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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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修在身后呵斥道:“小悄,不許胡鬧!”
陸小悄轉(zhuǎn)身對葉修做了個鬼臉,脆聲道:“哥你這么著急娶她,就是因?yàn)樗L得比我漂亮!”
葉修走過來挽住沈墨瞳的手,笑眉笑眼地看著陸小悄說道:“誰說的,我看著小悄比墨瞳兒還漂亮,嗯?”
沈墨瞳在一旁笑。
陸小悄看著他們那交纏的十指,那親昵,那神情,那語態(tài),頓覺得自己被排除在外,不由得哼了一聲,噘起了嘴。
葉修道:“還不過來見過嫂嫂。”
陸小悄頓時笑得像朵嬌嫩欲滴的花骨朵,走過去一把從葉修手里搶過沈墨瞳,仰頭道:“我們女孩子一起說話才是!”
她拉著沈墨瞳躲進(jìn)一處花蔭里坐下,很是親昵討好地蹲在沈墨瞳面前,仰著頭,一雙眸子水靈靈的清亮亮的。
“沈姐姐。”那丫頭的聲音又親又甜,“你不知道,聽說我哥娶親,還說你啞有笑疾,我就好奇極了,心想是什么樣的女孩子,能入了我哥的眼!這一見反倒為姐姐可惜了,我葉大哥人品心性自是與姐姐極相配,只是他……終究是委屈姐姐了!”
陸小悄湊近時,宛如純真無害柔軟媚人的小動物,能揉動人內(nèi)心最軟的那根弦,讓人心生愛寵,心生憐惜。沈墨瞳的手不自覺撫上了她的額頭,對著她嫣然一笑。
人世間有很多事,有很奇怪的緣分與直覺。
正如陸小悄,三分邪氣,五分剔透,兩分清淺,卻又是十分精靈動人,她的言笑眉眼,不很真誠,但是嬌俏。就是這樣一個初次見面的小女孩,前倨后恭,但沈墨瞳卻對她生不出敵意,反覺可愛欣喜。
那年她八歲,湖東邊開滿了石榴花,嫡母所出的姐姐遇見她,為她插滿了花,然后領(lǐng)著她去湖邊照水。
那是湖水的最深處,她的姐姐狠狠一把把她推下湖。
嫡母所出的哥哥正好撞見,跳水救出她,她一面吐水,一面大笑。哥哥厲聲呵斥姐姐,可是卻對父親說,是她頭上插滿了花,看見自己水里的怪樣子笑得失足掉下去。
他把自己當(dāng)妹妹,但畢竟不是一母所出的妹妹。那時她的母親死了?杉幢闼懒耍彩堑漳杆麄兒薜靡а狼旋X、卑微低賤的妖異。
她是一個只會笑的啞巴,而她的嫡姐已訂婚太子妃。
云泥之別,天上地下?墒且廊灰,依然恨不消,不放過。
不知道哥哥和他們說了什么,后來再沒人找她的麻煩,只是誰也不搭理她。
有血緣,尚無情分。這世上什么是近,什么便是遠(yuǎn)。
沈墨瞳拉著陸小悄的手,對陸小悄道:“我本是招必死的棋子,現(xiàn)在被你的葉大哥掬在手里,捧在心里,一個風(fēng)華絕代的男人,對自己有恩,又有愛,這世上最幸?鞓返氖履^于此,我還談何委屈!
陸小悄笑得如蜜糖般甜甜軟軟,跳起來坐在沈墨瞳身旁,挽著她的胳膊,如貼心知己的手帕交在竊竊私語。
“沈姐姐!标懶∏牡,“那你心里還喜歡那個王爺嗎?”
她狀似無邪,小聲音又私密嬌軟,可她那點(diǎn)小心思卻輕盈地寫在臉上。
自家哥哥多病壽夭,她怕沈墨瞳嫌棄。她怕沈墨瞳恨葉修壞了自己與燕王的姻緣,而與葉修貌合神離,彼此心傷。
說來陸小悄也是個懂事疼人的孩子,大概因?yàn)樘^玲瓏剔透,她曉得偏疼自家哥哥天經(jīng)地義,這般心思無須掩藏,還故意表達(dá)得如此跳脫坦率。
沈墨瞳拄著下巴,笑吟吟地與她亮晶晶的眼睛直接對視。兩人目光如鑒,光可照人。
這樣互相看著,便眸間心底,冰雪透亮。
沈墨瞳言笑道:“你說呢?”
陸小悄已然笑跌進(jìn)沈墨瞳的懷里,摟著她的腰親密無間地撒嬌道:“就知道沈姐姐最好了,能讓我哥心愛的,定是天上有地上無,最好最好的女孩子!”
這丫頭最擅長干的事就是自來熟、裝可憐、賣乖討好、奉承撒嬌,她摟著沈墨瞳的脖子,如一只蹭著人磨纏的貓。
“沈姐姐,”她神秘兮兮地咬著沈墨瞳的耳朵,從懷里摸出件小物什,獻(xiàn)寶一樣舉到沈墨瞳跟前,“你看,這是我專門買給你的!
陸小悄觀賞著自己的手筆,不無得意地道:“你看,漂亮吧?”
沈墨瞳看著她那小模樣,也開心地道:“漂亮!多謝小悄了。”
陸小悄大大地抱住她:“謝什么,應(yīng)該的!
她好像是個精靈。沈墨瞳覺得有種東西將自己的心填得滿滿的,她撫著陸小悄的額發(fā),望著她尚顯稚嫩的眼角和眉梢,柔聲道:“我不知道小悄來,也沒準(zhǔn)備見面禮,等回頭一定補(bǔ)上!
陸小悄聽了這話,笑意像晃動的漣漪瞬間綻放開,她仰著臉甜聲道:“我不要嫂嫂禮物,你嫁給了我哥,便是世上最好的禮物!”
御書房厚重的書架被日光拖下沉重的影子,武和帝陰郁地坐在陰影里,面色蒼白。
跪坐他對面的孫令,心一涼,感到有股無端的幽冷。
“皇上,那葉修能逃脫,不是因?yàn)樗陌灯,而是因(yàn)樗男挠?jì)。他,”孫令頓了一下,在心里為自己捏一把汗,“他一開始就已預(yù)料到不僅僅是最初那三個,所以攻擊一發(fā)動,他便占盡先機(jī)逃出重圍,后面真正的殺招自是無法傷他分毫。”
武和帝沒有說話。
孫令偷看他的臉色,汗流浹背,也不敢說話。
死寂了半晌,武和帝突然笑了笑?吹搅藢O令的緊張,武和帝柔聲道:“一個人的心機(jī)算計(jì),當(dāng)真能如此可怕?”
孫令語結(jié)了半天,弱弱地對了一句:“葉修察人觀色,算無遺策!
武和帝笑得更深了,重復(fù)道:“算無遺策嗎?”
孫令這回再不敢接話了。
武和帝那雙深冷的眼,望著孫令似笑非笑。孫令輕輕戰(zhàn)栗,叩頭道:“微臣辦事不力,請皇上治罪!
武和帝微笑道:“勝負(fù)乃尋常事,愛卿不必惶恐,一個人的暗器再厲害,能敵得過四面八方的暗器?愛卿也是暗器大家,朕相信定能讓他逃無可逃!
孫令打了個寒戰(zhàn),這就是要他再次下手了。
可是和葉修作對,哪里那么容易?就算葉修死了,剩下的洛歡、李承影,也必定如影隨形,不死不休。
孫令黯然,卻是誠惶誠恐地叩頭領(lǐng)命。
武和帝言笑道:“愛卿請起吧。”
從御書房出來,孫令帶著難言的忐忑,順暢了呼吸,不曾想猛一抬頭,看見燕王蕭煜正面帶溫和的微笑,一身清貴地負(fù)手站著。
孫令倉皇不及行禮,蕭煜已點(diǎn)頭和他打招呼:“孫大人。”
孫令忙行禮喚王爺,內(nèi)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希望。燕王是保葉修的,但愿他能勸說皇上,放棄誅殺。
蕭煜剛一行禮,便被武和帝熱情地?cái)v扶起,賜坐坐下,武和帝看著蕭煜的臉色,關(guān)切地道:“煜兒好些了嗎?”
蕭煜道:“多謝父皇垂詢,兒臣好多了!
武和帝笑瞇瞇一副慈父模樣,蕭煜剛欲說話,喉間一陣咳意,他扭頭咳了幾聲,最后就只剩喘息沒有言語了。
武和帝撫著他的背,心疼道:“葉修妙手,怎么還一直咳?”
“已經(jīng)好多了,不曾想前日動了些氣,又前功盡棄。父皇,”蕭煜頓了一下,言語中熊心盡退,心灰意冷只剩蒼涼,“兒臣這病雖來得急,卻也是日積月累,并非一朝一夕。兒臣?xì)v經(jīng)此次兇險,得父皇佑助,僥幸逃脫,但耗損身體,兒臣再想跟過去那樣輔佐父皇,卻力不從心了……”
話未說完,武和帝止住他,說道:“煜兒上的折子,父皇看到了。但你五弟只懂詩書禮儀,朝堂之事他未經(jīng)風(fēng)雨,不堪付與。煜兒你別多心,好好養(yǎng)病,父皇離不開你!”
蕭煜一笑,說道:“兒臣不孝,只是這身體不爭氣,稍一動氣胸口便氣血翻涌,兒臣想靜養(yǎng)些時日,偷偷懶,父皇便恩準(zhǔn)了吧!
蕭煜語意溫柔,他含笑講,武和帝含笑聽,一時父慈子孝,溫情流轉(zhuǎn)。
蕭煜道:“五弟已經(jīng)長大,聰慧仁慈,我們身為皇子自該胸懷天下,父皇也不該過度寵愛,不舍得他歷經(jīng)風(fēng)雨磨煉羽翼。就先讓五弟入吏部,熟悉熟悉人事,再入戶部,多了解民生社稷,父皇意下如何?”
武和帝道:“你有這份心總是好的,父皇年紀(jì)大了,精力又不足,這些年只有你一個人分擔(dān),的確是苦了你了!你五弟孝悌,你平日多教教他,日后朝堂總有個親兄弟是你的臂助。”
蕭煜恭順地垂首應(yīng)是,武和帝撫著他的背笑嘆:“日后我大周江山天下太平,兄友弟恭,父皇真是欣慰!”
蕭煜笑而承歡,閑聊幾句便行禮告退,行至門口,突而頓住,回頭喚道:“父皇!
他的目光中,那一絲無助的蒼白脆弱,倏地刺痛了武和帝的心。
蕭煜一向剛硬果敢,俊朗堅(jiān)毅,這般柔弱無助的目光看過來,有多少心痛心冷,心死心傷。
武和帝剎那悲憫。
蕭煜垂下頭,輕聲道:“兒臣如今體病,天下名醫(yī)雖多,終究技不如葉修,他又無意天下,左右活不過兩三載,還請父皇放下一時之氣。問心閣畢竟享譽(yù)天下,實(shí)力不可小覷,父皇何不放葉修一馬,讓五弟多一分助力,少一個死敵?”
武和帝一時無語,蕭煜忙行禮道:“父皇息怒,是兒臣放肆了!
武和帝長嘆口氣,望著遠(yuǎn)遠(yuǎn)的蕭煜,幽聲道:“你以為,朕是爭一時之氣嗎?”
蕭煜默然,怔怔望了武和帝半晌,弓身出去。
他身姿挺拔地在日光里走,唇邊含笑,姿儀優(yōu)雅高貴,可袖底下卻攥狠了拳,青筋暴起,內(nèi)心一片冷笑。
父皇啊,你是巴不得把葉修弄死,再讓我來個久病不醫(yī),然后吳王繼位吧?你除去的不是葉修,而是要把我釜底抽薪,斷了我最大的臂助!
得葉修者得天下?晌液退际悄愕膬鹤樱銥楹稳绱似,將我捧上去,置于風(fēng)口浪尖,腹背受敵,四面虎視眈眈,然后一朝太平,便把我摔下來,棄如敝屣,為你心愛的吳王掃清障礙。
我只是你拿來誘敵的靶子嗎?枉我數(shù)年來嘔心瀝血地輔佐,苦心經(jīng)營,原來竟皆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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