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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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就喝得越來越不是滋味。恰好抬眸,見得卓文漠然自酌,竟然還對她遙相舉杯。阮婉的嘴角不覺抽了抽,都言她是奇葩,卓文才是奇葩吧。
十余年前行刺之事,說了一半也不了了之,再往后,就說起六年前來。六年前,那刺客還曾行刺過平遠侯,平遠侯依舊不殺,又親自在房中單獨審了兩日,足不出戶。
殿中聞言笑開,平遠侯風流至斯,許是生了情意?
阮婉便也抬眸看他,心想,卓文是這樣的人?
一路同行,她都險些以為他對女子沒有興趣,而依照旁人方才所言,他會三番五次對一個女子下手?阮婉認識卓文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卓文為人心高氣傲,只怕其中另有隱情。
阮婉猶在怔忪,華帝卻嗤笑開來:“一派胡言!京中誰人不知平遠侯夫婦伉儷情深,只此一位夫人,并無妾室,平遠侯會自降身份做這類齷齪之事?無稽之談!
阮婉才曉卓文的夫人也在殿中,順勢望去,見那女子原本溫婉寧靜的臉頓時有些煞白,眼中猶有憂色。卓文卻寬慰一笑,讓夫人帶兒女去御花園透氣,該是不想讓她在殿中為難。
平遠侯夫人恭敬起身,身后一雙兒女也相繼起來,商允竟也喚了葡萄隨她同去。
阮婉難免錯愕。商允同卓文的關系并非好到此種程度,卓文打發(fā)夫人和兒女離殿是不想尷尬,商允支開葡萄又是作何?
恰好葡萄在殿中憋了許久,無趣得很,爹爹開口,他就笑嘻嘻地跟著平遠侯夫人一道出了大殿。臨末,還不忘偷偷回頭朝阮婉揮手。阮婉才曉葡萄早就認出她了,只是沒有吭聲罷了。
她坐在商允一側,旁人便都以為葡萄是同商允道別,也未生出旁枝末節(jié)。
片刻清凈,先前嚼舌根之人更無顧忌。
要說巧合,就巧合在三番五次行刺平遠侯的刺客,正是永寧侯的侍妾。阮婉不明就里,西秦國中卻人人都曉商允的侍妾只有一個,也就是后來的永寧侯夫人。
華帝先前含沙射影提及過洛語青,到了此時,阮婉才猜出其中端倪,方才所說的永寧侯的侍妾,就是洛語青!
阮婉驚訝得合不攏嘴,商允也付之一笑:“既是笑談,又何必當真!
卓文和商允皆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華帝的戲也唱不下去了。
阮婉雖然對卓文無甚好感,對洛語青也心存芥蒂,但華帝作為一國之君,如此堂而皇之地在殿中做這些勾當,有意挑起二人之間的矛盾,阮婉卻是有些倒胃口的!
想來南順朝廷倒是一片凈土,頂多是陸相馬屁逢迎,高太尉說些酸溜溜的無關痛癢的話,傅相滿口甚好甚好,劉太尉偶爾笑點很低,再有便是,煜王的小肚雞腸,思及此處,那些臣子反而頓時順眼了幾分。
阮婉的思緒飄至別處,中間的話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悉數(shù)漏掉,只是驀地偷瞥到身后的邵文槿,見他都皺起了眉頭。
本是偷瞥邵文槿,卻被他逮個正著,阮婉險些摔倒在地,幸好邵文槿眼疾手快,一只手持刀,一只手攬緊她腰身,溫潤的呼吸就貼近她耳畔。
微微側頰,好似不經(jīng)意吻上她的后頸,阮婉渾身僵住。
分明,是借機揩她的油。
還在殿中。
阮婉惱得臉色漲紅。
“你給我住口!”汝陽侯世子替商允抱不平,起身就罵。殿中目光都在汝陽侯世子身上,并未留意此處,阮婉只覺自己心跳到了嗓子眼兒。
而卓文鳳眸一斂,冷冷笑道:“汝陽侯世子不知,這京中水土向來與燕州不同。狗向來喂得好,狗仗人勢,就愛叫喚咬人。你若當真,便是與狗計較,同狗置氣,你氣了,狗卻高興得很!
商允也笑:“卓文兄所言極是,這等禽獸不如之事,平遠侯又如何會做?”針鋒相對之意點滴滲出。
華帝也朗聲大笑,斥責之后,就將方才出口之人轟出大殿,而后便又道:“朕今日索性替卓文澄清,當日朕亦有聽聞此種風言風語,下旨將永寧侯的侍妾賞賜給平遠侯,若平遠侯真是起了這等心思,又何必忤逆本殿的旨意?都是無稽之談,傳本殿口諭,日后再敢有亂議此事者,論罪當斬!
看似好像給足了二人顏面,實則欲蓋彌彰,惡毒至極。萬籟俱靜,商允和卓文兩人的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致。
自方才起,華帝就明顯興致極高,殿中時有朗聲大笑,又尋著空隙與各國使節(jié)閑談問話。
輪到阮婉處,阮婉也起身回話,陪飲。
與敬帝、榮帝相比,華帝年歲尚輕,少了幾許沉穩(wěn)歷練,言語里依稀透著幾分盛氣凌人。殿中諸侯雖多,卻大抵各懷心思。加之華帝喜怒無常,前一秒還笑容朗潤,下一刻便陰陽怪氣,含沙射影,不少諸侯如坐針氈,唯恐下一個就會莫名輪到自己。
摸不清華帝的心思,殿中人人自危。
歌舞雖盛,其實氣氛壓抑。就算阮婉不是西秦國中之人,但在朝堂上耳濡目染些時日,察言觀色也是知道的,見此情景也多有不自在。只好正襟危坐,又不知宮宴要到何時才結束,委實鬧心得很。
好奇害死貓,阮婉自詡同卓文的交情并未好到值得打探的程度,更不愿因此同商允攀談。
他是洛語青的夫君。他看她的時候,阮婉只覺得渾身不自在,蘇復說過她長得有些像洛語青。
熬到再晚些時候,華帝乏了,起身道了句諸位隨意,宮宴便提前結束。
臨末了,又有近侍官上前道,各國使節(jié)遠道而來,陛下于兩日后備了酒宴,要親自替各國使節(jié)踐行。各國使節(jié)可在京中游玩兩日,都有禮部官吏隨行。
阮婉頭痛不已,誰要在西秦游玩兩日?還親自踐行?
這種詭異無比的宮宴氛圍,比之長風六子奪嫡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才不想再來一回!
一路上,阮婉與晉華共乘馬車回驛館,邵文槿和其他禁軍侍從騎馬護在前后。車內(nèi)并無旁人,阮婉直言不諱道:“晉華,西秦內(nèi)亂,我看比長風更甚!
否則華帝如何會在殿中公然挑唆卓文和商允?
一個是手握重兵的平遠侯,一個是坐擁一方的永寧侯,兩人在西秦都可呼風喚雨,自然就是華帝的眼中釘、肉中刺。若是不除,華帝心中只怕難以安穩(wěn)。要除,又要大動干戈,利弊難以權衡。兩家若起矛盾,華帝倒是可以坐享漁翁之利,名正言順出面收拾殘局。
沈晉華微微攏眉,掀起車簾來,待得確定周遭并無外人,才低聲道:“西秦分封由來已久,大大小小的諸侯數(shù)以百計,華帝御下自然吃力。華帝登基不過幾年,根基稍穩(wěn),就已借他人之手除掉十余諸侯,不乏手段。今日殿中所見,各路諸侯多是怒而不言!
平遠侯和永寧侯尚且如此,更何況其余各家諸侯?
若是卓文與商允相斗,各家諸侯只會冷眼旁觀。但無論最后贏家是誰,西秦國中有勢力的諸侯又少一個。
此番是平遠侯與永寧侯,下次又該是哪家諸侯?長此以往,諸侯的勢力只會越來越薄弱。
兩方實力此消彼長,諸侯勢力下挫,華帝集權就越重。雙方博弈,華帝鯨吞蠶食,假以時日,諸侯盛景必然沒落。換言之,華帝挑起永寧侯與平遠侯之間的矛盾,各家諸侯卻想明哲保身,置身事外,其實等同于坐以待斃。
溫水煮青蛙,無非早死或晚死。
阮婉茅塞頓開,眼前迷霧方才清晰了些。果然,與晉華這類的政客相比,她根本是小巫見大巫。這個半吊子的昭遠侯委實做得有些丟人。阮婉不禁唏噓,目光微挑,不假思索地開口:“那他二人若是不斗又如何?”
他二人自然指的是卓文和商允。
沈晉華就笑,同為男子,他實在看不出那兩人會有何緣由不斗?見阮婉一臉疑惑,沈晉華索性道明:“他二人若是不斗,華帝才該擔憂。”
阮婉起初是沒想明白,眼下卻心底澄澈。表面越是佯裝平和,其中暗藏的涌動越是不可估量。卓文同商允斗則已,若是不斗,定然另有目的,才會相安無事。
那所謂的另有目的,只怕更會讓華帝寢食難安。
晉華的一席話,讓阮婉驚訝得合不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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