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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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一直一直陪在大人的身邊,不要分離。
“大人,我們要去哪里?”視力越來越差,近在咫尺,她也無法看清大人的臉,只能看到一個隱約的輪廓。筱綺也不敢有絲毫的分心,專心致志地看著腳下,生怕絆倒。云蝕看著她低頭走路的樣子,頓了一頓,才道:“不過是隨便走走,你不是很無聊嗎?”
原來大人是想讓她再次看看外面的世界啊,真是可惜呢。
少女的笑容仿佛微薰中帶著干燥的青草香氣:“嗯!好久沒有來到外面了,而且還是大人陪著筱綺來的,真開心呢!笨傆幸惶,她無法看見了,墜入永遠的黑暗中了,可是依然會記得和大人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那樣的幸福,就足夠了。
他眼眸微沉:“嗯。”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路,笑語似鈴,一直灑在路上,而云蝕也只是安靜地聽她說話。
仿佛只要停下來,她就再也沒辦法對他說話了。
好像在抓緊時間,抓緊這短暫得幾乎轉(zhuǎn)瞬即逝的一點點時間,要將這一生的心事,都傾吐出來。
兩人在一座恢宏的黛色青山前停下腳步,遠遠地便能聽到山中水汽轟鳴的聲音,銀色的寬大瀑布掛在陡峭嶙峋的山壁上。連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zhuǎn)石萬壑雷,說的大抵如此。
筱綺看不分明,也感覺不到山間清潤的山風,只能聽到盛大的水汽聲。便偏過頭,盯著身邊這個自己連輪廓都無法看清的男子,道:“大人,就是這里嗎?”
“嗯!钡统恋穆曇舻h出,云蝕頷首,悠然自若地把少女嬌小的身子往懷里一攬,足尖輕點地面,縱身向山中掠去。清風乍起,一襲白衣似回風流雪,寬大的衣袖舒展開來,仿佛一抹流光,又恰似一株白蓮,實在是風華絕代。筱綺閉著眼睛安穩(wěn)地靠在云蝕大人的懷里。雖然早就感覺不到熱度了,可是大人的懷抱卻一直一直都沒有變過,總是能夠令她心安。
這山中設有強大的禁制,尋常人難以進入,當然,尋常妖也亦然。在山里住著的那一位性情古怪,行事風格也詭異離奇得很,不過卻不愛動手,在一味崇尚血腥暴力美學的妖怪群中,她就顯得格外的鶴立雞群了。
云蝕也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氣秉性,此番特意前來她的結廬之處,自是有要事相商。
“呀,云蝕大人大駕光臨,屈尊紆貴前來寒舍,有何貴干?”
云蝕大人剛剛在恢宏華麗的大殿前落下,玄色的長發(fā)還在半空旋舞,那位女子慵懶華麗的嗓音就在這冷冽的空氣中響起了。
人尚未從屋子中步出,逆光看去,臉龐看不清晰,唯見一抹纖細窈窕的剪影。那剪影緩步移出,疏落清淡的日光淡淡地映在她細膩的輪廓上,似水的眸光魅惑柔軟,然而這魅惑之中偏又隱著一分清亮明澈。雍容華貴的明黃纏繡連枝牡丹的錦緞長裙擁簇在她身上,一頭宛如沉水的黑色長發(fā)隨意地用淺紫的緞帶束在腦后,隨著風輕揚飛舞。
云蝕松開手,低聲對筱綺道:“站好。”隨即又淺淡地勾起唇角,仿佛是漫不經(jīng)意地,“繪璃,聽說你的寒鴉春雪要開花了,是不是?”
“竟是為這事來的?”雖是問句,她慵懶的口氣也沒顯出半分的訝異。
“是又如何?”
繪璃沒有接話,靜了片刻,忽然用繪著艷麗月見花的扇子掩去半張臉,嬌慵地笑起來:“你不是最討厭人類的嗎?為何身邊還帶著一個人類小女孩,是食物嗎?”
筱綺聽到她的話,連忙沖著自己眼中那個只剩下一個虛影的女子行了一禮,甜甜地一笑。
云蝕眸色微冷:“真是個多嘴的女人!
“看來是被人討厭了呢!彼p搖著扇子,碧綠的扇墜子恰似一泓溫潤春水,在她白膩的腕間來來回回地晃蕩著。明明惋惜著,聲音卻依然是那般的無所謂,“怎么?這人類難不成不是食物?難道你來找我拿寒鴉春雪,就是為了治愈這小丫頭?”
“多事。”
繪璃倒也不在意他的冷淡,一雙魅惑人心的鳳眼上下打量了筱綺一眼,搖頭笑道:“云蝕大人,你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吧。這小女孩恐怕?lián)尾涣藥滋炝!?
真是越說越令人誤解!
云蝕眸中冰雪之色更甚:“廢話少說!
她倒是悠游自在:“我可沒有說廢話。難道你還沒有發(fā)現(xiàn)嗎,云蝕大人?這孩子的身體已經(jīng)幾乎崩潰了,現(xiàn)在的她,別說看見了,就連感覺都已經(jīng)被剝奪了。五感幾乎全滅,估計也就聽覺尚且健在吧!
筱綺的手微微一顫,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慢慢地攥緊了手指,低下頭去。
被發(fā)現(xiàn)了嗎?
她隱藏了這么久這么久的秘密,終于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嗎?
天空湛藍如洗,萬里無云,盛夏灼熱的陽光傾瀉而下,連風都帶著逼人的熱度。可是筱綺早就感覺不到了。
除了寒冷,她早就什么都感覺不到了。
這樣的盛夏,她卻仿佛處于極度寒冷的嚴冬里,抱著手臂發(fā)起抖來。
云蝕冷冷地瞟了繪璃一眼,將瑟瑟發(fā)抖的少女攬進懷里,淡淡地道:“那又如何?我知道,那又如何?”
她想讓他不知道,他就不知道。她想瞞著他,他就讓她瞞著他。她想叫他安心,他就不在意。只要她還可以燦若陽光地微笑,即便是縱容,那又如何?
他本來就寡于言辭,不管為她做了什么都不會告訴她,而她卻最善于發(fā)現(xiàn)。只不過這一次卻是她有意瞞他。
容顏傾城的女子垂眸淺笑,倦然般地拖長了聲調(diào):“呀,原來云蝕大人竟是這般深情呢!倒是繪璃從前眼拙,看錯了。”
云蝕安撫了筱綺幾句,隨即抬起眼來,眉頭輕蹙,似是困擾:“外界傳聞繪璃性情古怪,清冷高傲,為何也是這樣聒噪?”
被他噎了一下,繪璃也沒生氣,眼波似秋水,嘆道:“那孩子也不是個安靜的吧!”
他抿唇,沉默了很久之后才道:“她不一樣!
她是不一樣的。在他的生命里,也只會有她是不一樣的。
“真是……借東西的人倒成大爺了!
云蝕不理會她的抱怨:“花什么時候開?”
“今夜子時,算你運氣好,趕上這千年一次的花期!崩L璃斂了扇子,絕美魅惑的容顏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是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還有七個時辰,你好好和那孩子敘別吧!彪m然也知道他不會說什么。
這寒鴉春雪,雖能生死人、肉白骨,可是服用的代價卻是常人所不愿付出的。
“嗯。日后我定會把靈魅送來,作為謝禮!痹莆g淡然若水。
真是出手闊綽,靈魅,六界最強的靈寵之一。居然為了一個人類小女孩付出這般大的代價,真是不可思議。
“我可不要!崩L璃隨意地一擺手,隨風揚起的明黃衣袖上綴著銀線鉤繡的鳳穿牡丹,在日光下折射出涼薄的毫光,映得她唇角淺淺的笑意越發(fā)清淡,“你打的好算盤!想要我?guī)湍沭B(yǎng)著那頭脾氣惡劣的小祖宗呢!”
筱綺從云蝕的懷中探出頭來,笑道:“不會啊,靈魅很聽話很乖的,才不是脾氣惡劣的靈寵呢!”
“真是個天真可愛的小姑娘啊。”繪璃招手喚來一團毛茸茸的白球,撫摸著它柔軟光滑的長毛,取出一枚靈果喂給它吃,理了理如云的發(fā)絲,笑道:“我也有靈寵,錦霧,雖然比不上靈魅,可也是差不到哪里去哦,就不要你那只大爺脾氣的靈魅了!
這個時候云蝕倒是揚眉一笑:“吝嗇的客棧老板娘繪璃今日居然如此的慷慨?”
“我心情好呀。再說,寒鴉春雪就是再珍貴、再神奇,我不能碰,不也是浪費么?還不如送你個人情來得劃算。”
本以為會他會冷言相對,沒想到從來都最為灑脫不羈、最不肯低頭的云蝕大人卻毫不猶豫地欠下這個人情:“可以!
繪璃一怔,潤澤艷麗的紅唇隨即彎起妖嬈的弧度:“那到時候請云蝕大人務必不要推辭哦!
“嗯!
她笑得更加愉快:“寒鴉春雪在月見谷的中心,你帶著她去吧。千萬要記住,必須封印掉她的記憶才可以讓她接觸寒鴉春雪。你也知道吧?寒鴉春雪挑剔得很,能接觸它的人,靈魂必須純白無垢,污濁一點都不可以。這種人,除了剛出生的嬰兒,就只能是將過去都盡數(shù)遺忘的人。但凡是人,再善良,內(nèi)心總有陰暗。這個小女孩也不例外。所以,一定要用禁法將她的記憶封印住。你別這樣看著我,我也知道這種禁法是沒有解法的,除非是那人自己想起來?墒悄阕约汉煤孟胂,她死或是她忘記你,哪一種更讓你難過和恐懼?”
難過和恐懼……
繪璃淡斂神色:“既然你當初決定把她帶在身邊,你就早該知道會是這個結局了。因為妖怪和人類,本就是屬于兩個世界的啊!
云蝕抱緊了已經(jīng)昏睡過去的少女,舉步邁向大殿后的月見谷,和一身明黃大妝的女子擦身而過時,他終于開口了,聲音依然淡漠若冰:“若能回去從前,我仍會這樣選擇!
仍會如此嗎?
真是個……固執(zhí)的妖怪啊。
“筱綺,醒醒!憋h逸的白色身影輕巧地落在這一片爛漫無邊的紫色花海之中,云蝕將少女平放在細軟的月見花上,低聲喚她。
少女的纖長濃密的眼睫微微一顫,慢慢地睜開眼睛。
“云蝕大人?這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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