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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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照片很少嘛。”也跟著進(jìn)去的朝露隨口感嘆了一句。
“家里有很多,基本上都是好幾年前的舊照。我這里,只有一些別人寄來給我留念的照片,我自己的照片……你剛給我的是唯一一張!彼仙舷鄡,并不急于把它放回抽屜。調(diào)整好手杖,挪到床沿上坐下:“最近幾年,我都很少拍照!
他說這話時的口吻粗粗一聽仍然是淡而從容的,朝露卻覺出了一些不尋常的情緒,那是一種被隱藏得很深的逃避和無奈,在他的心靈深處,對自己殘障的身體,也會有不愿正面相對的時候。
她替他難過,難過到忍不住用蹩腳而刻意的語言安慰他:“褚云衡,你知不知道自己很上鏡?我這種毫無攝影技巧的人隨隨便便抓拍,都能把你拍得那么帥氣。趁著年輕,以后多拍些照吧,不要等年紀(jì)大了,頭發(fā)禿了,皮也皺了,人也發(fā)福了,再后悔年輕時候沒多照幾張相。將來跟孫子吹噓自己年輕時多帥氣的時候,也好有憑有據(jù)!”
褚云衡看向她,一雙墨色琉璃般的瞳仁隱約有碎碎的光影爍了幾下:“你的提醒還真是挺對的。”他略一低頭,再抬起時,表情已經(jīng)是平靜如常,“我喜歡你給我拍的照片,那上面的我,好像真的沒有我想象的那么難看。”
朝露急著嚷道:“當(dāng)然,你哪里難看了?”
褚云衡說:“我走路就不好看。”
朝露明明知道這是大實(shí)話,心里卻沒來由地有些生氣。至于生氣的原因和對象,她完全鬧不明白,就是覺得很不受用。她說不出話反駁,悶悶地站在床邊對著褚云衡,既不看著他,也不打算走開,只一聲不吭地低著頭。
“朝露……”褚云衡喚道,右手用力一拄手杖,試圖從床上站起來,卻不知是腳下一時脫力還是手杖打滑,他沒站穩(wěn),跌坐在床上。朝露本能地去拉他,還沒等碰到他的手,卻被慣性帶得也俯倒在床。
——準(zhǔn)確地說,是俯壓在褚云衡的身上。
她傻了眼,眼前不足一寸的距離里,她所見到的是一雙深邃的眼睛,黑曜石般的瞳仁在濃長輕顫的睫毛下微微流轉(zhuǎn)。
“對不起,朝露!彼f,從她的身下伸出右手,輕輕扶起她的上身。
她醒覺過來,慌忙從他的身上跳起,意識在回攏,臉孔轟地發(fā)起燒:“不,是我自己沒站穩(wěn)……我有沒有壓傷你?”
他單手支撐著身體試圖坐起來,朝露見他辛苦,趕緊過來,小心扶起他,又從地上拾起了剛才掉落的手杖遞給他。
“謝謝,我沒事!彼兆∈终,站起身,臉上透出一抹極淺的紅云。大概是為了掩飾尷尬,他走了幾步,背向朝露說,“剛才不是有意冒犯,我的身體,有時會和我的意志鬧些別扭,變得不那么聽話。”他轉(zhuǎn)過身面向她,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平靜如常,“偶爾,情緒也會!
朝露走近他,略仰起臉,道:“任何人都會有那種時候,這沒有什么。”
“我很高興你這么想。”他的臉上有釋然的笑。
“剛才……”朝露斟酌著能讓她和褚云衡彼此不感尷尬的說法,“我是說,你之前叫我名字是想和我說什么?”
“我只是看你有些不高興,想問問你是不是我說錯了什么!
“不是的,”她連忙否認(rèn),“我是……”她突然不知道如何解釋,最終選擇實(shí)話實(shí)說,“我是有些難過,為你!
褚云衡垂下眼瞼,濃密的睫毛勾勒出他漂亮的眼部線條:“謝謝你!
朝露有些吃不準(zhǔn)他這句“謝謝”的情緒,咬咬唇說:“希望你不要誤解,我的難過,不是出自對弱者的同情,而是……”
“惋惜?”他長久而深入地望著她的眼睛,仿佛要穿透進(jìn)她的瞳孔背后,嘴角帶著因了解而綻放的豁達(dá)表情。
朝露定定地回望著他,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回應(yīng)他:是的!是的!她為他惋惜,他應(yīng)該是上蒼完美的杰作,而上蒼既然創(chuàng)造了他,卻又為何要無情地剝奪了他的完美?堅強(qiáng)如他,也會為自己的殘疾羞于面對鏡頭,一想到這個,她就覺得被什么尖銳的東西用力戳了一下心臟!
“我有時也難免會想,如果不是那場車禍,我的人生會大不一樣吧。這個世界上,用兩只手、兩條腿才能完成的事,還是很多的?墒,因?yàn)橛辛诉@樣大難不死的經(jīng)歷,也讓我有機(jī)會嘗試了許多一直想嘗試卻沒有勇氣去做的事。比如,不考慮就業(yè)或者其他現(xiàn)實(shí)的回報,去德國念自己喜歡的科系,做自己喜歡的研究!彼ζ饋,“我慶幸自己喜歡的不是體育學(xué)而是哲學(xué),總算不太糟,我還能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
聽完他的話,朝露知道,他已經(jīng)從一時的小情緒里掙脫出來了。
“不過,你也真是很厲害!
“什么?”朝露不解。
許是立得久了,褚云衡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身后衣柜靠了靠。
朝露看出了他有些站累了,說道:“去客廳坐一會兒好嗎?我也有些累了,等一下再給你整理房間!
褚云衡點(diǎn)點(diǎn)頭,向前一伸手杖,帶動身子向門的方向一轉(zhuǎn),左腿跟著旋挪了半圈,再邁出右腿。朝露緊隨其后慢慢走到客廳,直到褚云衡來到餐桌前,她才搶到他的前頭拉開了椅子。
褚云衡等她拉開另一張椅子跟著他坐下后說:“我想說的是,你的觀察力很強(qiáng),一些最細(xì)微的事,都逃不過你的眼睛。譬如剛才也是!
“嗯,大概吧!背缎α诵,“希望不至于讓人討厭!
“至少我不!
朝露笑起來:“那就太好了。上次和你提過,不久以前,我還是個前臺。做前臺的最常通過一件事建立第一印象。”
他的臉上露出“愿聞其詳”的表情。
“一般公司的前臺桌子上,都會有一支公用的電話水筆是不是?”
“電話水筆?”
“就是那種有個底座固定在桌面上的、尾部帶著一根電話線一樣的塑料繩的筆!
“啊,原來叫電話水筆啊。”他說,“學(xué)習(xí)了!
朝露想起上回自己問褚云衡如何驅(qū)動輪椅的事,他說一般人不清楚有單手驅(qū)動的輪椅很正常,她微微一笑,學(xué)著他當(dāng)時的語氣道:“一般人不知道各種筆的具體叫法也很正常。”
褚云衡輕輕笑了笑:“那么,那支筆到底怎樣呢?”
朝露說:“從我面前經(jīng)過,使用這支筆的人何其多,但是用完之后,能把這支筆插回底座的人恐怕還不足一半。那個時候,我就覺得,無論對方是何等高的職位、身份,連這一點(diǎn)都做不到的,我心里已經(jīng)看低他一個水準(zhǔn)級別了!
“有些道理。”楮云衡淡淡地一笑,“由此看得出來,你對人對事的標(biāo)準(zhǔn)其實(shí)相當(dāng)高。”
“我對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也很高。”朝露道。不知為何有點(diǎn)擔(dān)心他會認(rèn)為自己是那種對人嚴(yán)格對己寬大的人,忍不住接口問道:“你呢?”這一問剛出口,她就后悔了,明明是無意的,也難免讓人誤解她的話里有種針鋒相對的味道——以她今天來此的身份,她不該這么做。
褚云衡一臉淡然又坦率的表情:“我自認(rèn)對人對事的容忍度相當(dāng)高,但我想你一定了解,包容與欣賞,那完全是兩碼事!
朝露被這句話輕輕擊中了,恍惚間她聽到一顆石子墜入幽潭的聲音,“咕咚”一聲,帶著清越的回音。她知道那是幻覺,但又實(shí)在太真。
他看著她,又繼續(xù)道:“至于說到我對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歸結(jié)起來就是一句話:起碼要做到讓自己看得下去!
朝露忍不住說:“這也不容易了。我猜,你對自己的要求不會低!
褚云衡的右手握住自己的左手:“某些時候,我是很能對自己下狠手的!
朝露笑笑:“我信!
他看了眼墻上的時鐘,但什么也沒說。還是朝露發(fā)現(xiàn)他的視線走向,問他是否有其他安排,并且站起身,說自己會趕緊做完剩下的家事。
“最近在準(zhǔn)備一篇論文!彼麕е傅恼Z氣道,“我的稿子和材料都在房間里,如果可以的話,麻煩先整理一下我的臥室!
“換完床單被罩,擦一下灰塵就可以了嗎?”
“可以了……”他說,想了想又說,“我不是生來潔癖的人,只是那場車禍之后,我的呼吸系統(tǒng)變得有些敏感,所以才會對房間的衛(wèi)生要求比較苛刻。真抱歉麻煩你了!
朝露還記得上次飲沉香水時,他還說過自己的腸胃不太好,想必長期昏迷的那幾年,對他的身體造成了很大的傷害。她本來就不覺得一點(diǎn)小小的潔癖有什么所謂,更何況現(xiàn)在聽到他這么說,反而令她不好意思起來:“不麻煩!
他站起身,想隨她進(jìn)房間,朝露下意識地把他攔在門外:“不不,你別進(jìn)來。我一個人就能很快弄好!彼捎浿麆傉f過自己的呼吸系統(tǒng)敏感呢,就算打開門窗通風(fēng)她也不放心,她才不要他為了幫忙引出病來。
褚云衡嘆氣,半真半假地道:“早知道,就不和你說剛才的話了。讓人覺得自己很沒用的感覺,總是有點(diǎn)失落的。”
朝露眸子一轉(zhuǎn),也半真半假地開口道:“我哪里敢小瞧你,未來的褚教授!”
“我離教授這個稱謂還很遙遠(yuǎn),無論學(xué)問上還是職稱上!
“一步步來嘛。我想你現(xiàn)在準(zhǔn)備的這篇論文也是其中必經(jīng)的一步,是不是?”
“你會不會覺得,爭職稱什么的挺庸俗的?”
“誰說的!我覺得教授什么的,聽上去就很帥很厲害!背恫皇菦]意識到自己今天的話不知怎么變得有點(diǎn)多,一方面心里提醒自己該適可而止,一方面話到嘴上卻剎也剎不住,“再說了,只要是實(shí)實(shí)在在做學(xué)問,給予相應(yīng)職銜也是一種肯定啊。對了,你的論文是研究什么方向的?”
“當(dāng)代西方分析哲學(xué)與現(xiàn)象學(xué)對話的現(xiàn)實(shí)性分析!
“呵呵。”她笑,“好!
“哪里好?”
“好在……我完全不懂!彼f,“那一定是很奧妙很高深的學(xué)問!
褚云衡憋了半天,終于笑噴,渾身上下連帶拄著的手杖都止不住微微抖動起來。笑夠了,他直起腰說:“我頭一次發(fā)現(xiàn),你的身上原來很有幽默細(xì)胞!
朝露愣在原地,半晌才說:“何止你,對我自己而言也是重大發(fā)現(xiàn)!
朝露要離開的時候,外面下起了小雨。褚云衡說:“陽臺有折傘,你拿著走吧!
朝露謝過,剛要去拿傘,又想起什么,回過頭問:“你家不會只有一把傘吧?”
“是只備了一把,”褚云衡淡淡地說,“我用不到傘!
她頓時明白過來,訕訕地走去陽臺上拿了傘,走至他跟前:“下個禮拜我讓我媽帶來還你。”
“下個禮拜我要回趟家,你和阿姨都不用來我這兒了!
“哦,是這樣……那需要我媽媽去你家里幫忙嗎?”
“不用,謝謝!彼f,“一兩天的時間我和我爸還應(yīng)付得過來,再說,原本阿姨也不是天天去我爸爸那里的!辟R蕊蘭每禮拜去褚家三次,其余時間另去別的人家做鐘點(diǎn)。
“倒也是!背墩f,“那我走了!
褚云衡一直送到門邊:“有空歡迎來玩!
朝露當(dāng)這只是客套話,雖如此想,嘴上還是應(yīng)了句“好”。
她等門徹底合上才去按電梯,電梯才從底樓往上動了一個樓層,褚云衡家的門又開了。只聽他朝她低低地喊了一聲,緊接著人從房里走出來。
“幸好你還沒下去!瘪以坪鈩偛诺牟阶舆~得有些急,沒幾步的距離,已經(jīng)使得他的呼吸變重。把手杖倚靠墻壁后,他從衣袋里摸出兩張長條形的紙片,說:“這兩張票對我沒什么用,你拿去,和你男朋友去好好玩玩吧!
“!彪娞蓍T打開,朝露沒理會,低頭接過他手中的紙片看了看,原來是兩張游樂場的門票。
這個叫“夢之谷”的游樂場是近兩年新開的,朝露沒去過,據(jù)說里面有很多新奇刺激的游樂項目,很受年輕人的歡迎。朝露心想,也不知褚云衡哪個沒心沒肺的朋友,會送他這樣的票子。
她把票遞還到他,他沒接。朝露一愣,想了想,把票硬是塞回他的衣袋:“這票不便宜,比我這兩次的鐘點(diǎn)費(fèi)都高,我收下,怕不合適!
“這不是鐘點(diǎn)費(fèi),更不是小費(fèi)。”他拿起靠墻放著的手杖,重新拄穩(wěn),“我只是想物盡其用。你也說了,這票不便宜,對不對?”
“但是……”她猶豫著,最后還是說了下去,“別人送你的票,說不定是想邀請你陪她去玩來著,你轉(zhuǎn)送給我,會不會辜負(fù)了別人的一番美意?”
“這票嚴(yán)格來說,是我買下的。”他雖笑著,臉上卻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態(tài)。
朝露被弄迷糊了,既然褚云衡沒打算去游樂場,何必花不低的價錢買下這兩張票。
“好吧,看來,我不說清楚,你是不會收下這兩張票的了。”褚云衡一臉沒轍的表情,說話時已不見慣常的落落大方,“如果……如果我告訴你,這兩張票是我的學(xué)生送我的,你信不信?”
朝露有些猜到了:“女學(xué)生?”
“是的!彼f,“你是否覺得,這種情形發(fā)生在我這樣的人身上,是不可思議的事?”
朝露半秒鐘也沒遲疑,連連搖頭:“恰恰相反。而且你不像會無聊到杜撰這種事的人。”
他顯得松了一口氣。
她跟著問:“那最后怎么又成了你買下這兩張票了?”
他的笑有些不好意思:“我當(dāng)時也不知如何處理最妥善,就隨口扯了個謊,說剛好想和女朋友去游樂場。無功不受祿,當(dāng)老師的不能無緣無故收下學(xué)生的禮物,但既然她有現(xiàn)成的票子,我出錢買下就是了!
朝露嘖嘖道:“你可真夠狡猾的。”——可不是?這么一說,不只委婉地拒絕了對方,同時還聲明自己是個有主的人,徹底斷了對方的念想。
“那現(xiàn)在你可以收下票了吧?”
朝露把手伸向他的衣袋,把票子掏了出來,放進(jìn)自己的手袋里。
褚云衡幫她按了電梯:“再見,朝露!
“再見!彼f,“還有,謝謝你的票!
電梯之前已經(jīng)被別的樓層的人按過,此時正從頂樓慢慢下來。朝露望著他一瘸一拐的背影,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雨傘。
……
“我用不到傘!
“你是否覺得,這種情形發(fā)生在我這樣的人身上,是不可思議的事?”
——她的腦海里反復(fù)回蕩著這兩句話。
驀然間,她自己也不知怎么想的就叫住了他:“褚云衡。”
她的聲音其實(shí)并不大,只是在空曠的樓道里,顯得有些響亮。
朝露等待他撐著手杖、動作笨拙地回轉(zhuǎn)身后,上前一步道:“你……你去游樂場真的很不方便嗎?”
他露出略加思索的神情:“你認(rèn)為呢?”
“我猜,坐坐摩天輪之類的,應(yīng)該沒有問題!
“我想也是。”
“明天一起去怎么樣?”她并未察覺到自己的臉紅了,“就像你拒絕你的學(xué)生時所說的,無功不受祿,如果一起去的話,我也就不算平白接受你的饋贈!
“我明天有時間。”他低下頭不看她,“只是,怕你會因?yàn)槲也槐M興!
朝露說:“我早就想去這個游樂場玩了,只是一直舍不得票價,好不容易得了免費(fèi)的票,一定會好好用足它的!反正那些驚險項目玩起來都很快,你要是不能上,可以在下面找個坐的地方等我!
“沒問題。”他似乎是真的喜歡這個提議,“我還可以幫你買點(diǎn)飲料什么的!
電梯門再次打開又合上了。
朝露重新按好電梯:“明天直接在游樂場門口碰頭可以嗎?”
“可以。”他目送她上了電梯。
在電梯朝下走的時候,朝露才開始懷疑自己可能干了件很白癡的事情。她之前還在心底笑話送褚云衡游樂場門票的人是個沒心沒肺的,她自己干的事又該被稱作什么?
她想了半天,想到了一個詞:鬼使神差。
雨點(diǎn)在傘面上砸出“啪嗒啪嗒”的聲響。朝露走在傘下,望著在不遠(yuǎn)處跑過的一個小男孩出神。那個小男孩身上穿著一件黃色的小雨衣。
褚云衡在雨天大概也是穿雨衣出門的吧?她想,希望明天不要下雨呢。
明天?她的腦中突然想到了什么,趕緊從包里拿出手機(jī),還沒等撥出儲存在電話簿中的號碼,手機(jī)就在她的掌中震動起來。她看到了來電顯示。
“褚云衡?”
“朝露!彪娫捘穷^的聲音依舊溫柔而磁性,“不好意思,剛才忘了問你,明天幾點(diǎn)見?”
朝露說:“我也正想打給你。你看,十點(diǎn)好嗎?”
“好!
她望著沿著傘邊滴落的雨珠,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如果明天下雨,還去嗎?”
“明天不下雨!彼f,“我剛查了天氣預(yù)報!
“那就明天十點(diǎn)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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