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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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葉白抬起眼,慵懶地掃了眼正被貼身嬤嬤扶上馬車的秋善寧。只見她素白的臉薄施脂粉,頭上挽著雙環(huán)髻,配著一套點翠素銀的頭面,上著一件丁香紫羅底繡蝶戀芍藥的褙子,下面一件雨過天晴的馬面裙,打扮得并不甚華美貴重,但卻極為雅致,將她的精致俏麗全然凸顯,宛如三月枝頭初綻蕾,娉娉婷婷。只可惜,眼底那種譏誚,生生讓她的姿色折了三分。
秋葉白淡淡地“嗯”了一聲后,繼續(xù)閉上眼,老僧入定般地繼續(xù)打自己的瞌睡。她可沒興趣陪這小丫頭玩大宅門斗嘴斗心眼的那套把戲,有這時間不如多睡一會兒,這種涼颼颼的天,一大早起床,真真是浪費好韶光。秋善寧瞅著秋葉白對她視若無睹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惱色,嘴一撇,剛要譏諷秋葉白,卻被身邊的陸嬤嬤拽了拽衣袖。她轉臉瞪了眼陸嬤嬤,見自家嬤嬤露出哀求的神色,她才撅嘴憤憤地坐到一邊去。陸嬤嬤看著車內宛如陌路的兄妹兩人心中苦笑,姨娘啊姨娘,您當初送走了四少爺?shù)臅r候,大約沒有想到這日吧?
一路無話,車隊往秋山而去。路上除了秋家車隊,還有不少其他高門大閥的車隊,倒是熱鬧。只是走了一個時辰,等到了秋山下時,車隊就停了下來。車夫探頭進來,說是要等候安排進山,畢竟秋山大路就這么一條,人一多,自然要按照先來后到和各家在朝中地位來安排誰先進山,由皇家羽林衛(wèi)的人負責維護秩序。起初他們倒也沒有什么,但是等了半個時辰后,陸嬤嬤就覺得有些不對了,雖然秋家家主老爺在朝廷里只是個三品的戶部侍郎,但秋家畢竟是封了世襲一等伯的,主母還是太后的親侄女,地位非同凡響,論理不該等那么久。
陸嬤嬤下了車往前一探看,瞬間就傻眼了。原來前面等的那輛馬車雖然看著很像杜珍瀾嫡出的七小姐秋善媛的馬車,但實際上根本就不是,前面兩輛馬車已經不見了。她趕緊打探了一番,這才從負責登記的人那知道,原來秋家的頭兩輛車早就上山了。陸嬤嬤無奈,只得趕緊折回車里,和自家主子商量。
“那負責登記的羽林衛(wèi)侍官長說車序早就排好了,秋家的馬車早就進去了。如今其他人家他也得罪不起,所以咱們家落下一輛車,就只能重新登記!
陸嬤嬤剛說完,秋善寧的臉色瞬間就冷了下來。她眼底閃過一絲惱恨:“呸,什么錯失先行?我們家那幾位嫡出的什么德性我還不知道?不就是不想和我們一起進山嗎?還有那羽林衛(wèi)的,什么得罪不起其他世家,還不是看著我們是庶出嗎?所以便可以輕慢。若是我那五哥或者七妹在這里,他們這些賤胚子敢這般無禮嗎?”陸嬤嬤默然,心中雖以為然,卻不敢說出口,只是看了眼閉著眸子的秋葉白。
秋善寧看著她的目光落在秋葉白身上,便冷笑了起來:“嬤嬤,別指望咱們家四少爺了,等著他想出個法子來,只怕這春日宴都要結束了!”
秋葉白終于開了口,悠然道:“若是妹妹等不得,咱們也是可以回去的!
秋善寧心頭煩躁,頓時惱火起來:“秋葉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不想讓我參加秋日宴嗎?枉我還當你是好人!”
秋葉白眼皮子都沒掀,只懶洋洋地道:“妹妹說笑了!彼蓻]說自己是好人。
見著秋葉白那副不瘟不火的樣子,秋善寧氣結,望了眼窗外,絞著手上帕子,恨恨地道:“我就不信了,今兒有帖子還上不去了!
說罷,她憤憤地掀了簾子就下車去了。陸嬤嬤大驚,趕緊跟著跳了下去:“六小姐,您這是去哪兒?”
秋葉白看著車簾子晃動,輕嗤了一聲,繼續(xù)睡覺。
半個時辰之后。
哐當哐當……馬車輪子碾著小石子一路艱難地向崎嶇的山路慢慢地滾去。
秋葉白無語地瞅著捂住嘴臉色青白的秋善寧:“這就是你想出來的路?你確定你能在春日宴結束前上山嗎?”
秋善寧瞪著秋葉白剛要說話,忽然臉色又是一青,掀開窗簾子,把頭伸出去:“嘔!”
陸嬤嬤趕緊緊張地拍著秋善寧的背:“小姐,您怎么樣了?”
秋葉白看著秋善寧吐得七葷八素,暗自好笑地搖搖頭:嘖,人吶,不作就不會死。這丫頭以為買通了羽林衛(wèi)的人,就能從另外的小路順利上山,卻不想小路崎嶇,馬車顛簸得讓這從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任性小姑娘吐了個痛快。陸嬤嬤看著自己捧在手里的小姑娘吐得話都說不出來,急得滿頭大汗,只好向秋葉白求救:“四少爺,您看咱們在前面下去歇一歇可好?六小姐怕是受不住了。”
秋葉白淡淡地道:“可別耽誤了六妹妹參加春日宴。”
陸嬤嬤干笑:“不會不會!
秋善寧軟綿綿地瞪了秋葉白一眼,但自己渾身有氣無力,連話也說不出來,心知自己這般模樣,只怕上了山也難看,只好點頭。不一會兒到了個半山腰陡峭的小崖之上,秋葉白囑咐馬車夫停下,扶了秋善寧下車后,也懶得理會她,自行到剛長出郁郁蔥蔥小芽和五彩山花的坡邊練習吐納去了。
看著滿山的迎春,她放松下來,輕呼吸了一口山間清透潮潤的山嵐,只覺得滿心舒爽。比起那些皇家園林里華美燦爛的春日櫻,她倒是更喜歡這隨風而舞的山間野花,自由而爛漫。她看著那些星星點點的迎春,想起家里那木訥的寧春小丫頭,輕笑了起來,這迎春花倒是合適那丫頭。她正打算伸手去摘些來,卻忽然聞見空氣里有一股子極淡的腥臭之氣。多年混跡江湖的敏感讓她立刻收回手,迅速轉身貼著樹往下看去。只見不遠處一隊百來人的羽林衛(wèi),正浩浩蕩蕩地護送著一頂黑色的華美肩輿前行。忽然安靜的空氣里一聲凄厲的呼哨,無數(shù)尖厲的破空聲響起,隨后一陣密集的黑色物體出現(xiàn),帶著濃烈的殺氣,密集宛如蝗蟲般,直奔那羽林衛(wèi)而去。
嗖嗖嗖——!
那羽林衛(wèi)何曾想到會在這自家地盤遭人伏擊?何況這般密集而近距離的暗器疾馳而來,他們只能錯愕地瞪大了眼。
“啊!”
“有刺客!”
“啊啊啊——!”
無數(shù)慘烈的叫聲伴隨著血腥味,瞬間響徹了安靜的山谷。他們幾乎無法抵擋,飛來的全部都是極短的短箭,爆發(fā)力極強,瞬間入體,之后直接穿過身體,幾乎無處可躲。而且這些箭明顯淬了毒,只是受了傷的羽林衛(wèi)也瞬間倒地抽搐,喪失了戰(zhàn)斗力,立刻淪為從隱蔽處沖出來的黑衣殺手們的刀下亡魂。
“殺!”所有的黑衣人沖出來,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抄起長刀,沖殺入剩下的羽林衛(wèi)中。
這是一場血腥慘烈的屠殺,血漿四濺。秋葉白隱在坡上,微微凝眉。這些黑衣人竟然有兩百人以上,不但人數(shù)全然超過了那些羽林衛(wèi),而且身手極佳,刀下得又狠又準,看來主謀者定是要對目標一擊必殺,所以才會出動這么多出色的殺手。但是她的目光落在那黑色的肩輿上時不免停了停,只覺得呼吸微微停滯,一股子陰冷之氣爬上脊背。不知為何,她只覺得那肩輿和那肩輿周圍的人都古怪到了極點。
所有人都是清一色的黑,仿佛對面前那場血腥殘酷的屠殺視若無睹,他們就那么安靜地站著;蛘哒f那肩輿和它周圍的人仿佛在另一個空間,死寂而沒有一絲生人氣息,仿佛被一團黑霧籠著一般。猩紅的熱血飛濺到他們臉上,流淌下來,也沒有讓他們動一動,宛如人偶。猩紅的血液一點點地彌漫開來,羽林衛(wèi)的求救與反抗,黑衣殺手的殺戮,仿佛都不在那些肩輿周圍的人的眼里,無謂敵友,無進無退。而詭異的是,只要有人靠近他們,不管是殺手還是羽林衛(wèi),都會瞬間悄無聲息地倒地。
秋葉白遠遠看去,那些人頭戴描金黑紗冠,面色蒼白,唇色嫣紅,居然都是清一色的年輕俊美男子。只是他們面無表情,人人身著昂貴的云錦白袍和黑緞披風,若是不細看,倒像是送葬的靈隊,他們拱衛(wèi)其間的精致肩輿更像是棺材,而這些美人們就像手藝精巧的傀儡師制作出來的墓前紙人,無一絲氣息。便是秋葉白這樣混跡江湖見慣了異事之人,都覺得詭異莫名。
黑衣殺手們迅速而干凈利落地清除了所有羽林衛(wèi),包圍了對方。為首的那人似乎也察覺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些“送葬人”的異樣,他并沒有馬上下令讓自己的人攻殺上去,而是立在原地,厲聲道:“交出肩輿中人,饒爾等不死!”
但是那肩輿周圍的人面無表情,對面前的殺氣重重視若無睹,眼珠子都沒動。那種安靜到詭異的氣息,讓這山間鳥獸皆沉寂。寂靜無聲,仿佛一團冰涼的霧氣悄然蔓延開來,讓人生生出了一層白毛汗。
那殺手頭領也不知是因為面對這種詭異的情形感覺到了危機,還是因對方的不理不睬而大怒,尖聲道:“都是聾子嗎?交出肩輿中人!否則叫你們跟那些羽林衛(wèi)一般,死無葬身之地!”
瞬間所有的黑衣殺手都逼近了那些黑披風白袍人,手中閃著血色的刀在空氣里滲出凌厲的殺氣,仿佛下一刻便要百刀齊下,將對方剁成肉醬。終于,對方的人群間一名著精致描金黑披風的白衣騎士緩緩策馬而出。那馬上的年輕男子容貌極為俊美,因著眉目纖細,白衣黑披風顯得他那陰柔俊美的容貌籠著一股冷氣。他微勾唇角:“你們擋著殿下的路了!
他語氣輕妙,高高在上,仿佛面對的不是剛剛殺紅了眼的百名殺手,而是一群跪在他們面前乞求著的螻蟻。
那黑衣首領看著他,忽然放肆地大笑起來:“哈哈哈……控鶴監(jiān)的小鶴們也敢在爺們面前大放厥詞!不知……”
噌!黑衣首領話音未落,一道細微的金光閃過,破空之聲響起,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一個血窟窿在他腦門正中洞開,白的紅的腦漿緩緩流淌而下。他錯愕地瞪大了眼,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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