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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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也。那里異族美人甚多,我又年少多金,散財聘美,正是風(fēng)流雅事!
疏真眼中閃過一道光芒,越發(fā)了然地笑道:“聘美是假,散財之后借刀殺人,才是您真正的意圖吧!”
朱聞聞言,笑得眼角微挑,說不盡的風(fēng)流意態(tài),平日的冷酷蕩然無存。
“所以說,跟聰明人講話,真是省心,尤其是聰明的美人!
不知是倚得太近,還是車中緊閉,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氣息,一陣陣傳至疏真四周,灼熱的肌膚溫度,透過皮毛鋪蓋傳來。
疏真微微瞇眼,仿佛不適應(yīng)這份曖昧,但終究什么都沒說,只是轉(zhuǎn)過頭,蒙頭大睡起來。
恍惚間,好似有人俯身貼近她的臉,輕嘆道:“這么毫無防備的睡顏……”
笑聲傳入夢中,一時聽不真切,再醒來時,已到了欲往之地。
初春的北疆冰雪尤在,只是在牧草濃密之地,略微有了些新綠。夜幕降臨時,仍是北風(fēng)颯颯,催寒入骨。
疏真從帳幕縫隙中遙遙望著外間那密密一圈衣飾各異,卻不失華貴的各族之長。熊熊火光中,他們正圍成一圈,暢快地喝酒切肉。
遠(yuǎn)處,隱隱可見煙塵四起,廝殺之聲慘烈震耳,鮮血的腥味從上風(fēng)處熏染而來,混合著粗獷飲酒行令的談笑之聲,只覺得詭異恍如身處夢境。
她無心再待在帳中,挑簾而出,但見左側(cè)高臺之上,朱聞?wù)萑灰簧碚局,抬眼眺望著遠(yuǎn)處的煙塵。
“你來了!敝炻勂沉艘谎,隨后仍將全部精神都投回慘烈的戰(zhàn)場之中,只是將右手伸過來,將她一拉而上。
“這次,君侯您真是大獲全勝。”
疏真的聲音清婉飄渺,仿佛從云端傳來。朱聞卻毫不在意地攬住她的肩頭,笑道:“你這算是恭賀本君嗎?”
疏真不動聲色地微微一掙,卻難動分毫,只得任由他這般施為:“擊退北狄蠻夷,又沒有傷到己方一兵一卒,君侯覺得不值得恭賀嗎?”
朱聞聞言大笑:“是沒傷到一兵一卒,但是本君的荷包大失血了,今年一冬,算是白做劫匪了。”
疏真聽著這話,只覺得哭笑不得,忍不住唇邊勾起微微的弧度:“你到底劫了朝廷多少糧草?整個玉門關(guān)都被你搬空一半了吧?”
朱聞的臉皮似乎厚得出奇,不以為忤,居然認(rèn)真地掐指計算,片刻之后,微微一笑道:“倒也沒這么夸張……”
疏真正覺得他這次不復(fù)狷狂,卻聽朱聞又道:“其實算起來,劫我父王和其他諸侯的也不少……”
疏真頓時無語,撐了幾瞬,卻終于撐不住,大笑起來。
她仿佛很久沒有笑得這般暢快了,越笑越深,竟然彎下腰來,略微有些嗆得咳嗽了。
朱聞佯怒笑道:“好啊……拿本君來當(dāng)消遣了!”話雖如此,他仍是關(guān)切地上前,將她攙扶起身。
一輪明月從云中穿出,清瑩月華照在疏真身上,她素衣如雪、通身剔透,只有發(fā)鬢有些蓬亂,一向掩住的右半邊面容,卻終于遮掩不住,在朱聞面前展露無遺——
朱聞清楚地聽到自己的抽氣聲,他的黑瞳因震驚而收縮,只覺眼前艷光一盛,竟是皎美更勝月曦。
在這絕色容顏之下,連天邊的鏖戰(zhàn)廝殺聲也仿佛逐漸遠(yuǎn)去,只留下眼前這驚鴻一瞥。
疏真冷怒交加,急轉(zhuǎn)身去,以簪子盤好發(fā)髻;厣頃r,便仍只見左半邊那密布的青黑黥紋。
“你居然騙……”朱聞的聲音戛然而止——疏真輕掃一眼,他只覺得心神蕩漾,目眩神迷之下,連原本欲出的責(zé)備之言都蕩然無存。
此時有馬嘶人聲由遠(yuǎn)及近,這才將他從幻夢中驚醒。朱聞?wù)A苏Q,見斥候匆匆下馬,跪地稟道:“君侯,那顏部首領(lǐng)的九頭鷲旗出現(xiàn)了!”
“居然有大魚在這!”朱聞精神一振,從高臺上一躍而下,方才的旖旎之夢,被這意外的消息驚破。
他疾步向前,早有知他心意的侍從,將甲胄為他一一套上。隨即,便有人奉上玄鐵長槍和佩劍——他要親自出陣!
淑真目光一凝,緩緩開口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要親自去廝殺嗎?”
朱聞有些驚愕,眼中閃過喜色:“你是在擔(dān)心我嗎?”
他停了一下,揮退忙亂的侍從,將披風(fēng)的系帶湊到疏真跟前:“幫我系上吧!”
疏真一愣,玉瑩面容上竟有些驚愕,她隨意拈起絲帶一系,卻突然被朱聞握住了纖長五指。
“你是在擔(dān)心我嗎?”他又追問道,黑瞳光華閃動,仿佛極為歡暢,滿眼都是笑意。
疏真怒極而笑,悄聲道:“你自要去送死,誰管你死活!”
“不過是北狄一部的首領(lǐng),他取不了我的性命!
“北狄人的弓馬,不可小覷……”
朱聞不由分說地將她的手握在掌心,幽黑長發(fā)隨風(fēng)而起,火光映照下,那般近乎蒼藍(lán)的深廣:“即使他們馬快弓利,我堂堂中原天朝又豈會懼怕!六年前,清遠(yuǎn)侯蕭策飲馬揚鞭于瀾江,北狄各部之血染紅了整片江河——我若是早生幾年,定能趕上這場大戰(zhàn)!
朱聞聲音并不激越,但在眉宇飛揚間,顯出悠然神往之色——這幾年他鎮(zhèn)守極北之疆,勇悍與狡詐并稱,早已讓北狄人暗中稱他為清遠(yuǎn)侯第二——可朱聞不愿當(dāng)任何人的影子!
若是早生四年,不,只需要三年……只要有弱冠之齡,我便可以趕上這場轟轟烈烈的戰(zhàn)事!
朱聞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并沒有注意到,站在他身畔的疏真,面色已轉(zhuǎn)為煞白。
她緊咬著牙,低下頭去,月華的光暈,將她周身染成一片雪光——那是凄涼之極的顏色。
蕭策!
那個熟悉的名字,千回百轉(zhuǎn),夜夜沉吟,如風(fēng)一般過耳,化為冰刃,狠狠刺入她心中。她抑制住全身的顫抖,垂下眼,看著腳底泥濘的殘雪。
風(fēng)從天際吹過,飄至蒼穹盡頭。殘雪泥濘,縱使曾經(jīng)潔白出塵,卻也低落而下,低到塵埃里去。
“你怎么了?”
朱聞見她神色有異,以為她不愿聽這些血腥殺戮,于是溫言安慰道:“馬上會有大批的俘虜過來,這里滿地血污,太不安全,你還是退到后方十里的驛所去吧!
車駕疾馳,夜幕中但見一線煙塵滾滾,車駕四周都有侍衛(wèi)隨行,可見朱聞的體貼入微。
疏真略微挑開些簾幕,略帶冷意的風(fēng)掠過她的發(fā)鬢,高山、殘雪、鏡湖在她眼前一一閃過,只化為黑黢陰霾,過往的激越愛憎宛如天上云絮,在月輪的陰影中穿行。
多久了,沒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這個名字。她咬住唇,雪白面龐越發(fā)不見血色,眉間浮起一道凄然微笑。
“為什么要讓我再聽到這個名字呢?”
她對著虛空問道,身邊僅有冷月如霜,遠(yuǎn)處隱隱傳來胡笳的嗚咽——那是欲哭難言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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