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生死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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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領(lǐng)手下萬余，專程殺到此地。轉(zhuǎn)眼攻陷滎陽城，追趕逃敵，進入山谷。
被引進不熟悉的山道，曹操還說：“如此，追上董卓和皇帝御駕也立馬可待，并不費事。打掉敵人殿軍草芥，速速追趕！”氣勢愈發(fā)高昂。
不知怎的，逐鹿太急，連曹操這樣的人也沒有注意到腳下。
突然。四面山谷里和懸崖上喊聲大舉。
“有埋伏？”
醒過神來，不光是曹操，就連他那一萬余騎兵馬也已全然成了袋中之鼠。
找條路擁上去打吧，懸崖上便巨石落下掩埋道路；蹚過溪流躲避吧，對面沼澤和森林里箭矢便雨點般飛來。
曹操兵馬大敗于此，遭到毀滅性打擊。
“又倒下一個？喔，這個也死了。”
曹操看著自己的幕將在眼前趕著去死，猶在戰(zhàn)斗。
看時機已到，呂布騎在馬上，從一方山谷腹地悠然而出，向曹操喊道：“喂——驕慢小兒曹操！野心的夢現(xiàn)在也該醒啦！你背主忘恩，可知天罰！”
呂布任由雜兵圍著發(fā)狂的曹操，自己則在高處觀望。
曹操發(fā)現(xiàn)呂布，大叫：“那人，確是呂布！”說著殺開前來阻擋的雜兵，試圖靠近呂布站立的高地。董卓愛將李傕率領(lǐng)一簇兵馬從沼澤斜刺里蜂擁馳來，紛紛喊道：
“生擒曹操！”
“別讓曹操跑啦！”
“曹操才是亂賊魁首！”
伏兵大軍一齊席卷而來，目標(biāo)只有一個，就是他。
從四面八方的沼澤和懸崖飛來的箭矢，在他眼前刺來刺去的劍戟，都沖他一人而來。
曹操現(xiàn)在完全陷于危險之中，生殺全然操控在敵軍計策之中。
“你是亂世奸雄。”曾幾何時，這個驕慢兒認(rèn)為這個預(yù)言正是自己所望，還自我慶幸�，F(xiàn)如今卻已身陷絕境。
他才華橫溢，就憑著一張白臉，一雙空拳，靠著善辯之舌和氣魄，竟調(diào)動了十八路諸侯，逼得董卓最終不得不放棄洛陽。他的計謀已經(jīng)實現(xiàn)。但是，他的夢想只是一個白臉青年的夢想。現(xiàn)實無常，他即將走完自己最后的路程嗎？
看來如此。他準(zhǔn)備好了。
這時，他的手下夏侯淵殺開一條血路，馳來尋主。
看到此地情形，他大喝一聲：“休殺我主！”打亂一角，沖入猛兵，直追李傕，終于救出曹操。
“無奈。既然已經(jīng)如此，性命要緊。先撤回滎陽為上。”
夏侯淵只領(lǐng)兩千殘兵留在原地，拿出五百騎給曹操當(dāng)護兵，催促道：“快！快！”
回頭看看，一萬兵馬戰(zhàn)敗，跑出來不過三千。
曹操朝山麓奔去。
他們一路不斷受到伏兵奇襲的威脅。跟隨而來的兵馬大量減少，他身邊只能見到十余騎。
就這人數(shù)，還算上了坐騎受傷或身負(fù)重傷不能同行的人。
曹操在生死線上體味了落魄武士悲慘的境遇。
帶著苦澀的心情，迷茫前行，邊跑邊找路，只為下山�；剡^神來，太陽也已落山。成群的寒鴉在疏林里啼叫，林邊已經(jīng)開始露出宵月的身影。
“啊，真像故鄉(xiāng)的山！”
曹操心中突然浮現(xiàn)出父母的身影。望著大大的月亮爬上來，驕慢兒的眼里也閃爍著真情的淚花：“不孝�。�”
他變回了一個脆弱的人，突然感到五體倦怠，喉嚨干渴。
“有清水涌出……”
他下得馬來，把臉湊近清水，咕咚一口喝了。就在這時，附近森林又傳來敵軍執(zhí)拗的喊聲。
“啊呀……”
曹操大驚，飛身上馬。片刻之間，所剩無幾的隨從又有人中箭倒斃，還有人無力再逃，死在草叢之中。
緊追不舍的是滎陽城太守徐榮的生力軍。徐榮看到正在逃跑的一騎正是曹操，便滿拉鐵弓，“嘭”的一聲，放出一箭。
飛矢扎進曹操的肩膀。
“壞了！”
曹操叫著倒伏在馬的項鬃上。徐榮放的第二箭又嗖的一聲從他耳邊掠過。連把箭從肩膀上拔出來的工夫都沒有。
馬鬃和馬鞍都被箭傷流出的鮮血浸染。戰(zhàn)馬浴血狂奔。
這時，一片樹林里有人影晃動。
“啊，是曹操！”有人出聲道。
是徐榮的兵。是隱蔽在那里的步卒。一個人突然挺槍直刺曹操坐騎腹部。
戰(zhàn)馬嘶鳴，筆直立起，曹操被摔倒在地。
四五個步卒一下子擁過來。
“活捉曹操！”他們叫喊著，把曹操團團圍住。
曹操仰面躺臥在地，拔出劍來，只砍殺二人，力氣便已用盡。
因為落馬的一剎那，他的肋骨又被馬蹄狠狠踩了一下。
這時。曹操的從弟曹洪從亂軍中殺出，一個人在這一帶徘徊，聽見異樣的馬嘶聲，忖道：“哎呀……這不是吾兄愛馬的嘶鳴聲嗎？”
便拍馬而來，透過月光，看到兄長曹操正被幾個雜兵隨意折騰，眼看就要被反剪綁上。
“龜孫子！”
曹洪一躍沖到跟前，從后邊砍倒一人，橫劈一人。受驚逃跑的敵軍他并不追趕，立即抱起兄長的身體，道：“哥哥，哥哥！挺��！我是曹洪！”
“哦，是你呀。”
“醒過來了嗎？快快抓住我的肩膀站起來。剛才逃走的兵卒肯定去叫徐榮的軍隊了。”
“我不……不行了……曹洪！”
“說什么呢？！”
“遺憾啊，我受了箭傷，胸口也被馬踩了，很痛。扔下我趕緊走！快走！”
“別說沒骨氣的話！一點箭傷沒啥大不了的。當(dāng)今天下大亂，可無曹洪，不可無曹操。哪怕多活一天，都是天授予你的使命！”
曹洪鼓勵著，解開兄長穿的鎧甲，讓他輕裝，然后把他抱在腋下，讓他抓緊敵人丟棄的馬背。
果然。
“喔——”徐榮的部下從后邊追來。
曹洪心里也是一片空白，一只手摟著兄長，一只手握著韁繩，眼睛一閉，在心中祈禱道：“我無妨，現(xiàn)在我兄曹操性命要緊。諸佛佑我！”
他一邊祈禱，一邊拼命奔逃。
他覺得已經(jīng)從山上跑到山下曠野。
“啊，已到山下了吧。”他想著。
忽然，他看到一條漲滿水的大河橫亙在前方。曹操見狀，痛苦地扭臉看著胞弟，道：“啊，看來我的命數(shù)已盡。曹洪，把我放下，我可在此自殺，利利索索。趁敵軍還沒有到……”
曹洪抱著兄長從馬上下來，但抱著兄長的手卻決不松開。
“什么？要自殺？這跟你平時的性情可不相稱�。�”他有意叱責(zé)道，“前面是這條大河，后面是敵軍追擊，我們的命運看來就要在此了結(jié)。但還有一句話，叫做物窮則通。把命運交給上天，讓我們渡過這條大河吧。”
站在河邊，白浪的飛沫沖刷著岸邊的泥沙，水流湍急。這里的水，連飛鴻都不來靠近。
曹洪扔掉身上全部重物，一口劍銜在嘴里，把受傷的兄長實實地扛在肩上，撲通一聲跳進濁流，向河中間游去。
與河水相連的雨云低垂著散開，一線天空鮮艷如染。黑夜不知不覺過去，天空開始泛出魚肚白。滿滿的河水升起彩虹，兩人的身影像怪魚一樣游動，在水中漂蕩。
水流又急，還背著受傷的兄長，曹洪的四肢無法自由劃水。眼見得被不斷地沖向下游。
終于，彼岸近在眼前。
“再加把勁兒……”曹洪拼命游著。
對岸的草近在咫尺，但靠上去卻非易事。因為每一次激浪打來都會形成旋渦，把水流卷回來。
離河邊稍遠(yuǎn)的山丘上，徐榮的一股部隊扎下一個小寨。兩個哨兵站在那里監(jiān)視河道。拂曉的美景讓他們看得入神……
“咦，那是什么？”一個哨兵用手指著道。
“怪魚吧。”
“不，是人！”
慌忙跑去向守將報告。
守將也走過來，向弓弩手發(fā)號施令道：“是曹操軍的敗將！放箭！”
他們何嘗注意到，那真的就是曹操兄弟。所以弓弩手們慢慢列隊，比賽射術(shù)。
“嗖——”
“嗖——”
弦鳴箭響，飛向?qū)γ嫠�，濺起雨滴一樣的水花。
曹洪已經(jīng)爬上岸，在前后左右飛來的敵箭中裝死。
此時，他在琢磨“如何逃走”。
可這時，他反倒看見一簇兵馬從遙遠(yuǎn)的上游沿河而下。清晨天晴云清，望著遠(yuǎn)處飄揚的旗幟，就是滎陽城太守徐榮的精銳沒錯。
“要是被他們發(fā)現(xiàn)可就……”曹洪慌得連出氣都在發(fā)抖。就算在箭雨之下，現(xiàn)在也不能害怕。他舞著劍，一邊擋開射來的箭，一邊飛奔。
曹操也撩開飛箭。他們相擁著飛奔。在遠(yuǎn)處，幾乎分辨不清是兩個人還是一個人。
山丘上的敵兵，沿河而來的兵馬一看曹操兄弟在箭雨中奔逃，便喊道：“定是有名的敵將。別讓他跑了！”
他們立即從東西兩個方向追逼而來，揚起一片沙塵。其中一小簇人馬很快跑在前面，攔住二人去路。
從山丘上射出的箭紛紛飛來。
停下也是死，前進也是死。
一難接著一難�？磥�，死神不抓住曹操不會罷休。
“敵人尸體馬上就要堆成山。我們曹家兄弟就是死，最后也得有個像樣的死法，不能被人笑話。請兄長也做好準(zhǔn)備！”
曹洪最后也下定決心。
然后跟兄長曹操一道，挺劍殺入敵群。
敵人一陣騷亂，道：“哦，他們說是曹家呢�？磥硎遣懿俸筒芎樾值馨�。”
“想不到是大將��！豈可不取了他們的首級！”
敵兵像熊狼爭食一樣把二人團團圍住。
這時。遠(yuǎn)處原野一陣黃風(fēng)乍起，有十騎武士朝這邊飛馳而來。
是夏侯惇、夏侯淵二將手下，昨晚開始就一直在奔走尋找主將曹操的下落。
“啊，主公原來在此！”
十桿槍尖齊刷刷地斜里猛刺。
“快！快！”
夏侯惇讓曹家兄弟上馬，道：“來吧！走！”
一馬當(dāng)先，奔逃而去。
箭似驟雨急追而來，但徐榮的軍兵最終還是沒能追上。曹操等人看到一叢綠樹林，總算放下心來，喘上口氣。四下一看，不遠(yuǎn)處有五百來兵馬。
“是敵人？還是自己人？”
派人打探，很僥幸，是曹操的家臣曹仁、李典、樂進等人。
“啊，主公可安好？”
樂進、曹仁等人迎到主君，拜天拜地，人皆歡喜。
仗敗得實在太慘。在如此慘境中，他們得到了最大的欣慰。曹操見臣下狂喜的樣子，痛感到：“啊，我錯矣。為將者不當(dāng)輕生。如果昨夜到今晨我自殺而亡，那會讓這些部下多么悲傷��！”
“受益匪淺！受益匪淺！”他在心里一遍遍重復(fù)著。
從敗仗里受益很大。他覺得是難得的體驗。
“打仗，也該敗敗。敗方有悟。”他想著，卻不是不服敗。
一萬兵馬，僅剩五百騎。但絕沒喪失東山再起的希望。
“先去河內(nèi)郡，以圖日后之計。”曹操道。
夏侯惇、曹仁等人也道：“如此甚好。”
遂令兵馬開拔。
一簇隊伍落寞地向河內(nèi)落荒而去。山河蕭蕭，給敗將心中送進悲歌。
生來率性成長，長大后也不把別人當(dāng)人看的曹操，這次也有徹骨之痛的感受。
一路上，他常常自言自語：“曾經(jīng)有預(yù)言家對我說過：你是亂世奸雄。我滿足了，起事了。好！蒼天啊，降百難于我吧。即使當(dāng)不成奸雄，我也必當(dāng)天下之一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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