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氣球是多么脆弱的東西,一戳就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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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花翎一口氣講到這里,突然不小心嗆到,接連咳嗽了好久,眼淚都嗆得嘩嘩地流下來。她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解釋說:“煙有點辣!
司機忽然笑了,一把奪過她的煙搖了搖頭,毫不留情地揭穿道:“你根本不會抽吧!
“……你倒比我會抽!笨~緲的夜色里,江花翎的聲音像裹著一層水汽,不明不白地來了這么一句。
男人看了一眼前車廂,女人還在安睡,于是他放心地轉過臉,有些詫異地問:“你們那么相愛,就這么分開了嗎?”
她搖搖頭:“我當然不會就這么輕易地放他走。”
遠方的海水似乎也在聽著故事,不耐煩地重重沖擊著岸邊,像是無聲地催促。
江花翎抓了抓頭發(fā),繼續(xù)往下講:“只是有時候,人遠比自己想象的無能為力。”
那天謝青葉走后,她深刻反省了自己,歸納出自己性格的劣根性在于不坦率和嘴賤,而人最大的劣根性是,明明知道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卻沒辦法改。
她得知謝青葉開始在便利店全職打工,放學后,她就偷偷跑到后山,百無聊賴地站在坡頂拿著望遠鏡等謝青葉出來。
她每次都暗自決定,這一次,她一定要追上他,讓他別生氣了。
可每一次距離十二點還有三分鐘,也就是他快下班的時間時,她的心跳就像鋼琴彈奏的夜曲,叮叮咚咚,完全跟不上節(jié)拍。
十二點,謝青葉披著夜色出現(xiàn)在她的視野里,心臟的跳動漸漸平息,她卻還愣在原地,一手心的汗水。
仿佛灰姑娘渴望擁有能陪伴王子的勇氣,但最后那一秒,她仍然落荒而逃。
江花翎仍然站在原地,沒有低頭和好的勇氣。
她甚至還天真地期待,謝青葉會像以前他們冷戰(zhàn)吵架時,主動來找她,委屈地問一句“你為什么不來找我”。
她原本以為時光可以這樣任她耗下去,但沒有想到,隔天謝青葉卻沒有來上班。
他因為私自砍伐樹木,被抓進了派出所。
聽到這個消息時,江花翎臉色慘白,簡直可以媲美日本歌舞伎。便利店的另一個胖店員連忙補充說:“這不是大事兒,交點罰款,關個幾天就得了。”
她聞言稍稍放心,卻開始生起謝青葉的氣:“他是白癡嗎?!好好的為什么要去砍樹?!”
“平時他這人就怪!迸值陠T搔了搔頭,“你不知道,他之前一直在蓋一座木房子!
木房子?
眼前閃過一道白光,她踉蹌了一下。
以后我給你造個移動的房子好不好?
上面掛滿氣球,可以飛到天涯海角。
房子可以很小,但足夠住下你和我。
她清晰地記得當時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不止裝著星星,星星中有一座掛滿了氣球的木房子,還裝著她。
她開口問胖店員,聲音艱澀得把自己都嚇了一跳:“你知道……他把房子建在哪兒嗎?”
他聽后似乎覺得很可笑:“那也能叫房子啊,頂多算個狗窩!
晚飯點有人來換班,胖店員在江花翎的再三懇求下,不情不愿地帶她去看。因為那地方在城郊,要坐好久的公交車。曾經有一次他幫謝青葉的忙,給他示范怎么釘木板,才來過這里一次。
公交車一路顛簸,下車后要再穿越一片小森林,江花翎才終于目睹了木房子的廬山真面目。
它只有小小的四方形,沒有門窗,一眼望進去空蕩蕩的。
但它卻有屋頂,頂上系著一大捧如山似海的氣球,滿目赤紅,濃烈如一片紅色的海洋,在晚風的輕拂下,它們摩肩接踵,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像在演奏一場浩大的交響樂。
她的眼睛快被這片絢爛填滿。
瞬間,她不禁回憶起當時和謝青葉每天放學回家,他總會買一只氣球,當時她嘲笑他像小孩子一樣幼稚。
而他只是問:“你喜歡哪個顏色?”
她隨口說:“紅。”
原來這個世界上,居然真的會有這樣一個人,為她親手造一座房子。突然間她特別天真地相信,這恒河沙數(shù)般的氣球將會載著他們飄去那最遙遠的地方,誰都不曾達到過,也就不會有誰來傷害他們。
可她忘了啊,氣球是多么脆弱的東西,一戳就破。
數(shù)量越多,破得就越驚心動魄。
胖店員煞風景地來了一句:“怎樣,我就說像狗窩吧?這有誰愿意住啊!”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江花翎一溜煙地跑向那座小屋,四仰八叉地躺在臟兮兮的木板上,手枕著后腦勺,對他揮了揮手說:“你走吧,晚上我睡這。”
胖店員頓時無語凝噎。
那一夜,她睡在硬硬的木板上,臉上涂滿了明媚的快樂,好似她身下是最柔軟的床墊。
迷迷糊糊中,她看見謝青葉踏著月光走進來,身形無比單薄。
他驚訝地問:“你怎么會睡在這里?”
她蠻橫地說:“怎么!你怕被我發(fā)現(xiàn)這里嗎?”
“會感冒的。”他頓了頓,有點不好意思,“本來想等建成了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丟臉地被警察抓個正著!
“我很喜歡,真的!彼貏e坦誠地說,“還有,你原諒我好不好?”
他在她身邊席地而坐,歪著腦袋,眼睛亮亮地說:“我從來沒有生過你的氣!
那一瞬間,江花翎猛地從木板上直起身,發(fā)現(xiàn)她的脖子落枕了。
環(huán)顧四周,沒有謝青葉,只有昆蟲在深深的夜色里寂寞地鳴叫。
如果這不是一場夢就好了。
如果她能像夢里一樣坦率就好了。
幾乎一刻也不能等的,她從木板上跳起來,想憑借這悵然凝聚成的勇氣向他坦白。
那是凌晨四點,連最早班的公交車也沒有的凌晨四點。她靠一雙腳,拼命地往前跑,穿過陰森森的小樹林,穿過漫無邊際的公路,穿過剛開業(yè)的早點鋪,穿過空蕩蕩的街頭。
她在剛蘇醒的世界里熱烈地奔跑,腳步輕快得像是要飛起來,飛往她終極的幸福里去。
然而,一通電話打破了她前進的腳步。
她有些不耐煩地接起電話,那頭傳來老爸的聲音。
她以為他要責備她夜不歸宿,但并不是,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花翎,到醫(yī)院里來吧,你陳阿姨她……出事了!
她掛掉電話后,有些怔怔地發(fā)愣,說不清楚是因為突然得到這個平地驚雷的消息,還是因為別的更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江花翎站在十字岔路,像漏氣的皮球,慢慢地轉過身,往醫(yī)院跑去。
“謝青葉,你知道嗎?如果當天我再跑過一個街區(qū),沒有回頭,就能找到你了!蓖蟮臍q月中,江花翎總會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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