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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jié) 第一章

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身邊沒有老婆,其生理和心理的折磨可想而知。恰好時隔不久內(nèi)弟死了,一個弟兄把噩耗告訴他的時候,忍俊不禁偷笑了一聲,他便掄圓了一個大嘴巴打了過去,說:“我內(nèi)弟死了,你有什么可發(fā)笑的?”

這個弟兄一個趔趄卻不急不惱,說:“我感覺你會苦盡甘來,所以才發(fā)笑!焙蟀刖湓挍]說。即這個弟兄早就看出魯大成內(nèi)弟的媳婦對魯大成有些意思,哪次去她家,她沒有一次不做好吃的,還把內(nèi)弟存了多年的老酒拿出來給魯大成喝。那時候他內(nèi)弟還活著。弟兄們早已看出些許端倪了。眼下你也沒老婆,姻緣和機會不是咣當一下子就出現(xiàn)在眼前嗎?

內(nèi)弟死在戰(zhàn)場,沒法運回尸體。魯大成幫內(nèi)弟媳婦在黃崗山腳下給內(nèi)弟做了衣冠冢,從箱子底翻出內(nèi)弟最舍不得穿的一身上好黑緞子棉衣褲埋在了墳里,墳前還立了石碑。過完五期,魯大成就上了內(nèi)弟媳婦的熱炕。鄉(xiāng)里有為丈夫守孝三年的舊例兒,但內(nèi)弟媳婦早已按捺不住了。這個女人叫石翠花,雖然腦后梳著纂兒,實足年齡只有三十八歲。她按捺不住的主要原因是急于生個一男半女。她與魯大成內(nèi)弟成親十幾年,一直沒有懷孕。她的月信十分準時,問題肯定出在丈夫身上,這一點常識她還是知道的。但丈夫偏偏說她有問題,逼著她吃了很多中藥,一度吃藥吃得骨瘦如柴,又一度吃藥吃得像小肥豬。然而全都無濟于事。直到后來丈夫到上海做生意,按照石翠花的囑咐讓西醫(yī)大夫看了一次,化驗了精液,人家告訴他,你這輩子無后,認命吧,沒有良方醫(yī)治。這才讓丈夫停止逼迫石翠花吃藥。

石翠花曾經(jīng)有過借魯大成之種,生個一男半女的念想,但因為這種事在鄉(xiāng)間屬于拿不上臺面的下作事,魯大成脾氣那么暴躁,她始終不敢開口。誰知世事難料,機會說來就來了,想擋都擋不住。他們第一次來事兒的時候,深更半夜一下子把土坯壘的熱炕砸塌了。石翠花的左半拉屁股被斷裂的土坯里的麻刀劃了三寸長一個大口子。魯大成手腳麻利地從坍塌的炕洞里抓起一把柴草灰就抩在石翠花的屁股上了。然后兩個人轉換戰(zhàn)場,把西屋炕上裝著高粱的麻袋往旁邊一推,鋪上褥子便繼續(xù)作戰(zhàn),兩人一人一身大汗?jié)M意收兵的時候,石翠花屁股上流的血已經(jīng)把褥子湮濕了一大片。

魯大成做完事就想走,外面還站著弟兄呢。石翠花卻緊摟著他的脖子不撒手。

“怎么,你沒滿意?”

“不,滿意。”

“還想要?”

“對。我從來沒經(jīng)歷過這么舒心痛快的事兒!

“一會兒我得趕九十里的山路,腿軟了不行!

“那就放你走吧。記著,我時時等你回來。”

“好吧,讓我親你屁股一口!

魯大成嘴唇頂著血跡出門了。砸塌的土炕就那么晾著。兩個月后,還是深更半夜,魯大成和泥幫石翠花把土炕重新壘好了。然后仍然到西屋作戰(zhàn),結果,小別勝新婚,西屋的土炕也砸塌了。魯大成罵道:“你丈夫這個二趕子,壘得什么鳥炕?”這次沒有戰(zhàn)場可供轉換了,他們便把褥子鋪在地上繼續(xù)作戰(zhàn)。石翠花太滿意了,太銷魂了,她情不自禁地把魯大成的肩膀咬了一口,留下了深深的永久的印記。當時魯大成疼得夠嗆,一摸一手血,但他不敢發(fā)作。石翠花已經(jīng)為他流了兩次血了不是?

他們一直沒有結婚。一是因為魯大成晝伏夜行,從不輕易在鄉(xiāng)間露面,使這個婚禮沒法舉辦;二是他們畢竟顧忌鄉(xiāng)間寡婦守孝必須三年的老例兒,想干事兒只管干,對外仍舊留個面子。

眼下魯大成拖著兩條斷了的傷腿回來了,讓石翠花既心疼,又后怕,還遺憾,F(xiàn)在她也形成了條件反射,一看見魯大成就身體膨脹。怎奈現(xiàn)在要長時間忍耐了。

她在鋪著厚厚白雪的山徑上跟頭把式跌跌撞撞地快步趕路,來到河神廟的時候,已經(jīng)渾身燥熱、精疲力竭、氣喘吁吁。河神廟的門口臺階上一個十七八歲的穿棉袍的禿頂小和尚正在掃雪,見石翠花朝著廟門走過來,忙攔住她問:“大嫂,你找誰?”

“我找智空住持!笔浠ㄗ炖锖糁鵁釟獾。

“智空住持從不接待女人,你若有事就請回了吧,讓你丈夫前來!

“我有急事要對智空說,來不及回去叫丈夫!

“那也不行。這是智空住持定的規(guī)矩,誰也破不得!

“我那當家的兩腿都斷了,來不了!笔浠ㄇ椴蛔越f出了實情,然后又十分后悔,魯大成囑咐過她,不能對外隨便講出實情。

“沒辦法,我不能拂逆智空住持!毙『蜕新耦^繼續(xù)掃起雪來,不再搭理石翠花。石翠花跟在小和尚身后絮絮叨叨地又說了很多求助的好話,小和尚既不反駁也不理睬。石翠花急得不知怎么才好,便急中生智去奪小和尚的掃帚要幫他掃雪,誰知小和尚根本不放手,兩個人便拉扯了一下子。沒想到這一拉扯,石翠花懷里的高粱餅子順著衣襟掉了出來。她如夢初醒,急忙將高粱餅子撿起來,遞給小和尚,說:“小兄弟,你趕緊把這個交給智空住持,他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小和尚不明就里,看著高粱餅子卻不接。石翠花便把高粱餅子伸到小和尚眼前,把那顆嵌在上面的子彈讓他看。小和尚似乎明白了什么,這才接過高粱餅子,反身回廟里去了。

這一招果然管用,智空住持一邊穿著棉袍一邊就急匆匆走了出來,嘴里叫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北銇淼綇R外,問了石翠花幾句話,便囑咐小和尚燒一鍋水預備著,就跟著石翠花走了。

過了半個時辰,他們進了石翠花家,魯大成見智空空著兩手沒帶什么藥來,便出口不遜:“我這兒都快疼死了,你連藥都不帶,什么意思?”

智空苦著臉道:“不是走得急嗎?再說,我一聽你傷得這么重,豈是敷點藥就管用的?”

魯大成道:“你不帶藥,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給我治療。”

智空不再說話,讓石翠花從屋里找出兩根布條子,和兩顆蠶豆,把蠶豆點在大腿穴位上,用布條子勒緊,兩條腿都這么綁了。于是,魯大成立馬感覺大腿不疼了,血也基本止住了。接下來,智空幫魯大成將棉褲穿起來,煞好腰帶,貓下腰就把魯大成背了起來。魯大成道:“你要把我弄哪兒去?”智空道:“我把你背我廟里去,我給你接骨!濒敶蟪杀悴辉俣鄦,只是一只手按住身后的駁殼槍皮套。暗想,你敢坑我,我就崩了你狗日的。智空約摸五十來歲,身子骨不錯,平日里除去打坐參禪,也練些拳腳,背著魯大成雖然也有些不堪重負,走起路來踉踉蹌蹌,不過還能支撐。此時大雪再次飄飛起來,智空背著魯大成的剪影倏忽間便被雪幕吞沒了。

他們前腳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后腳胡老西兒就帶著兩卡車日偽軍到了?ㄜ囍ㄒ宦曂T谑浠ǖ脑洪T外,日偽軍噼里啪啦從車上跳下來,一個日軍小隊長用王八盒子頂著胡老西兒的后腰,一起來到柵欄門外,讓他喊話。

胡老西兒一邊隔著柵欄門的縫隙往院子里看,一邊使勁拍打柵欄門,嘶啞著嗓子叫道:“馬柱子,我是胡老西兒,快出來把門開開,我有買賣跟你談!”

此時,日偽軍們就躲到了院墻后面,只留胡老西兒一個人站在那兒叫喊。當胡老西兒喊到第三遍的時候,石翠花打開了屋門,用一只手抿著頭發(fā)走下臺階,嘴里嘟囔道:“胡老西兒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馬柱子都死了半年了,你想把他陰魂招回來呀?”

胡老西兒隔著柵欄門,看著慢慢走過來的石翠花,眨著眼睛,一本正經(jīng)道:“馬柱子死了?真的假的?怎么死的?”

石翠花把兩手揣進棉襖袖子,說:“不是真的難道我還編派我當家的嗎?你走吧,別在這兒喊了,讓人聽了瘆得慌!

胡老西兒換上笑臉,道:“弟妹,你把柵欄門打開,讓我進院里跟你說句話不行嗎?馬柱子死了我一點也不知道,很是失禮,我得補一份份子錢不是?”

石翠花撇撇嘴道:“補什么份子錢?現(xiàn)在我心情剛剛有些平靜,你不是勾我心思嗎?你愿意看著我哭是嗎?”說著話,她就轉身往回走?茨且馑几静幌虢o胡老西兒開門。

院墻外面的日軍小隊長低聲指令偽軍從院墻上翻進去。那邊胡老西兒照舊一聲聲叫著,這邊一個偽軍踩著另一個偽軍的肩膀爬上了墻頭。馬柱子當初壘這院墻的時候,在墻頭上插了很多玻璃碴子,狼牙一般向上聳立著。這個偽軍兩手一扒上墻頭立即被玻璃碴子扎破了棉手套,“哎喲喂!”就叫了一聲,想退回來,而身后的日本兵立即用三八大蓋的槍托子給他屁股一下子。他不敢怠慢,只得繼續(xù)爬。而石翠花也聽到了墻頭上的叫聲,隨手抄起了掃帚,飛奔過來就猛地撲打起來,嘴里叫著:“你是干什么的?想打家劫舍呀?老娘我跟你拼了!”

這個偽軍一邊叫著“別打別打,我有話跟你說!”一邊挨著打就從墻頭上滾落進去,撲通一聲摔在地上。石翠花追過去繼續(xù)撲打,偽軍被打掉了帽子,狼狽地蹲在地上就拉了槍栓,“嘩啦”一聲,將子彈推上了膛,說:“臭娘兒們,你再打我崩了你!”石翠花道:“我不打你,你自己乖乖滾出去!”偽軍道:“老子進來就沒想出去。”說著話,從墻頭上撲通撲通又跳進好幾個人,有人跑過去將院門打開了,日本兵呼啦啦涌進院子。一桿桿大槍都挺著刺刀,有人用槍對著石翠花,有人用槍對著屋門。石翠花站在院子當中,一動不動看著這些人。心里做著盤算。

日軍小隊長手持王八盒子,圍著石翠花轉了兩圈,用中國話問:“你的,說,屋里有人的干活?”

石翠花冷冷地道:“屋里沒人,愿意搜就進去搜!

日軍小隊長一揮王八盒子:“進去搜!”

一幫人進到正房,一幫人進到西廂房,亂翻亂搜起來,兩邊的屋里都傳出噼里啪啦亂打亂砸的聲音。石翠花大聲喊道:“你們是搜人還是毀東西呀?”

日軍小隊長道:“由希,搜人的干活,砸東西也是為了搜人!

一陣亂響過后,日偽軍都回到院子里,暫時歸于平靜。日軍小隊長把胡老西兒揪到跟前,說:“為什么屋里沒有人?你的,欺騙皇軍大大的!”

胡老西兒嚇得兩腿打戰(zhàn),嘴唇哆嗦著說:“太君,我只管領路,我沒說肯定能抓到人!

“巴嘎!”日軍小隊長一聲斷喝,胡老西兒立即噤了聲,兩手下垂,彎腰鞠下九十度大躬,等待訓斥或懲罰。

日軍小隊長用王八盒子指著石翠花問:“你的,能不能把魯大成找來?”

“不能!笔浠〒u搖頭,“魯大成雖然是我當家的姐夫,可他整日里滿天飛,輕易不到我這兒來,我到哪兒找他去?”

“巴嘎!”日軍小隊長扳開了王八盒子的機頭,“說出魯大成的下落,皇軍的,放過你,否則,皇軍要調教你!”

“我不知道魯大成的下落,你們愿意干什么只管干好了!笔浠◥琅仄财沧。

日軍小隊長對著一個偽軍一揮王八盒子,這個偽軍正是墻頭挨打那個人,他立即湊到石翠花跟前,說:“臭娘兒們,你嘴這么硬,不怕死嗎?”石翠花把脖子一梗,道:“死了倒痛快了,你們給我一槍吧!眰诬姷溃骸澳遣槐阋四懔?我要折磨你,直到你說出魯大成的下落!闭f著就動手解石翠花的上衣衣襟扣袢。石翠花憤怒地打開了他的手,另一個偽軍上來幫忙,也被石翠花打開,于是三個偽軍撲上來,一個人抱住了她的腰,另外兩個擒住了她的兩條胳膊。墻頭挨打的偽軍便得以解開了石翠花的棉襖衣襟,里面的襯衣衣襟和紅色肚兜也被解開,他先伸手摸了一把石翠花的乳房,石翠花“呸!”將一口唾沫吐到他的臉上,叫道:“你沒見過女人奶子嗎?你家里有沒有老娘?你有沒有老婆?你有沒有閨女?”

這個偽軍抓起石翠花的衣襟擦臉,道:“承蒙你夸獎,我家里什么都有。但我還是稀罕你的奶子。你要是不怕冷,就硬挺著,我就這么敞著你的肚皮!

石翠花又朝他吐出一口唾沫。這個偽軍急了,說:“臭娘兒們,我讓你囂張,老子讓你跳奶鈴舞!”

黃崗山區(qū)家家院子里都有磨盤,而鄉(xiāng)間有個習慣,租用別人家的驢、馬到自家院子里推磨磨糧食,往往給牲口脖子上拴上兩只小鈴鐺,牲口走起來便一直丁零零地響,牲口便不停腳、不偷懶、不打盹,主家就可以放心去干自己的事情。不磨糧食的時候,一般把小鈴鐺掛在屋門門框上。幾乎家家如此。這個偽軍已經(jīng)看到石翠花屋門的門框上掛著兩個小鈴鐺了。

這些年來,偽軍們跟隨日本兵殘害作踐老百姓,已經(jīng)學會很多壞門兒。壞門兒無疑就是損招。這個偽軍找來細麻繩,將兩個小鈴鐺分別拴在石翠花的兩個奶頭上,然后三個偽軍推著她在院子里跳舞。石翠花不跳,日本兵就用三八大蓋的槍托子砸她的腿。石翠花擔心自己也落個魯大成的斷腿下場,便把心一橫,在院子里跳了起來。偽軍讓她像詐尸跳大神那樣一蹦一蹦地跳著轉圈,每跳一下,奶頭上拴著的鈴鐺就丁零零丁零零一陣響。日偽軍們便一陣猥褻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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