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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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的情愫是一場盛宴,而仰慕就好像是盛宴里的一碗酒,再醇香,一飲也就盡。
時間久了,酒意就散了。
若不是這個秋意漸濃的黃昏,這個男子的出現(xiàn),她真的會就此忘卻,那個在她生命里出現(xiàn)卻突然消失匿跡的人。
1
從寫字樓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弄堂深處吹來的風,透著陰冷而晦澀的氣息。
秦欒樹下意識地裹緊了風衣,朝輕軌站臺走去。剛走幾步,”啪”的一聲,右邊6寸鞋跟毫無預兆地“骨折”了。
真糟糕。這可是戰(zhàn)靴。∏舐毶形闯晒,它卻先犧牲了。
她無比心痛地彎下腰將它拎在手里。抬頭看看四周,沒有修鞋子的攤位。但是有鞋店,就在馬路的斜對面。若是以前,她定會毫不猶豫地沖進去。但現(xiàn)在,她不能。
當初卷著鋪蓋回家時,她可是對老秦夸下?冢骸叭罹d綿給我介紹了一家不錯的實習單位。老爸,從此之后,我再也不做你的米蟲了!”
這就意味著,她必須省吃儉用,挨上好一陣子。這不是找工作的好時節(jié)。那些知名度較高的企業(yè)總是會將招聘活動安排在年末或者年初。剩余那些整日整月掛著招聘牌匾的小企業(yè)其實只是一種廣告策略。更何況,她只有大學肄業(yè)證書。
阮綿綿憐憫地看著她啃一塊連雞蛋也舍不得加的手抓餅,嘆息道:“你這又是何苦呢!就算你對老秦說你退學了,他也不會怪你的。”
“對,他是不會怪我。但是,他會急得睡不著覺。而且,指不定就開著人家的車直奔A大給我討個說法去了!鼻貦铇渚椭组_水咽一口餅回答。
老秦開著一家小的洗車房,起早摸黑已經(jīng)夠辛苦,她實在不想增添他的負擔。至于,什么時候告訴他真相呢?至少得先找到份適合的工作再說吧!
她一步一步地挪到路邊,一屁股坐在了水泥地上,脫掉另一只完好的鞋。她直直地看著它,像是要永遠把這雙魚嘴鞋記在心里。接著,她拿起來,然后兇殘地敲在了地上。
啪!又是一聲清脆的斷裂,沒有一絲拖泥帶水。高跟鞋一秒就變成了平底鞋。
她滿意地看了看,將腳塞進去,頭也不回地朝弄堂口走去。
她沒有注意到停在街邊的一輛酒紅色奔馳GLK300。墨色的車窗里晃動著兩個笑得前俯后仰的人影。一個甚至還拿著大三星拍下她剛剛駭世驚俗的舉動。
“蕭冉,你說這個放在網(wǎng)上會不會像‘一秒鐘變格格’那樣火?”
畢竟是靠播音吃飯的。男孩的聲音很悅耳,有著沉寂的電流聲,與他鬼靈精怪的模樣實在是不相符。但他自嘆不及蕭冉腹黑。真正的高手,是深藏不露的。比如蕭冉,穿著考究,沉默寡言,看起來充滿睿智的天成集團長子,而你卻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整蠱你。
就好像,這一秒他只是饒有興趣地盯著秦欒樹的背影想,這個纖細的姑娘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彪悍地敲掉了自己的鞋跟。真是蘿莉的外表下藏著一顆漢子的心啊?上乱幻胨尤怀媚泻⒉涣羯瘢銚屵^他的手機,迅速地按下確認鍵。“一秒變平底”的組圖,“咻”的一聲,就公布到了男孩的微博上。
醒目的V形圖標下,有著一行簡單明了的介紹——知名電臺主持人許旻生。
這下該火了。
蕭冉的嘴角微微露出一絲得逞的笑。他很想知道,如果給她本人看到,她會有什么反應(yīng)?隱忍、跺腳,或者,不顧一切地沖進許旻生的電臺?不過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guān)。他只是個看好戲的人。
許旻生卻大驚失色:“為什么不發(fā)你自己的微博上,我可是有幾十萬的粉!”
他搶過來打算刪除。
蕭冉卻不給:“要不是你有幾十萬的粉我才懶得上傳!”
兩人便在車里扭成一團,上演了搶手機大戰(zhàn)。而女主角,早已不見蹤影。
蕭冉最終贏了,他得意地將手機塞進自己的口袋里,轉(zhuǎn)了轉(zhuǎn)車鑰匙,打算離開。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了被遺棄的鞋跟旁,還有一個包。方正的漆皮上印滿了青翠的水墨畫,難看又詭異。
它無聲地躺在那里,卻像是潘多拉盒子,莫名地散發(fā)出奇異的魔光,讓人忍不住想要走近。
2
他最終還是拿起了包,踩著油門就去追秦欒樹。
這大概是他做的最有雷鋒精神的事了,可對方卻還不領(lǐng)情。好不容易在弄堂口見到她,他搖開車窗大聲地喊她:“嗨,你的包!”她卻置若罔聞,反倒是撒腿跑得更快了,轉(zhuǎn)眼就又鉆進了另一條弄堂里。弄堂口太窄,他想跟著她拐進去,卻差點擦掉倒車鏡。
他惱火地拍了拍方向盤,停頓一秒鐘,毅然下車跑著追趕她,留下一臉無措的許旻生。他從未見過這樣沖動的蕭冉,他平時可是連路都不愿多走幾步的傲嬌男。
蕭冉也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他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將這一生的路都跑完了。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肺部開始隱隱作痛,他終于癱下來大口大口地喘氣。最郁悶的是,他如此賣力,卻還是沒有追上她。他狠狠地將包摔在了地上,還忍不住用腳踢了踢,甩腿離開。
可走了幾步,手機鈴聲透過厚密的包竟微弱地響起。一聲、兩聲、三四聲。蕭冉站住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調(diào)轉(zhuǎn)身體,皺著眉頭將包拎起來。
真是個邋里邋遢的女人。這包不僅難看,還臟兮兮的,嗯……里面還亂七八糟。
他不耐煩地在包里摸索著手機。先是摸到一個黑不溜秋的舊手機,屏幕并不是亮的,可包里的鈴聲卻持續(xù)地響著。他愣了一下,又丟進去,繼續(xù)摸。直到第三個電話打進來的時候,他才摸到那只正在閃爍的手機。
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響起:“秦欒樹,怎么還不回來吃飯?菜都涼了!”
蕭冉怔了怔,嗓子突然被什么硌了一下,頓時呼吸不暢。
是這聲音太過溫暖了,以至于他聽得不知所措。還是因為,秦欒樹這個名字過于熟悉?
他突然想起,十七歲時,那個扎著馬尾,露出光潔發(fā)亮的額頭的女孩,她時不時地與自己擦肩而過,試圖輕聲叫著他的名字:“嗨,蕭冉!”
他總是置之不理,甚至傲慢地抬頭看蔚藍的天空,就當她只是一縷空氣,根本不存在。她也不惱,笑嘻嘻地離開。而下一次見面,她似乎已忘記他對她的無理,再一次若無其事地朝他微笑。
他喜歡這樣的女孩。這么多年過去了,他仍然記得她仿佛永遠不會受傷的朝氣蓬勃的臉?墒,來不及握住這年少細微而甘醇的小情愫,他便已跌入漆黑的深淵,從此萬劫不復。
那么,剛才的女漢子……是她吧?這世上哪里會有第二個姑娘叫欒樹呢!
他迅速地翻出許旻生的手機,點開那些照片,卻沒有一張可以看清楚女孩的臉。
“欒樹,你怎么不說話?發(fā)生什么事了?”
男子溫軟的聲音在沒有聽到任何應(yīng)答之后,陡然轉(zhuǎn)換成焦慮不安以及擔憂的語氣。
蕭冉無法再緘默,便解釋道:“她的包丟路邊上,我撿到了!
可下一秒他實在后悔接了這通電話。因為在接下來的十分鐘,他便不停地接到這個男人的電話,叫著秦欒樹。他一遍一遍地解釋,可,對方還是會忍不住打來確認。
蕭冉悵然地想,如果哪一天他不見了,父親會不會馬不停蹄地找尋他。
應(yīng)該不會。
沒了他,還有蕭泉?擅髅魉攀鞘捈颐皂樀难y(tǒng),受到的卻不是與之持衡的關(guān)愛。反倒是沒有名分的人才更值得溺愛。這世界好像完全傾斜了。
手機鈴聲再一次響起,而這一次是他自己的。
蕭冉剛接起來,母親哭天喊地的聲音就傳來差點震破他的耳膜。
“你爸居然背著我給那野種開了個4S店。馬上就開業(yè)了。你知道嗎?”
母親剛說完這句,電話就被搶走了。蕭冉聽見電話里有激烈的碰撞聲與爭吵聲。
是蕭拓怒吼的聲音:“我待你們母子不好嗎?你要買什么我從未說過半句不好。他們母子因為我吃盡苦頭,如今我給點補償不應(yīng)該嗎?”
他自己種下的孽緣,聽起來卻那么理直氣壯。
蕭冉的表情瞬間凝結(jié)成冰,手機攥在手里仿佛要捏碎了一般。他愛上一女孩,定是一生一世只愛她一人,絕對不讓她遭受母親的苦。他發(fā)誓要靠自己的能力闖下一片天,然后帶著母親離開。
白晝最后一點余暉終于從西邊的天空徹底地消失。月亮還未爬上來之前,整個世界一片漆黑。
蕭冉沉默的背影像一座靜默的山。卻是一座火山。許旻生遠遠地看著,便聞見了即將爆炸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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