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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節(jié) 第五章

“再等等。”阮婉咬緊下唇。

遠處夕陽穿過淡薄云層,眼簾所及,悉數(shù)鍍上一層金輝,分外刺眼。

又從黃昏等到入夜,入夜等到黎明,一直未見人影,也沒有任何消息。阮婉臉色煞白,江離也駐在一旁默不作聲。

待到第五日晌午,江離才沉聲開口:“侯爺,我們該走了!

阮婉抬眸,眼底盈盈碎芒就似轟然崩塌。

自榮城出發(fā),要繞道梧州佩城才可南下抵達郡城。

郡城是西秦通往蒼月國中的三大重鎮(zhèn)之一,要取道蒼月返回南順,郡城就是其中一條路徑。

邵文槿之前想走的便是郡城。

“邵將軍興許在郡城!苯x如是說。

原本約好三日后在榮城會合,結(jié)果等到第五日邵將軍都未露面,其中定有緣由。阮婉轉(zhuǎn)眸看他,江離是說有緣由,而不是,邵將軍或是來不了,勿等。

眼中遂而浮上盈盈期許。邵文槿在郡城?

江離心頭微滯,不忍開口言及旁的猜測,隱在袖間的手死死攥緊,面不改色地開口:“侯爺未在軍中待過,怕是不知軍中習(xí)慣。邵將軍常年混跡軍中,深諳軍中按照既定決策行事的規(guī)矩。邵將軍又慣來沉穩(wěn)謹(jǐn)慎,既然早前親自交代過三日后在榮城見不到他,就讓卑職帶侯爺南下,那邵將軍也必定不會冒險在榮城露面。侯爺,我們應(yīng)該南下郡城。”

江離絕口不提十有八九的意外,其實心知肚明,若是自己不說邵將軍在郡城,只怕她不肯離開榮城。

榮城并非久留之地,待得越久越危險。

“果真如此?”阮婉聽進去了幾分,將信將疑問他。江離拱手抱拳,應(yīng)聲篤定有力。

阮婉心中的陰霾掃去多半,歡悅道:“若是邵文槿在郡城,我們便去郡城尋他!彼騺硇沤x,江離口舌愚笨,不會騙她。

阮婉言罷,便興沖沖起身要離開榮城。江離上前扶她,眉間掠過一絲愁容,阮婉并未察覺,反是笑呵呵道:“江離,都過了好幾日了,我自己走得了。”

從京城到利城,再從利城輾轉(zhuǎn)到榮城,已是第五日上午。她的腳踝本就傷得不重,江離又處處小心照應(yīng),其實已然好了多半。她眼下的心思全然放在郡城上,便一刻都不想再耽誤,才會這般心急。

江離由著她在耳畔絮叨:“洪水猛獸這般惹人生厭,從來只有他欺負旁人,從未見過旁人贏他,他哪里會那么容易掛掉!你說是不是,江離?”

言語間,分明帶著些歡喜。

江離扭頭攏眉:“是!

阮婉果然笑得更歡:“那我們也快些去郡城,別給他留話柄,日后趁機說本侯讓他久等。”言笑晏晏里,她又輕快問起,“江離,從榮城去郡城還要多久?”

江離低聲應(yīng)道:“騎馬要兩日!

阮婉有些為難,嘟囔道:“騎馬屁股疼得很,坐馬車的話可是要慢些?”

江離眼底微紅,隱隱不敢看她,答道:“會晚上一日!

阮婉就又笑開:“一日也算不得晚,我們快些就是!

“好!苯x不敢多話,生怕旁的情緒被她看出。阮婉便也配合,不再開口。

一路行至街市巷角,江離冒充南順商賈,租用榮城馬車南下郡城。

榮城和郡城之間算短途,江離開價又不菲,很容易便有經(jīng)驗老道的車夫接活兒。有西秦本地人出面,通關(guān)會相對簡單許多,加之追殺之人定然想不到他們會不避開,反是堂而皇之地走大道。

雖是如此,江離亦不敢大意。

待得扶阮婉上了馬車,他便出來與車夫共乘,若是途中發(fā)生任何意外狀況,他便可以立時停下,帶阮婉逃開。

其次,他也怕同阮婉一起,被她看出端倪。

對方定是做好了萬全的準(zhǔn)備,他們走大道都如此艱難,那邵將軍避開榮城,出現(xiàn)在郡城的概率幾乎為零。

邵將軍不是沒來,而是,來不了。

江離心中扼腕,嘆息隱在喉間,微微轉(zhuǎn)眸看向身后,馬車內(nèi)很安靜,有人在榮城等了兩日一夜未曾合眼,該是困了。

上得馬車,阮婉隨手放下簾子。

只消一秒,臉上的笑容就頃刻消融殆盡。她鼻尖一紅,緩緩伸手捂住嘴角,不讓自己的哽咽被旁人聽見。先前演了良久,眼下江離不在,眼淚便再忍不住,驟然溢出眼眶。

江離慣來不擅長騙人。

大凡江離騙人時,就會側(cè)臉,不敢看她,亦如先前,她一眼便能看出來。

江離是怕她不肯離開榮城。

邵文槿根本不在郡城!

心底似被銳器狠狠劃過,生生作疼,她覺得胸口悶得透不過氣來。

強掩的哭聲悉數(shù)隱回喉間,眼淚便順著手腕和臉龐滑落,全然浸濕衣襟和袖口,停不下來,也倉皇不知所措。

阮婉雙手越捂越緊,掌心之下,銀齒深陷唇畔,壓抑哽咽。

邵文槿……

西秦的飯菜向來不合胃口,阮婉吃不慣,便一路推脫,從榮城出來,幾乎沒吃幾口。江離多勸無用,她的借口也總是冠冕堂皇,這里的吃食實在難以下咽,不如日后回南順多吃些。

她真是分外想念侯府廚子做的火鍋,小傻子總是同她搶,她下回如何也不讓他了。還有清風(fēng)樓的紅燒肉,她定要包場,還要一人吃掉一整碗,讓宋頤之在一旁看著,不準(zhǔn)他伸手。

江離手中的筷子微滯,低頭拼命扒飯,不再言語。

阮婉就也夾了一口塞進嘴中,味同嚼蠟,這一頓,便又只吃了一口。

江離如鯁在喉。

晃晃三日余,馬車抵達郡城門口,車夫送至此處差事算完。江離付過銀子,同阮婉入城。

到了郡城,離蒼月國境就只剩十幾天路程。

江離跟在阮婉身后,從前說郡城,郡城已到,稍后又該如何開口言及其他。心思不在此處,阮婉倏然停下,他險些撞上。

“侯……”欲言又止,就見她望著顯眼的酒肆牌匾出神。

“邵文槿慣來好酒,若是在郡城,這種地方他豈會不來?”

江離語塞。

阮婉莞爾:“他若還是不在,我們就繼續(xù)南下,反正是他食言在先的,我們也不必等他!闭f得云淡風(fēng)輕,似是有隱隱惱意。

江離有口難言:“好!

阮婉又笑,眸光停留在酒肆牌匾上,久久不愿移目。故作的笑顏,就似團團火焰簇在胸中,灼燒得他寢食難安。

半晌,她卻沉聲道:“江離,我們走吧!

江離詫異抬眸。

阮婉側(cè)眸,言語間不著半分情緒:“我知道他不在郡城!

江離驚訝得合不攏嘴,不知要如何寬慰。

“侯爺……”

“他拿命換我,我如何有顏面死在西秦?”阮婉狠狠看他,眼中濕潤,但倔強得一滴未落。

江離在馬廄挑馬,要載兩人遠行,腳力不能差。

他是禁軍左前衛(wèi),這點選馬的常識自然不在話下。江離在同馬倌問話,馬倌知無不言,阮婉就心不在焉地跟在一旁。但她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分明沒有聽進去半分。

馬倌同江離蹲下身仔細看馬蹄掌,阮婉卻沒有興趣,愣愣地盯著身前的馬匹出神,思緒恍然飄至早前。

彼時邵文槿要教她騎馬,便同她說起,學(xué)騎馬首先是要學(xué)會同馬親近。那時他伸手撫了撫鬃毛,她便低眉打量,座下戰(zhàn)馬果真愜意地往他手心蹭去。戰(zhàn)馬微微移著馬蹄,來回踱步,馬嘯聲也甚是親和。

她來?她當(dāng)時既好奇又懼怕,再看邵文槿,一臉篤定,她便也緩緩伸手。

戰(zhàn)馬似是覺察到與先前不同,稍有警覺,晃了晃身子,阮婉大駭,手就隨即縮了回來。

“別怕,無事的!鄙畚拈刃σ獾。

“你不怕它,它便也不怕你,反而親近!比钔駥⑿艑⒁傻厣焓郑瑧(zhàn)馬便沒有再排斥她,而是親近地蹭了蹭。她喜出望外,順著鬃毛摸下來,全然將害怕一事拋諸腦后,好似,大抵有邵文槿在的時候,無甚好擔(dān)心的。

……

當(dāng)下,她也伸手,緩緩去梳理馬匹鬃毛。馬匹愜意至極,來回移動著馬蹄,江離便也起身看她。

她唇畔的笑意寧靜淡然,就似對待最珍貴的心愛之物,愛不釋手。

“侯爺!”江離喚她,她聽到的卻是一聲:“阮婉!”

阮婉?還有誰會這般喚她?

阮婉手中一僵,眼神微滯,雙手輕輕顫抖,忍了許久的鼻尖又驀地一紅,連頭都沒有回。

事到如今,她才知自己這般想邵文槿!

又有何用?

心口隱隱作痛,她傾身貼上,臉便緩緩靠在馬匹身側(cè),輕輕撫摸它的鬃毛。鼻尖一酸,眼淚就簌簌落了下來。

她喜歡邵文槿,還喜歡得不得了。

“阮婉。”

她好似又聽到他喚她,她便哭得更甚,腦中空白,只好呆滯轉(zhuǎn)眸,目光卻陡然怔。骸吧畚拈取

江離也明顯錯愕,繼而狂喜:“邵將軍!”

阮婉咬緊下唇,凝眸看他,眼淚沾濕衣襟也渾然不覺。

邵文槿換了一襲青衣布衫,自顧自在前,執(zhí)繩牽馬,亦不掩身姿挺拔。薄唇輕抿,眸間一抹慣有的深邃幽蘭,噙著旁人學(xué)不來的意味。

“邵文槿!”阮婉鼻尖吸氣,狠狠喚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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