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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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果然已經(jīng)死了嗎？
可霓，最后，還是讓你失望。
對不住……
疏真的唇不停顫動，被床榻之上的厚被緊緊裹住全身，她卻仍在不斷發(fā)抖！
虹菱坐在一旁垂淚，不停用手巾擦拭她額頭的冷汗，冷不防鼻端嗅得藥香，只以為服侍照應(yīng)的宮女又至，正要伸手接過，卻聽頭頂有人沉聲問道：“她仍在發(fā)熱？”
一抬頭，但見君侯一身玄色外袍，竟是親手端了一碗藥到了床邊。
她急忙起身欲接，卻被朱聞不由分說阻止道：“我來！”
他先用手背探了疏真的額頭，又細細察看了一遍傷口是否滲血，隨即輕輕吹動藥羹，自己先嘗了一小口，又拈起一旁小幾上的糖片，放入其中攪勻，這才放心將疏真抱起，將碗盞湊到她的唇邊。
疏真仍是昏睡不醒，牙關(guān)緊咬，朱聞于是毫不猶豫地自己喝了一口，隨即俯下身，就要以口渡之——
下一瞬，眼前羽睫微動，隨即，疏真微微睜開了眼。
“呀！”
一聲短促驚叫，隨即碗盞被猛地推開，她蜷縮到床榻一角，迷茫、悲憤、狂亂的神情交雜，好似什么人也不認得一般。
“你醒醒！看清楚，是我！”
有什么人輕輕拍著自己的肩膀，不停在眼前焦急呼喚……疏真的眼睛逐漸清明，隨即，朱聞因無限湊近而放大的臉，占據(jù)了目之所及的全部范圍。
這一刻，所有的記憶潮水般的在疏真腦中涌起，她終于意識到，那個雪夜，已然成為了記憶。
這一刻，自己是安全的，卻也是最無能為力的——誰能改變既成之事？
朱聞見她清醒過來后，并不理會自己，只是神色變幻不定，心下也是一陣黯然：“你先好好休息吧，別的什么也不用想……那些刺客是沖我來的，是我把你拖累成這樣，你要怪我也是應(yīng)當(dāng)。”
他隨即起身，仿佛怕背后的佳人口出怨懟之詞，逃跑一般匆匆離去。
疏真倚坐床前，靜靜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黑眸幽幽，良久，才綻出一道清淺笑意：“果然，每次被你拖下水，總沒什么好事……”
話雖如此，卻不見她的聲音中有多少怨憤，她接過床前幾案上的那碗溫燙得宜的藥，略一躊躇，便一口口喝了下去。
烏黑長發(fā)披散而下，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藥香裊裊，在殿中盤旋氤氳，外間隱約可聽見北風(fēng)呼嘯、雨雪交加，更讓人昏昏欲睡。
這是哪一間側(cè)殿呢……
疏真只覺得眼中發(fā)澀，也無心多想，讓虹菱自去休息，自己也正欲躺下，卻聽殿外一陣珠卷玲瓏，有一柄折扇輕挑開重重帷幕，一個儒衣青年正笑吟吟信步而來。
“疏真姑娘……”他的笑容明亮爽朗，幾乎油然讓人生出好感，“這次真是生受你了。”
“軍師何必客氣�！�
疏真語意淡然，卻是上下眼皮打架，連客套話也不欲多說，卻不料衛(wèi)羽竟是深深一揖。
“你這是……”
“這一陣，多勞姑娘蘭心蕙質(zhì)，對君侯多有襄助……”
衛(wèi)羽的笑容越發(fā)誠懇：“君侯魄力決斷都有，只是他久在軍中，一些陰謀機械之術(shù)，倒是有些生疏……今后，還要請姑娘多加照拂。”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卻是意有所指，疏真黑眸一凝：“軍師這是何意？”
衛(wèi)羽笑得越發(fā)興味盎然，一雙桃花眼在折扇輕掩之下，越發(fā)熠熠：“原來姑娘還不知道嗎？”
他頓了一頓，偷窺著疏真的表情，道：“您這次舍命救護君上，不惜以身相代，君侯已封您為昭訓(xùn)�！�
這一句話淡淡說來，卻仿佛晴天霹靂，在疏真耳邊響起。
她心中大怒，卻并不作聲，半晌，才冷笑著瞥了衛(wèi)羽一眼：“你們這是要拖人下水嗎……”
衛(wèi)羽輕咳一聲，折扇輕搖，面作詫異色，道：“何來此一說，君侯的寵信，對這宮中每一位女子來說，都是夢寐以求的。姑娘這般說話，卻是把君侯置于何地呢？”
疏真微微一笑，只覺得胸中一陣滯悶，也不欲與他多說，輕聲細語之下，言辭越發(fā)犀利：“確實是夢寐以求……但不知她們求的到底是君侯的寵幸，還是他的性命�！�
衛(wèi)羽被噎了這一下，卻也不以為意：“就因為是這等危局，才是姑娘您大展長才之時——君侯對您的心意，您該是很清楚，難道不該投桃報李嗎？”
“我不過一介女流，無才無德，當(dāng)不起這等重任�！�
疏真一口截斷，又道：“說到投桃報李——他先前救我兩次，我也已經(jīng)還他兩次，彼此早已互不相欠�！�
“此言大謬�！�
衛(wèi)羽刷地一聲將折扇合起，笑容不改，眼中卻浮現(xiàn)冷意：“姑娘莫要忘了，這宮中諸人，包括你在內(nèi)，都屬于君侯一人，此身便不得自由，又哪來什么兩清�！�
疏真瞥了他一眼，目光如寒光冰雪一般沁人骨髓，衛(wèi)羽竟不能正視，只覺得雙目都似刺痛——
“為人奴婢，不得自由的只是這一副軀殼，君侯若是愿意，繡工織物上只管吩咐�！�
兩人這一番唇槍舌劍，到了這步田地，衛(wèi)羽已無計可施，他深深嘆了口氣：“姑娘若真要如此說，誰也強迫不了你——你是篤定了君侯不忍對你如何。告辭之前，仍想問姑娘一句，先前你兩度道破天機，果真只是想還君侯相救之情嗎？”
他又深深望了一眼，但見素衣女子默然不語，于是又嘆一聲，轉(zhuǎn)身黯然而去。
疏真面上木然，心中卻被這最后一句引起驚濤駭浪——
我是否，真只是想還他相救之情？
她低聲笑了起來，顧盼之間，流光晶瑩，隨即，卻倏然沉寂下來——
“你說得真對……我的心中，的確不僅僅是為還這兩次人情�！�
她微笑著，將臉埋入溫暖的衾被之中，眼中的濕意，終于在這一刻釋放氤氳：“到這一刻，我才意識到，讓我忍不住出言襄助的，其實，只是‘不甘心’三字而已……
“不甘心‘天下名將’這個頭銜下，永遠是‘蕭策’二字，不甘心你們將我一人之罪延及無辜，不甘心啊，蕭策……”
她的舌尖輕輕吐出那個禁忌的、暗夜夢回?zé)o數(shù)次的名字：“我不甘心，你永遠是那般大義凜然……天下人皆可定吾之罪，只有你不能！
“而朱聞，他是唯一可以與你相提并論的，即使，他還太過年輕�！�
她的手握緊，幾近痙攣，這一瞬，她終于苦笑著知道，自己不是完全無怨的。
曾經(jīng)，她以為自己可以看淡榮辱沉浮，可以忍耐這一切的折磨；曾經(jīng)，她以為自己可以忍辱安分，終此一生。但終究，她卻并非天上謫仙，可以太上而忘情——夢中那鋪天蓋地翻涌的鮮血，注定將伴隨自己一生一世，而石秀爪牙的出現(xiàn)，更是讓自己內(nèi)心最黑暗的怨毒噴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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