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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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就是蒲柳之姿,年歲既長,和妹妹站在一起,倒越發(fā)顯得可笑可嘆了!
嘆息聲中,瑗夫人仿佛是在哀嘆韶華易逝,歲月無情。隨即,她壓低了聲音,仿佛漫不經(jīng)心地道:“妹妹不僅貌美,還甚是賢淑體貼,看著君侯忙于公務(wù),就日日親手熬湯奉入書房,單這份溫存,就讓我等望塵莫及!
燕姬目光閃爍,下一瞬,卻聽到瑗夫人的聲音,竟是含笑低沉,近乎詭譎,“妹妹日日去書房,想必連那些文書密函的位置,都要熟記于心了!”
燕姬只覺得腦中轟隆一聲巨響,頓時面色蒼白,咬緊了銀牙,冷笑道:“姐姐這話是什么意思?我竟是聽不懂了!”
瑗夫人笑容更盛,越發(fā)親密地挨近了她,吐氣如蘭:“妹妹這么聰慧,又哪會不懂我的意思——你才初來乍到,就這么急著登堂入室,太過張揚(yáng)了些吧!”
她一手扶了下香肩上的銀貂斗篷,一手卻順勢將燕姬鬢邊的金釵輕輕拔下:“妹妹這只釵頭怪利的,要是扎中了人,那可怎么得了,可要好好保管呢!”
燕姬雙目冷瞪,眼睜睜地看著她拿走自己的隨身利器,卻很快恢復(fù)了冷靜:“只是個凡物,不值當(dāng)什么,姐姐若是中意,送你也無妨!
“看妹妹說的,我倒成了個剪徑強(qiáng)人不成?”瑗夫人笑得越發(fā)嫵媚,手掌一用力,那只鳳釵竟在她的柔荑雙指中逐漸彎曲,最后成了一塊金餅。
金質(zhì)偏軟,可若要憑兩個指頭拗成這般,也頗需些不凡功夫。燕姬眼看著這一幕,心中驚疑不定,壓低了聲音,問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想要怎樣?”
“看妹妹說的,只是姐妹間戲耍,難道我還會去告訴君侯不成?只是你我姐妹間情比金蘭,妹妹在書房里找著了什么有趣的,也該讓姐姐我開一開眼界才是。至于我的來歷,妹妹不是早就知道了?”
瑗夫人微笑著,將金餅還入燕姬掌中,氣定神閑道:“妾身乃是奉王上親命,從宮掖中仔細(xì)挑選,特地賜予君侯的良家子。”
燕姬看著對方意味深長的眼神,心中有所明悟,她扯了扯唇角,悄聲道:“原來你和我也是一路,只是主人不同……”
“妹妹真是蘭質(zhì)蕙心!辫シ蛉诵Φ糜喝荽蠖,朝后微微頷首,便帶了自己的從人揚(yáng)長而去,只剩下燕姬站在原地,卻是因?yàn)椴桓屎驮昱,連臉頰都滾燙得緋紅起來。
燕姬僵立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來,她猛地甩袖回頭,低喝道:“還愣著做什么,回宮!”
下一刻,她的左肘撞到了一件堅硬之物,隨即,煙水彌漫,庭院中央一片忙亂。
燕姬抱著手肘忍痛,定睛一看,卻是氣不打一處來——原來是跟在她背后伺候茶盒的小侍女躲閃不及,竟一頭撞上了她!
金黃的蜜柑茶在她的碧羅錦裳上漾出片片污痕,兩種色彩混合之下,近乎五色斑斕。
燕姬怒極反笑:“宮里出息的奴才這么多,就配給我這般不中用的。”她提了裙裾,甩開了侍女的扶持,轉(zhuǎn)身道,“快把這個不長眼睛的東西給我拖回去!”
她余怒未消,恨恨道:“丟人現(xiàn)眼還嫌不夠嗎!”
燕姬回到自己宮中,看也不看一旁瑟瑟跪地的小侍女,她換了衣裳,兀自煩躁道:“這身云錦可是君侯親賜的,乃中原世家所制,宮中統(tǒng)共也只有一匹,就這么糟踐了!”
一旁的女官見她意興闌珊,于是上前細(xì)聲道:“主子您且不用著急,及時漿洗也許還有救!
燕姬瞥了她一眼,不耐道:“色貫其中,便是徹底廢棄了,還能有什么救?”
女官略微想了一會,眼前一亮,道:“有了!”
對著燕姬不解的目光,她道:“先前君侯從外面掠回了一批苦奴,奴婢聽說其中有個女子,一手繡工甚好,說不定,可以讓她以繡紋補(bǔ)救!
“繡工甚好……”
燕姬一聽,面上便有了喜色——燮國地處西北,珠寶盡有,好的繡匠卻嫌棄此地苦寒,不愿在此扎根停留,是以宮中雖然華服甚多,卻無甚繡彩,著實(shí)有些單調(diào)。
“既然來了個有手藝的,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女官面對燕姬的嗔怪,有些猶豫道:“她……她面上刻了黥紋,甚是丑怪,怕驚了主子!
燕姬聞言皺眉,不以為然道:“朝廷的罪奴,臉上有刺青黥記是免不了的,哪來諸多廢話——還不快給我把人喚來!
一聲令下,早有人依言而行。一刻之后,便有人輕揭鮫紗簾幕,珠光閃動之下,一道輕盈身影站在下首,躬身示意。
燕姬抬眼打量,卻也禁不住輕噫一聲,心下一震。
那女子著一襲布衣,長發(fā)垂髻,右半邊臉被烏發(fā)遮住,看不真切,左半邊卻是肌膚勝雪,只是,青黑黥紋在其上繁密連貫,顯得猙獰可怖。
燕姬也嚇了一大跳,她定了定神,有些厭惡地瞥了一眼,曼聲道:“聽說你繡工不錯,是真的嗎?”
“不敢說好,只是略懂一二!
那女子低聲應(yīng)道,聲音也有些嘶啞,隨即撫著胸低咳起來。
“罷了,罷了!”
燕姬見她咳得難受,倒覺得有些過意不去,緩和了一下聲調(diào),繼續(xù)道:“你且看看這云錦……”
悉悉索索的衫衣抖動聲響起,早有侍女抬了杌子來,將染了色的衣裳展開放平。
那女子細(xì)細(xì)看了,伸出手來撫摩,窗外天光映得她皓腕似雪,竟仿佛通身剔透一般。
嘶啞的聲音響起,因這滿殿里的熏香,漾出空寂沉悶的回聲——“色入已深,又染得四溢橫流,再好的刺繡也遮不了滿幅,請恕奴婢無能為力!
燕姬一聽,柳眉一挑,看著階下之人那骨瘦嶙峋的丑怪模樣,連斥罵的興致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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