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節(jié) 那個比自己更疼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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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間，究竟有多少如我一樣的兒女，對世界上那個比自己更疼自己的人，疏忽成一場又一場的辜負(fù)呢？
我一直不快樂。從衣食住行到工作，所有的一切在我眼里，都是那樣不盡如人意。心情不好時，我總是抱怨母親，覺得由于她付出不夠多，才造就了我黯淡的人生。于是，我常常打斷母親的嘮叨，不耐煩地摔門揚長而去，直到后來自己也當(dāng)了母親。
那年，女兒離家去南方上大學(xué)。有一天，天氣預(yù)報說寒流即將抵達(dá)女兒所在的城市。我趕緊撥通女兒的手機，囑她記得加衣。女兒似乎在跟同學(xué)聚會，嘴里敷衍著，沒等我說完就掛掉了電話。正在這時，遠(yuǎn)在沈陽的母親打來電話，說北京即將降溫，絮絮叨叨提醒我注意保暖。
我心里愈發(fā)不耐煩，為了阻止母親，就隨口問了句：“媽，你那邊天氣怎樣？”
母親輕嘆一聲：“外面正下大雪呢，寒風(fēng)颼颼的�！�
我不禁愣住了。突然想起母親有風(fēng)濕性關(guān)節(jié)炎，氣溫下降時常�？嗖豢把�。按理說，風(fēng)燭殘年的母親，比青春年少的女兒更應(yīng)得到自己的關(guān)愛。但是，我來北京近十年，竟從未留心過沈陽的天氣，更未曾牽掛過母親的身體……
原來，女兒早已把母親從自己的心里擠了出去。那一刻，我終于明白，親情是一場又一場的重復(fù)。無論何時何地，母親都是那個比自己更疼自己的人。
那么，這世間究竟有多少如我一樣的兒女，對世界上那個比自己更疼自己的人，疏忽成一場又一場的辜負(fù)呢？
外婆曾對我說過，母親從懷孕那一刻起，因為擔(dān)心影響我的健康，生病了不敢吃一粒藥；為了保護我這個稚嫩的生命，睡覺時不敢翻一下身。十月懷胎，終于，我在母親的疼痛中誕生到這個世界。只是我并不知道，那是母親與死神掙扎的時刻，是母親用鮮血，給予我生命的時刻。
聽到我的啼哭，母親欣慰地笑了。她睜開疲憊的雙眼，做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把我緊緊地抱在懷里。從此，母親再沒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我無意中的一次呻吟，或是隨便地翻一下身，她都會馬上醒來，給我悄悄地掖被子。
我生病時，母親常常整夜不眠，一會兒撫摸我的額頭，一會兒為我拿藥端水。在半夜帶我看病時，因為叫不到出租車，母親更會背著沉甸甸的我，一路喘息著向醫(yī)院狂奔。
母親每次上街買回來的，都是我最愛吃的食品。一年到頭，母親極少給自己買東西�；蛟S在有了我之后，她早已忘記了自己。
母親每天第一個起床，十年如一日地為我準(zhǔn)備營養(yǎng)豐盛的早餐；母親每晚最后一個睡覺，總是不厭其煩地幫我洗衣。我身體不舒服，她比誰都著急。我提出的任何要求，只要合理，她都盡量去滿足……
為了我的前途，母親把自己的理想丟到一邊。為了幫我安排工作，她不惜矮下身軀，放棄尊嚴(yán)去低三下四地求人……
而我，又為母親做過些什么呢？
一直以來，我與許多年輕人一樣，貪圖享受，愛慕虛榮。跟別人比吃比穿，比誰住的房子大，誰開的車子好……可是，我并未注意到，此時的母親依然住在破舊的平房里，不舍得買新鮮蔬菜，不舍得燒煤氣，還穿著80年代的大棉襖……
我總是抱怨工作累，工資低�？墒悄赣H為了我，即使那么大年紀(jì)，還依舊佝僂著身子，在土地上揮汗如雨。她沒有手機，不用電腦，一雙棉鞋，一直穿到鞋幫張了嘴……
不知從何時開始，母親的眼角已長滿了深深的皺紋。她的雙手也曾光滑而細(xì)膩，如今卻青筋裸露，爬滿了老年斑。這雙手，曾經(jīng)多少次為我洗衣做飯，多少次為我梳頭洗臉，多少次牽著我的手，走過人生的溝溝坎坎？然而，發(fā)生在母親身上的這些變化，我又何曾去留意？去擔(dān)心？去心疼？
淚，緩緩淌落。我拿起電話，撥通了那個熟悉卻久違的號碼，柔聲對母親說，媽，你身體還好嗎？明天我回去看你……
電話另一端，母親顫巍巍地答：“女兒，家里的迎春花開了，紅紅的一大片，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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