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我們走過天寒地凍，在彼此的懷抱里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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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漫長的歲月里，江花翎常常會夢到這個畫面。
落雪的圣誕夜，謝青葉和她從刺青店門口走出來，小巷里積了一層薄雪，他們走在晶瑩剔透的雪中，十指相扣。
謝青葉很固執(zhí)，非要把她的名字刺到鎖骨上。江花翎向狐貍借了一支馬克筆，在他皮包骨的鎖骨上吃力地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筆推給謝青葉，讓他也在自己的鎖骨上寫上他的名字。笑嘻嘻地說要是刺青被學(xué)校發(fā)現(xiàn)就麻煩了，這樣剛剛好。如果印記掉了，他們就再給對方畫上。
江花翎握住他的手嘟囔：“到時候你可別找不見人啊�！�
謝青葉氣鼓鼓地說：“怎么可能！我已經(jīng)把你整個文在心上了�！�
他們在雪地里走得很慢很慢，直到走出巷口，兩人的頭頂都是花白的雪絲風(fēng)片。
好像從少年時代握著手，走向了白頭。
深夜時無處可去，他們晃蕩到了網(wǎng)吧，結(jié)果老板非要他們出示證件才放他們進去。江花翎厚著臉皮說自己十九歲了，老板掃了一眼她扁平的胸笑而不語。這時一個穿著人字拖的青年拎著一袋夜宵從網(wǎng)吧門口路過，和老板打了個招呼，問這兩個小家伙是怎么回事，在得知他們的囧境后一拍胸脯，便把他們帶了進去。
大人就是好啊，這是江花翎頭一次這么強烈地覺得。
青年走時還語重心長地對他們說，小孩子晚上不要在外頭晃蕩，好好回家學(xué)習(xí)，下不為例。
江花翎對此翻了個白眼，樂顛顛地登錄了很久沒上的QQ，在空白的個性簽名欄里偷偷寫上：好希望自己已經(jīng)是個大人，凡事都能隨心所欲，那么這一刻在我身邊的你，一定陪我走過了好些年。
她偷偷看了一眼身邊的謝青葉，他的眉眼輪廓在夜色里青澀。十年后，他會變成怎么樣呢？她恨不得時光順移，讓她能夠知道十年后的光景。
這是她第一次無比明晰地確定自己在這場感情里的心情，她對謝青葉的喜歡，熱烈地壓過了對陳安十多年的暗戀。所以在想到模糊的未來時，她竟然覺得無比害怕。
她不是謝青葉那么熱烈而極端的人，如果心中有翻滾到不行的情緒，她不會張牙舞爪地通過某些途徑昭告天下。所以就算她也有刺青的沖動，但終究覺得這種方式太招搖。
她喜歡偷偷地，把對謝青葉的喜歡變成一顆種子，撒在自己的王國里枝繁葉茂，無法無天。
省得他驕傲自大，天天在自己眼前抓著這個把柄臭屁。
在謝青葉湊過來之前，她偷笑著把QQ下線，不讓他看見。
他們包夜到清晨六點，網(wǎng)吧里有人趴在桌上酣睡，還有人精神抖擻地玩著網(wǎng)游。謝青葉拉著她的手從烏煙瘴氣的網(wǎng)吧里出來，拐去后巷的早點鋪吃一屜熱騰騰的小籠包。
長街的盡頭是日出，暖黃色的光一點一滴融化千堆雪，爬上謝青葉的眼睛，讓他的臉看上去那么溫暖。
安靜的空氣里，謝青葉呼出一口白氣，平靜地說：“那一年的圣誕節(jié)也下了這么厚的雪。院長回家的時候，在番木瓜葉下看見一個嬰兒，那個嬰兒就是我�！�
“院長說，如果不是番木瓜的青葉還沒有來得及被雪覆蓋，讓他于漫天白中的那一點綠之下發(fā)現(xiàn)了我，興許那晚我就會被凍死在雪地里�！�
“如果有生之年能找到他們，我就想對他們說一句，沒想到吧，我活下來了�！�
那是第一次，謝青葉提起他的來歷。
江花翎愣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最后一句的他們是指他素未謀面的父母。
他身上所有的鎧甲在她的面前盡數(shù)剝落，冰天雪里的他似是單薄得發(fā)抖，而她手足無措，唯一的念頭是，不想讓他那么冷。
于是她也剝落了自己的鎧甲，揭開噩夢般的從前。
“我媽是在我三歲的時候和我爸離婚的。她說她從來就不愛我們，她忍了很久，終于選擇奔向自己的幸福。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們對她來說不是幸福，而是負擔(dān)。我記得那天我坐在院子里哭了好久，眼前發(fā)黑地看著她從沒回過頭的背影。我爸躲在他和我媽的房間里，一直沒有出來。”
“后來我打開房門，看到我爸安靜地躺在床上，床單變成了鮮紅的玫瑰色。那一瞬間，我恐慌地躺到他的身邊去，閉上眼睛不想再醒來。但幸好那時陳安的媽媽擔(dān)心我們，來了我家……”
“如果我還能碰到那個女人，我也就想對她說一句，我和我爸，都活得特別開心�！�
日出的街頭空蕩蕩的，只有包子鋪的裊裊炊煙飄散在空中。兩個人看著彼此，都變得很沉默，然后心照不宣地低頭吃包子。只是，兩人將座位挪得好近，頭挨著頭，像互相舔舐傷口的小獸。
就算這世間天寒地凍，傷害如風(fēng)霜刀劍，讓我們無處躲藏，可僅剩一個懷抱能彼此取暖，也足夠熱淚盈眶。
其實圣誕節(jié)這天還發(fā)生了一個插曲，那就是江花翎在某家商場的門口看見了疑似章澤的人影，但轉(zhuǎn)眼就消失在人潮里。
江花翎一想到之前他遮遮掩掩、神神秘秘的行為，不禁推斷出——這家伙肯定戀愛了。
于是重新碰到章澤的時候，她一個胳膊肘拐過去，勢必要從他口中挖出點什么來。
結(jié)果章澤兩眼一閉：“大丈夫威武不能屈！”
江花翎使出撒手锏：“其實我都看到了，那天，圣誕節(jié)……”她意猶未盡地止住。
章澤果然上當(dāng)，緊張兮兮地說：“啊，你居然看到了？”
然后他扭捏地說：“她漂亮吧……”
“你們進展到哪一步了�。俊惫碇浪黄�，她不禁腹誹。
章澤趴在桌子上唉聲嘆氣：“我本來是打算那天告白的，結(jié)果她臨時有事，提前走掉了……”
“改天帶我見見！我?guī)湍闳ジ姘祝 ?
“花哥威武！”
章澤話音剛落，換來江花翎的一頓胖揍。
她現(xiàn)在的頭發(fā)已經(jīng)慢慢留長，快齊肩了。雖然依舊穿著肥大的校服、校褲，但她整個人看上去淑女了很多。
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變花為草，變草為花。
午飯的時候，桃嘉珍跑來找江花翎，說要一起吃午飯。但她事先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謝青葉去校門口的小吃鋪吃東西，索性就帶上桃嘉珍一起。
三人擠在狹小的店面里，她和謝青葉各要了一碗涼粉，桃嘉珍要了一份火鍋面。
吃到一半，謝青葉突然攪動了一下涼粉，把他自己的那碗推到她面前，說要交換。
江花翎只覺莫名其妙，不都是涼粉嗎？
于是她干脆繼續(xù)歡快地吃他剩下的涼粉。
桃嘉珍吃吃地笑說：“嘖嘖，你們別太過分好嗎？這么喜歡秀恩愛�！�
江花翎邊吃邊嫌棄地說：“這也叫秀恩愛，明明是閑得蛋疼�！�
突然間，她聲音一頓，鼓了幾下嘴巴說：“我怎么覺得這涼粉的口感這么奇怪……”然后她吐出來一看，臉色青了一半。
半只死蒼蠅。
謝青葉狡黠地彎著眼睛，憋了半天的笑終于在這一刻爆發(fā)，猛烈地捶著桌子哈哈大笑：“我剛剛吃到半只的時候就覺得一定要跟你分享！”
江花翎看著他惡劣但純粹的笑容，熱騰騰的怒火突然消失，頓時沒有了脾氣。
她假裝摳自己的喉嚨，揚言要吐到謝青葉身上，成功反擊。
這一頓午餐吃得歡聲笑語不斷，以至于接下來的事情來得如此迅速突然，任何人都沒有防備。
下午第一節(jié)是英語課，老師例行讓同學(xué)們把英語習(xí)題拿出來校對。她翻了翻書桌上那厚厚的一疊資料，明明記得放在這里的啊。
她把手伸進課桌里摸索，忽然從她課桌里掉出一個東西來。
那是一張類似于pH試紙的玩意兒。有人拉了拉江花翎說：“你掉東西了�！�
很安靜的課堂上，這句提醒尤為明顯。
坐她后排的男生是個不良少年，掃了一眼地上的試紙，忽然大驚小怪地說：“江花翎，你懷孕了啊？！”
一石激起千層浪，教室里頓時鬧哄哄的，連英語老師都無暇管紀律，有些狐疑地盯著她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她身上，此刻的江花翎簡直就像一把放大鏡，將那些目光聚集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能在她臉上燒一個洞。
那是一張驗過孕的試紙，對照線和檢測線都有顏色，說明懷孕了。而江花翎完全不知情……它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自己的課桌里？
可是她百口莫辯，大家的眼光紛紛透露著禁忌的惡意，非要把這張試紙和她聯(lián)系在一起才覺得有趣。同時，他們聯(lián)想到了謝青葉。
誰叫前一段時間她和謝青葉的愛情還轟轟烈烈，鬧得全校皆知，這勢頭完全沒有過去，終于在今天達到了高潮。
江花翎并沒有想到，這張薄如蟬翼的小紙片，竟會是她和謝青葉的命運分岔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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