央車站之后,Lizzie和她的接待家庭來接我,在異國忽然看見高中同學(xué),我心里憋了一年的委屈都噴薄而出——我緊緊擁抱著好友,許久不能放手。
當晚,我們瞇著眼睛,一個在床上,一個在床下,天南海北地聊。忽然Lizzie說:“天!看我的窗簾!”我轉(zhuǎn)頭,睜眼,竟然發(fā)現(xiàn)她的窗簾已經(jīng)被朝陽點亮了。哈!我們竟然聊了一個晚上!我們商議,干脆不睡了,去買杯星巴克然后到密歇根大街逛街。
芝加哥是一個濃縮的世界。那里既有漂亮的歐洲建筑,也有臟亂差類似中國大城市里的街道。當我剛來一天的時候,就對這個地方萌生出一種既尊敬又鄙視、既向往又畏懼的情感來。
也可能是受了Lizzie的影響,那時我總覺得芝加哥很不安全。無比困倦的我們出門去星巴克時,我看見臟亂的路中間走著一個駝背的黑人老頭,瘸著腿,骨瘦如柴的手腕從寬寬蕩蕩的袖口里伸了出來,顫顫巍巍地抖著一個白色的塑料杯。他就走在路中間,像是很自信沒有人會撞他,或者是很自信自己的生命對于那些開車過路的人并沒有多大價值一樣。在紅燈的時候,他走到別人半開的窗前,對那些戴著墨鏡、漠不關(guān)心的人輕輕地祈求。
我透過墨鏡看著他,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眼光。畢竟,他是看不見我的。
在芝加哥的地鐵上我戴著墨鏡,這樣我可以隨意地打量所有人,而他們無法注意到我在看他們。在城鐵上,我看那些身材臃腫、嘴唇緊繃的波蘭大媽和那些柔柔弱弱的混血帥哥。在密歇根大街上,我看那些穿著旅游鞋,戴著太陽帽,隨時隨地都感覺要拿起相機拍照的游客,還有那些拿著三明治,走路飛快的上班族。在美國的大城市里,不僅能見到世界各地人,還能感受到世界上各種特別的自然現(xiàn)象,比如地震——在坐地鐵的時候,如果不是我抓住了窗沿,我會被瘋狂的震動甩到另一邊去。
從芝加哥的南部到北部,就像是從一個世界到了另一個世界一樣。南部都是黑人、墨西哥人還有東南亞人,而北部基本上都是有錢的白人和東亞人。在芝加哥坐城鐵,會發(fā)現(xiàn)在不同的車站有不同的人種下車,而且一下就是一大片。
Lizzie的寄宿家庭住在南部,我們每次都要把城鐵坐到頭,下來還得倒公共汽車。Lizzie跟我說:“天天讓你坐這么臟的城鐵,把你對芝加哥的印象都搞壞了,我得帶你去坐一次好的車!
于是我們從市中心上了輛公交車。哇,感覺就是不一樣!車上很干凈,也很安靜,沒有對著手機哇哇亂叫的人,也沒有抽煙的、衣衫襤褸的人。我們對面坐著一個很有氣質(zhì)的戴墨鏡的老太太,她的背挺得筆直。我看見她搭在皮包上的皺紋滿布的手,她的指甲做得非常完美。
這便是Lizzie所向往的世界。可惜,那時她不住在那里。
我們從市中心回家,路上下起了大雨。
車一到站,我和Lizzie就沖了出去,緊張地往家里跑。當我們好不容易安全回家之后,卻發(fā)現(xiàn)家里沒有人,而且停電了!
我們倆縮在沙發(fā)上小聲說話,生怕會有壞人進來。那是星期五,供電公司的人下班了,而且是雙休日!所以我們這一片樓在接下來的兩天里全沒有電,我們只有在早上把手機、相機和手提電腦帶到星巴克去充電,晚上盡量晚回去,能夠倒頭就睡。這種事,會在芝加哥北部發(fā)生嗎?我不知道。
沒有電的日子真是難熬,Lizzie接待家庭的姐姐和妹妹無聊地坐在蠟燭旁邊編手鏈,用手機放歌。我半夜起來上廁所,把蠟燭一拿過來就聽見“咝咝”的聲響,頭發(fā)被燒掉一大截!
Lizzie接待家庭的媽媽一天到晚給供電公司打電話,無奈人家說只有星期一才能開始工作,雙休日大家都在休息。于是我們只能忍受著這種可怕的待遇:大熱天的沒有空調(diào);冰箱里沒有能吃的東西;沒有燈用,沒有電腦玩兒;打印機也不能用!老鷹樂隊演唱會的票也沒法打出來。Lizzie忿忿地說:“資本主義!”
去芝加哥時是6月中旬,在美國待了10個月的我對中餐無比懷念!于是第一天就求著Lizzie帶我去唐人街吃正宗的中餐?赡苁亲诟吒叩某氰F上的原因,芝加哥的唐人街顯得比紐約的氣派了許多,有一個高高的牌樓,還掛了一塊“天下為公”的匾。我激動地走去,肚子“咕咕”直叫。
這個唐人街很空蕩,不知為什么很多店鋪都關(guān)了,廣場上也只有幾個中國人在散步。再往里頭走些就完全是中國的感覺了:美發(fā)店、各式菜館、小診所、游戲廳隨處可見。我們激動地在一家川菜館里坐下,我點了一碗“香辣牛肉面”,Lizzie更懷念北京菜,她點了一份“老北京炸醬面”。可是上來的是什么啊——牛肉面里面兩片肥肉,炸醬面完全是甜的!說實在話,還沒有那些美式中餐好吃呢。
“咱們就別付小費了!”我說,“這個真是難吃到一定地步了!
Lizzie冷笑了一聲:“在這里你還想不付小費?在其他美國人開的餐館可以,在唐人街不行。上次我和別人來這里吃飯,他們最后是不付小費不讓走的!”
我皺了皺眉頭:“可是我們是中國人!”
“就是中國人才要宰你!盠izzie咕噥。
最后我們非常自覺地付了小費,很禮貌地跟服務(wù)員說:這個炸醬面實在是太甜了,完全都沒有那種味道了,以后最好是少放點糖。
出門的時候,我聽見廚房里惱怒的聲音:“什么!這有什么問題啊,哪兒甜了……”
四年后,我和Lizzie坐在紐約下城區(qū)的西班牙餐廳里吃飯的時候,我們還談起那時的那一幕,相視而笑。
“我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那是不是件好事兒。”她往自己的杯子里多倒了些Sangria(一種西班牙的雞尾酒),然后輕輕地用指尖劃過玻璃杯,“不過我不會再回去,我喜歡紐約。我想留下來!
我們到底是被過去在塑造著,還是在塑造著自己的過去呢?現(xiàn)在Lizzie是一個美麗的、更成熟的獨立女性,住在紐約這個大都市,穿淘到的紐約獨立設(shè)計師設(shè)計的衣服,窗臺上有個玻璃瓶,裝著新鮮的花。溫暖的燈光鋪在她的寫字臺上,桌面上有本精裝本的《情人》,皮面的筆記本,還有她喜愛的柴可夫斯基的CD。她的生活就像是任何一個紐約姑娘的生活一樣,很小,卻又大過宇宙。
Lizzie的十條風格小Tips:
——舒服最要緊;
——風格不固定;
——配飾質(zhì)量很重要,要與個性匹配;
——一雙好靴子,一把好雨傘,一件好大衣;
——裙子一年四季都會穿;
——多高的鞋都要可以穿;
——我不看時尚雜志;
——不完全喜歡的東西堅決不買;
——如果覺得鏡子里的和當天的目標相匹配,那就是穿對了;
——永遠不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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