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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jié) 第一章

雙方選手都因為顧忌曉玲,沒有在表面上再次產(chǎn)生不快,但郁結(jié)于心的怨氣卻越藏越重。曉玲也發(fā)現(xiàn)了,再這么下去,遲早得打起來,暗暗在心里研究著對策。消停了沒兩天,曉玲剛能下床,還沒下奶的時候,孩子就出事了:還沒來得及取名字的小小關(guān),患上了新生兒肺炎,加上又是早產(chǎn)兒,剛通知家屬可以出兒童ICU轉(zhuǎn)眼又通知要繼續(xù)住下去。

說來這件事還要感謝曉玲上次那一鬧。按理說,這種產(chǎn)前感染的肺炎由于孩子小癥狀不明顯,一般要到幾周后才會起病。可自從那天曉玲鬧過之后,小護士就格外留心這個孩子,結(jié)果越看越不對,這孩子雖然體溫正常但太老實了,不愛吃奶總愛睡覺。醫(yī)生就跟曉玲商量給孩子做個檢查,一查就查出了問題。

孩子上午進了ICU,下午,兩家人的矛盾沖突就沖上云霄了,首當(dāng)其沖倒霉的又是曉玲。因為擔(dān)心孫子不在身邊,沒有孩子吸奶兒媳婦不下奶,劉淑敏給曉玲請了個催奶師。上午通知孫子繼續(xù)住ICU,催奶師下午就到了。關(guān)一禾和葉老師去ICU守著孩子去了,莊惠芬和劉淑敏就在病房里,陪著曉玲催奶。

催奶師一通按摩,疼得曉玲直發(fā)抖,生孩子沒經(jīng)過的大陣仗、殺人一般的疼痛感,在這里一并湊齊連本帶利地退回了。

莊惠芬心疼女兒,不想讓按了。劉淑敏卻說,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疼的,況且,兩百塊一次,忍了這一回以后就好辦了。

莊惠芬又強忍著心疼,兩眼帶淚地安慰了女兒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了,把催奶師推到一邊:“我們不按了,現(xiàn)在科技這么發(fā)達,喝配方奶不見得比母乳差!”

劉淑敏幾天以來積攢的怒火也被點燃了:“下奶有幾個不疼的,就你知道心疼人?!”

眼看又要吵起來了,曉玲趕緊把自己媽往一邊推推:“媽,我沒事兒,孩子身體弱,將來肯定是要吃母乳的!彼龔娙讨y受,讓催奶師繼續(xù)按。

莊惠芬看不下去,抹著眼淚出去了。

劉淑敏坐在一邊的病床上直嘆氣:“你們都不樂意做壞人,那我做壞人總行了吧,將來你肯定會感謝我的。”

曉玲苦笑著對婆婆說:“媽,您說得對!

生理上的痛苦,看起來可以減輕一點曉玲內(nèi)心上的負擔(dān)。孩子出生快一周了,她只是隔著玻璃窗遠遠地看了一眼,還沒有抱過孩子,沒有給孩子喂過一次奶,沒來得及給孩子取名字……就要面對一場生離死別,曉玲已經(jīng)分不清自己的眼淚是因為實在太疼了,還是心里太難受了。她大哭起來,借著這個機會,盡情地發(fā)泄著自己心里堆積的情緒。

這天晚上,曉玲來奶了,雖然她強烈懷疑只是碰巧,即便不是那個催奶師,自己也會來奶。劉淑敏為事實證明自己是明智的而趾高氣揚,莊惠芬算是松了一口氣但也談不上高興。一想到曉玲也要過一年那種不喂奶就漲奶以及時常前襟濕潤的尷尬生活,她就有點焦躁。

第二天,曉玲出院了。帶著一床空空的小被子,雖然孩子的病情穩(wěn)定,但還是要在醫(yī)院觀察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曉玲在家如同被年級主任和居委會大媽混合雙打,每天都是冠亞軍爭霸賽:莊惠芬和劉淑敏都各自有一套系統(tǒng)又完善的坐月子理論,兩人互不相讓,曉玲只能兩套標準都遵守,不能洗澡不能洗頭不能上網(wǎng)不能看電視不能吹風(fēng),自然,也不能開窗。

關(guān)一禾也要瘋了,家里住著三個加起來一百多歲的人,讓他感到非常無所適從。除了廁所,家里哪哪都是人,到處都是監(jiān)督他不能影響曉玲坐月子的眼睛。而且,他明顯感覺到,莊惠芬和劉淑敏有一種攀比心理。如果劉淑敏給曉玲洗毛巾洗了一遍,莊惠芬就一定要拿消毒水再洗一遍,言外之意是“我比你干凈”;如果莊惠芬燉豬蹄是用打火機燒的毛,劉淑敏就一定要用小鑷子一根根拔了才算,言外之意“我比你更仔細”。但兩人不約而同地都會對曉玲不注意休息、關(guān)一禾半夜十二點才回來的行為非常不滿。

好像,唯有這樣,才能表明自己無所不在的存在感與被需要?蛇@件事情的后遺癥,就是僅僅不到一周的時間,關(guān)一禾就崩潰了。他以影響曉玲休息為由,搬出去跟葉老師住賓館了——這樣至少還能睡個好覺。

這樣的日子,轉(zhuǎn)眼過到了小小關(guān)出院的前一天。一家人的心情少有的輕松,葉老師破天荒地下廚給大家炒了幾個菜。劉淑敏還在樓下超市里買了一瓶人頭馬牌牛欄山。一家人圍坐桌前,說起了孩子取名的事情。葉老師早就擬好了幾個名字,他最得意的一個名字是“關(guān)曄”,“曄”有明亮、才華的意思,還跟“葉”諧音。

這個提案卻被劉淑敏一口否定了:“多難聽啊,像個女孩的名字!

葉老師被否定有些不高興,他又提了幾個,還是接二連三地被否定了:什么跟“傻子”諧音啊,跟某某家坐牢的侄子同字啊,諸如此類,總是不行。

這一下不但葉老師臉上掛不住了,莊老師也覺得沒面子了,揶揄道:“老葉你這么多年學(xué)問搞得也不怎么樣,連個名字都取不好,快別說了。讓親家說兩個吧!

這話明明是說給劉淑敏聽的,但劉淑敏等的就是這句話:“就叫關(guān)政浩,洋氣又大氣!

葉老師一時沒參破這個名字的奧義,直覺上覺得洋過頭了,但也不知怎么表述才好。莊淑芬一臉茫然,也挑不出這個名字的破綻。劉淑敏對于自己一舉擊敗兩個喝墨水的知識分子感到很得意。關(guān)一禾覺得這個名字怎么那么像偶像劇呢?又土又洋,土洋土洋的。

曉玲參破了婆婆取名的奧義,政浩是婆婆愛看的《大長今》里的人名,但她沒直說:“要不就叫關(guān)政曄吧。兩個名字各取一個字。”

劉淑敏還不太服氣:“政浩多好聽,政曄有點拗口!

曉玲笑瞇瞇地對婆婆說:“媽,政浩雖然高大帥氣有男人味,但他這輩子也太折騰了,咱取他好的那部分,壞的就算了。”

名字的事兒就這么定了,曉玲的心里不是沒有遺憾的,她總覺得她兒子襯得上一個更好的名字:更大方更簡潔更朗朗上口,更能讓別人一眼看到。但今天這種情況,她不想傷雙方老人的心,只能取一個看似公平的結(jié)果,安撫人心。她隱隱意識到如果這樣下去,勢必陷入二老搶孫子的惡戰(zhàn),倒霉的還是她現(xiàn)在有了有點拗口名字的兒子,關(guān)政曄。

第二天一早,關(guān)一禾開車拉著一家五口上醫(yī)院去了。在車上莊惠芬說了一句:“挺好,正好能坐下,一個都不多。”

這話劉淑敏聽了心里難受了半天,這是擺明了說他們孤兒寡母啊,要是自己老頭不死,現(xiàn)在這車上不就多一個人了嗎。劉淑敏整整一路都悶悶不樂的,到了醫(yī)院,抱起孫子就不樂意撒手——這個孩子是她的希望,一如當(dāng)年關(guān)一禾是她的希望。經(jīng)人提醒,才記得該讓曉玲抱著孩子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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