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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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顧夜永看著母親,吞吞吐吐地不敢去看她的臉色,賀家珍見他怯懦又不忍心再責(zé)怪,過去牽了他的手,溫柔而有力地將他拉回來,諄諄教導(dǎo):“這是人家的家事,你不用管!薄翱墒恰鳖櫼褂肋要說什么,迫于母親那樣嚴厲的目光,終是沒說出口。她拉著他在沙發(fā)上坐下,試探地問:“那個同學(xué),你認識她?”顧夜永搖搖頭。賀家珍大大地松了口氣,替他捋捋頭發(fā),緩下語氣,“你現(xiàn)在是高三了,功課緊,像這樣沒家教的同學(xué)最好少沾惹為妙,也沒必要為了別人家的事情分心,他們自己會處理!倍庞⒁娰R家珍教子大有門第是非之嫌,對那個女學(xué)生的評價也有些不公平,心里對這種看法頗有微詞,可是看著這對母子,什么話都沒說。
她朝窗外看了下,女學(xué)生跑走了,崔老師正在安撫女孩母親,葉芬氣呼呼地坐下,胸口劇烈地起伏,她旁若無人地點了一根煙來抽,引來旁邊老師的側(cè)目,她卻毫不在乎,氣憤難當(dāng),不住地說:“氣死我了,這死丫頭。”
好容易挨到母親走了,顧夜永飛快跑回班里,在門口看到她的位子是空的,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一種莫名的擔(dān)心從身體深處涌上來,他自己也分不清為什么要擔(dān)心她。
這好像,是一種本能。顧夜永轉(zhuǎn)身飛快跑出去。學(xué)校不大,她平時可能會去的地方他都找遍了,最后在海邊一處礁石上找到她,她仿佛剛剛哭過,眼睛紅紅的。顧夜永走過去,并不敢驚擾她,默默站了一會,確定她情緒已經(jīng)穩(wěn)定了,才小聲地問:“你……沒事吧?”葉南姝回頭看見是他,冷笑著道:“你來干什么?看我笑話嗎?”“不是的,我……”顧夜永急著分辯,卻越描越黑,“我剛才看見你,我……我不是故意看的,正好我也在辦公室。葉南姝倒無所謂地道:“算了,知道就知道吧,反正明天全校都會知道我挨了打。”“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他向她保證。葉南姝這才回過頭,認真將他打量了一遍,轉(zhuǎn)頭繼續(xù)看向海面,慢慢地說:“聽說你從城里來,為什么要到這里?”“我身體不好,媽媽說鄉(xiāng)下空氣好。”
葉南姝又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的冷意稍稍緩和了些,“城里好嗎?”
“怎么說呢?各有各的好處吧!”顧夜永欣喜于她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卻也不敢造次,只走在離她很遠的地方面朝大海坐下,“城里比這里繁華,人也勢利,跟那邊的朋友相比,我更喜歡這里,清靜,人也樸實!比~南姝冷笑,“樸實?那是因為你家有錢,他們不敢得罪你,才恭維你!鳖櫼褂罌]法反駁,這些天同學(xué)們對他確實十分友善,就連崔老師看見他都帶著討好的笑容,而這一切又恰好出現(xiàn)在今天母親給學(xué)校捐了空調(diào)之后……他頓了頓,鼓起勇氣道:“我?guī)湍銖?fù)習(xí)功課吧?”葉南姝有些錯愕,隨即低下頭笑了,“難道他們沒跟你說嗎?要遠離我,不然會沾上晦氣的!鳖櫼褂里@得比她還要生氣,徒然提高了音量,“他們憑什么這么說你?你為什么不解釋?”葉南姝看著他臉上略顯幼稚的氣憤與那過于單純的目光,突然生出一種憐憫,她伸出手,摸摸他的頭,“你以后就會知道!鳖櫼褂赖纳碜咏┲,像是突然被電了一下,臉上倏地通紅。記憶里母親也常會這樣摸摸他的頭,可是跟她跟媽媽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安还軇e人說什么,我知道這中間一定有誤會,”他臉上發(fā)燙,低下頭道,“你晚上要幫店里做事,那就中午,晚上放學(xué)以后,我替你補習(xí)!比~南姝沒回頭,沉默了許久突然問他,“你為什么要幫我?”顧夜永也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答不上來。葉南姝笑著道:“可憐我嗎?”“不是的!鳖櫼褂篮芸斓胤裾J,低下頭小聲地道,“因為,我們是同學(xué)。”多么簡單而直白的理由,連破綻都不需要去尋找。葉南姝笑了笑不再說話。兩人就這么看著大海,沉默了下來。
后來顧夜永問:“她是你母親嗎?”
葉南姝冷笑,“我不是她生的就好了!
顧夜永開始給葉南姝補課,他發(fā)現(xiàn)她并不笨,一道題給她講一遍就會了,那些比較長的英文單詞她也只是念兩遍就記住了,顧夜永有時候真想不明白,明明這么聰明的一個人為什么學(xué)習(xí)成績會那么差?有時候顧夜永打趣南姝,“你這么聰明,只消拿出平時跟人吵架時一半的精力放在學(xué)習(xí)上的話也不至于成現(xiàn)在這樣!蹦湘偸切πφf:“學(xué)了也沒什么用!鳖櫼褂罁(jù)理力爭,“怎么沒用,學(xué)習(xí)好可以考上大學(xué),大學(xué)里才好玩呢!”南姝卻只是平淡地說:“葉芬不會讓我走的!鳖櫼褂辣悴辉僬f話,葉芬是葉南姝的禁忌,每次提到她,她都咬牙切齒,他不去觸她這個軟肋。顧夜永與葉南姝關(guān)系漸漸熟稔起來,但是,也僅止于私底下。平時兩人在學(xué)校里遇到,顧夜永對她打招呼,葉南姝總是把下巴一仰就走開了,仿佛不認識似的,這讓顧夜永的自尊心有些受傷,甚至開始懷疑他們的友誼。顧夜永不懂,葉南姝為何總把自己裹得這么嚴,像個刺猬似的,不讓人親近。
中午放學(xué)后,有不少同學(xué)懶得回家吃飯,就在學(xué)校小食堂里打飯,食堂飯菜多以魚類海鮮為主,搭配簡單的蔬菜,主食是米飯。
大鍋飯味道寡淡,也不衛(wèi)生,顧夜永中午有司機接他回家吃飯,不必在這里將就,可是他見葉南姝常在食堂吃,便也跟著去湊熱鬧,主要還是想跟她多接觸一下。
這是顧夜永第一次走進食堂,剛進去就被一股異味差點給熏出來,就像被人扼住了咽喉,喘不過氣來。腥味十足的飯菜味加上汗臭味混合起來充斥在不大的空間里,味道與味道經(jīng)過反復(fù)融合、發(fā)酵而成一種酸臭味,顧夜永幾乎要掉頭沖出去,然而看著隊伍前端的葉南姝正一臉漠然地往前挪動,他忍著胃里不斷翻滾攪動的不適,忍耐著往前湊。
有同學(xué)認出他來,笑著過來打招呼,顧夜永一一點頭微笑,含糊帶過算作回應(yīng),眼角的余光卻一直注意著葉南姝的動靜。
終于挨到了他,夜永才看清打飯窗口前放著兩個大盆里,一只盆里是蝦皮炒海菜,另一只盆里是紅燒魚塊,打飯的大嫂肥膩的大手沾滿了油污,帶著烏黑的口罩,不耐煩地用鐵勺敲著盆沿,“發(fā)什么呆,還要不要吃飯了,把碗拿過來!笔埖纳鬃佑玫镁昧耍蜐n子膩在縫里,顧夜永從小有廚子司機女傭跟隨,哪里見過這些?盆里的飯菜,不時飄出魚的腥味。顧夜永強忍著胃里欲嘔的沖動,戰(zhàn)戰(zhàn)兢兢把飯盒遞給她。大嫂動作麻利地給他盛了一勺米飯,飯壓得瓷實,又到菜盆里挖一勺青菜扣進去,最后挑兩三塊魚肉擺在最上面一層,遞給他,目光也不看他,直接喊:“下一個!”顧夜永端著飯盒,四處搜尋葉南姝的下落,最后在飯?zhí)玫慕锹淅镎业剿哌^去在她對面坐下來。葉南姝抬頭看看他,美麗的臉上浮現(xiàn)幾分不耐煩,壓低聲音道:“不是跟你說了嗎,在學(xué)校里要裝不認識我!”顧夜永原本滿懷高興,見她這樣態(tài)度,也有點不高興,“為什么要裝不認識?難道你怕別人知道我跟你是朋友?”葉南姝無暇跟他解釋,看看四周,已經(jīng)有不少人在對他們指指點點,因此不想再多說下去!澳阋院髸靼。”她撩下一句話,端了飯盒起身到另外一張空桌子上吃飯。顧夜永心里憋著氣,也沒胃口吃飯,一個人獨坐著,用力戳著面前的飯菜,他實在不懂葉南姝的心思,正生著氣,偏偏有人不請自來。一個人坐到剛才南姝的位置,顧夜永抬起頭,認出是班上的女同學(xué)!耙粋人嗎?”她問,也不等他答,便自顧自地坐下。顧夜永跟她不熟,只知道她是班長,學(xué)習(xí)成績不錯,每次考試都跟他不相上下,在班上并沒說過話,只打過幾次照面,她也并沒對他表示出特別的對待,他性子本就害羞,在跟女孩交往方面,他自知實在缺乏技巧,一個葉南姝都讓他摸不著頭腦,因此也不想多事,收拾起飯盒起身道:“我吃好了,你坐吧!
他起身要走,那人叫住他,開門見山地道:“喂,我勸你別跟她走得太近!
顧夜永本來不想跟她多話,聽到這話,反倒坐了下來,葉南姝讓他遠離她,她也這么說,顧夜永盯著面前這個正用勺子挑著碗里米粒的女孩,非常認真地問她:“為什么?”
女孩嗤地一笑,看他的表情仿佛在說“你真傻”,她用勺子指指旁邊的人,“你看學(xué)校這么多人,哪個人跟她做朋友?哪個不是躲著她走,我看你是新來的才好心提醒你的,別跟她走得太近,會走霉運的!
見他還是不懂的樣子,她湊過來,故作神秘地小聲道:“我聽說她呀,早就出道了!币娝荒樏H唬Ⅲ@訝地道:“你不會不懂得什么是‘出道’吧?”顧夜永板著臉說:“是不懂的!瘪T寶珠盯著他看了幾秒鐘,他的目光清澈底下透出幾分憤怒,寶珠到底還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再大膽些也是有的,低下頭說了句“真傻”。她紅著臉,聲音也明顯比之前小了兩倍,頓了頓又道:“我也只是聽別人說的,聽說給她錢就可以跟她睡覺!边郛(dāng)!食堂角落突然發(fā)出一聲巨響,同學(xué)們都好奇地朝那邊看過去。馮寶珠急得滿臉通紅,一面拉著他坐下,一面蹲下身子替他清理地上的飯盒,“你急什么?我也就跟你一說。”“你這些話是從哪聽來的?”“不管從哪聽來的,反正別人是那么說的,你不信就自己晚上去芬芳酒吧看看她每天都在做什么!”她把撿起來的飯菜放到他面前,有點可惜地道:“都臟掉了不能吃了,你吃我的吧?我再去打飯!彼炎约旱娘埡型频剿媲。顧夜永不說話,更是看都不看她的飯盒一眼,起身就往外走。馮寶珠叫了兩聲不見他回頭,加上他們已經(jīng)引人側(cè)目也就不好意思再叫他,麻利地收拾好兩個飯盒,跟著出去了。
一放學(xué),葉南姝像往常一樣快速地收拾好書包往外走,走時她匆匆塞給顧夜永一張字條:今天有事,明天再補課。
看了字條,夜永心里有些失落,看著她走遠了,便匆忙收拾好跟過去,今天中午班長的話一直在他腦子里回蕩,一整個下午上課都提不起精神,他想要當(dāng)著她的面問個究竟。
剛走到門口,就被馮寶珠截住了,“你干嗎去?”
顧夜永沒時間跟她糾纏,說:“你讓開!
馮寶珠其實從剛才起就一直盯著他的動靜,知道葉南姝前腳剛走,有些生氣道:“你又要去找她?”顧夜永也生氣了,“我的事情跟你無關(guān)!彼麄(cè)身想走,馮寶珠橫到他面前,雙手抱胸盯著他,“你別去!薄拔覟槭裁匆犇愕,你快讓開!彼秊槭裁匆芩?意識到這個問題,馮寶珠自己也說不上來,臉上發(fā)燙,支支吾吾地說:“我是班長,有責(zé)任監(jiān)督每一個同學(xué)!币慌杂型瑢W(xué)起哄,“喲寶珠,夠負責(zé)的呀,怎么平時不見你對我們幾個也這么親力親為呀,你是不是喜歡上顧少爺啦?”另一個道:“就是,寶珠,顧少這么多金又帥氣,說不定人家在城里早有女朋友呢!你可別熱臉貼了冷屁股,到時候白高興一場!睂氈榧t著臉,一語頂回去,“我要做什么關(guān)你屁事,鼻涕蟲,你給我滾遠點!北唤斜翘橄x的男孩哈哈笑了兩聲,嬉皮笑臉地走了。馮寶珠掉轉(zhuǎn)頭,重新面對顧夜永,“既然你不死心,我?guī)闳,讓你看看她晚上究竟都做些什么。”她拉著他往外走,顧夜永卻有些遲疑了。寶珠冷哼一聲,雙手抱胸看著他,“怎么,你怕啦?”顧夜永到底還是孩子心性,被她一激,當(dāng)即道:“我有什么不敢!睂⒉弊右还,拎起書包率先朝前走了。
馮寶珠帶著他在小路上繞來繞去,走了半個小時。這還是顧夜永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觀光”這處海島,島上地形不平,陡坡居多,居民住宅的分布也不平均,東一戶西一戶的。顧夜永與馮寶珠兩個人一前一后走著,彼此都沉默著。馮寶珠不時回過頭看他,一樣的校服,他穿起來就顯得干凈斯文,不像鼻涕蟲,穿得像個乞丐。
寶珠是島上土生土長的姑娘,打出生就在這處小海島上,她的父親是島上的村長,也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家,她家只有她這么一個女兒,父母視為掌珠,嬌滴滴地養(yǎng)著,穿的用的都是班上最好的。在顧夜永沒來之前,寶珠算是這個學(xué)校的土豪,顧夜永來了,寶珠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是個“土豪”。就連從前的年級第一,也被他給占去了,寶珠一開始有點生氣,處處強出頭,逼自己跟他爭個高下,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也總是輸給他。時間長了,寶珠發(fā)現(xiàn)自己對顧夜永的感情發(fā)生了一些變化,這個微妙的變化在她小小的心里膨脹起來,就像顆種子,悄悄萌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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