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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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姑的話音落下,我有如遭遇了五雷轟頂,也顧不得其他,抬腳就奔出了房間。
“上次放你從夜場出來,老子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竟然還敢拿這屎殼郎來!
“不要!”這聲撕心裂肺絲毫阻擋不了對方,隨著腳重重地落下,我不忍地閉上了眼睛,淚水在下一刻就肆虐開來。而對于克郎已經(jīng)咽氣的事實,對方還不甘心,他抬起腳尖對著克郎的尸身不住碾著,一邊碾一邊還不忘對阿黃獰笑。
“你還我蛐蛐,還我蛐蛐!卑ⅫS拽住瘦子的褲腿不住聲討,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瘦子的手下打得遍體鱗傷,瘦子知他無力還擊,惱怒之下,竟將他一腳踹開。
“哼,蛐蛐,不過是一只屎殼郎,一個連蛐蛐和屎殼郎都分不清的傻子也敢跟公子哥平起平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還當(dāng)自己能一擲千金呢,要真有種你就像以前那樣用銀子砸我,那我指定心甘情愿地受辱。哎,只可惜你現(xiàn)在不過是一攤爛泥,連老子家的一條狗都不如!痹捯袈湎,周圍響起了一陣哄笑聲。
可面對瘦子和他的手下如此殘忍的中傷,我的手腳就像被捆縛住一般,沒了任何反應(yīng),只呆呆地看著地上那個身影,任由淚水濕了臉頰。
“小向說它是蛐蛐,它就是蛐蛐!”我怎么也沒想到阿黃會這般倔強,他忍著身上的劇痛,一步一個血印地向前爬。
“阿黃,阿黃!”這一刻,我仿佛成了一具空殼,喃喃了兩聲,直接跪倒在了他面前。
可他的步伐卻并沒有因我而有半分停滯,依舊一步一個血印地前進。
一步,兩步,三步……隨著身后那條血帶的拉長,他也在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只可惜,當(dāng)?shù)诌_(dá)的剎那,摸到那散碎的尸身,他卻徹底崩潰了。
喑啞的號啕從喉頭傳出,顫抖的手掌一點點攥起。在他強大的力道之下,殘碎的尸身已化作齏粉。
我伸出手將他攬在懷中,這一刻,我似乎體會到了心如刀割的滋味。
“啊啊啊。 毙耐粗,我終于難忍悲憤,仰天長嘯,“它真的是屎殼郎!”
這一夜,阿黃哭了,我也哭了,我將他抱得很緊很緊,任由肆虐的淚水沾濕他的衣衫。在這樣的昏天黑地中,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去的。
當(dāng)我醒來時,身上蓋上了厚實的被子,而一旁的那個身影卻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阿黃。”我喃喃了一聲,慌忙披上衣服出了門。
當(dāng)我趕到長街上時,那個熟悉的身影讓我心頭一陣驚喜,可此時的他負(fù)手立于人群中央,這模樣,像極了從前那個不可一世的……雖然他現(xiàn)在身著粗布麻衣,可身上散發(fā)的那股凌厲之氣卻叫人望而生畏。
“阿……”我剛要開口,忽然一行軍隊走了過來,我本以為他們因為昨天的事要抓阿黃,卻不想,他們走到近前卻直接一膝蓋跪了下去。
“微臣護駕來遲,還請殿下恕罪!边@聲音好像……我看了過去,果然印證了自己的猜想。
“無妨!笔煜ざ吧穆曇魝鱽恚抑桓杏X自己心頭被重重?fù)舸蛄艘幌。而前一刻還囂張至極的瘦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癱軟在了地上。
“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啟稟殿下,衛(wèi)大人已經(jīng)拿下了趙治,現(xiàn)正押往天牢,程大人的軍隊也已包抄了皇宮,誓要將殘余同黨一舉肅清!
“嗯!币琅f是這聲淡淡的回復(fù),應(yīng)聲過后,他將目光瞥向了跪坐于地的瘦子,“令人挖個坑拿著銀子對他輪番投擲,直至銀子沒入頭頂,徹底氣絕為止!”凌厲的話音落下,還不等手下應(yīng)承,陰險的嘴角就揚起了一抹笑,“你不是喜歡銀子嗎,本宮就將你埋在里面!”
這抹寒光,將瘦子的心理防線徹底擊潰,他拽住李彥琛的褲腳苦苦乞求,而李彥琛卻絲毫不為所動,任由對方怎樣呼天搶地,他卻只是一臉陰鷙地看著前方。
不等他再發(fā)號施令,兩名軍官已經(jīng)主動上前,將瘦子拖了下去。
哀號聲在耳畔不住回響,我簡直不敢相信,平日里溫和的阿黃竟會這般心狠手辣;秀遍g,我忽然感覺到有目光匯聚過來,回過神來,我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場的所有人都跪了下來,唯獨我一人還呆愣地站在原地。
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中,我看到了一張憨厚的笑顏。
我怎么也沒有想到,招安之后,南霸天竟成了李彥琛的心腹。也許是軍旅孤苦的緣故,本就不白的他越發(fā)黝黑了,就連絡(luò)腮胡子也剃了,整個人看上去精神了許多。若放在往日,我定會為他有此轉(zhuǎn)變興奮不已,第一時間就會沖上去抱住他,可這一刻,我的所有情緒都被訝異取代。
“愛妃!”深情地凝視我許久,李彥琛終于叫出了口,伴隨著這聲呼喚,他慢慢抬腳走了過來。這一刻,我應(yīng)該高興的,煎熬這么久,終于出頭了,我瞬間從一無所有的平民變成了身份尊貴的太子妃,可以在眾人的注目下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被太子迎回宮里,從此以后,盡享富貴榮華。這是多少人幾輩子也修不來的福分啊。
我在心中勸導(dǎo)著自己?刹恢挥X中,淚水卻充盈了眼眶。看著那個步步逼近的身影,我卻有如夢魘般一個勁兒地?fù)u頭抗拒。
見我這般舉動,他眉頭微微皺起,既像是不解,又像是心痛。而我也不準(zhǔn)備探究,隨著距離的一點點拉近,在恐懼的唆使下,我終于轉(zhuǎn)過身,義無反顧地奔向了前方。
原來這一切竟是他精心布的局,而我只不過是這其中一枚可悲的棋子。那么對于我這枚棋子,他這些天的深情又到底有幾分是真的。
推開家中的門,我踉踉蹌蹌地走到水缸邊,不斷地往臉上潑著水,似乎只有這樣才足以讓我從這場夢中清醒。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就是再清醒,終究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此刻,他就站在我面前,我低著頭一言不發(fā),而他凝視我一陣,忽然無限愛憐地伸出手靠向了我的臉頰,可就在他即將觸到的剎那,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你有帝王之相。
我們循著聲音看了過去,王麻子看到以往潦倒的阿黃卻穿著明黃蟒袍,耷拉著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原本穩(wěn)健的步伐也在瞬間慌亂,他嘴角顫抖了一陣,端著碗跌跌撞撞地跑開了。
看著那抹倉皇的背影,李彥琛的臉上揚起了一抹平和的笑。好久,他才重新收回目光看了過來:“愛妃,辛苦了,本宮來接你回宮!彼f著也不等我回應(yīng),直接走上前來攔腰將我抱起,在眾人的注目中,走向了馬車。這一刻,在別人眼中,我成了這世上最幸福的人,而這個中滋味卻唯有我自己最清楚。面對他的親密舉動,我只是定定地睜眼看著他,既沒有迎合也沒有抗拒。他在長街的經(jīng)歷使我深深明白繁華榮辱只不過是一瞬之間,而我心頭有的也只是對自己如此通透的淡淡悲哀。
回到宮中時,菜苗也已經(jīng)被衛(wèi)平帶了回來。而夏潔和那位白發(fā)陳公公也早已被收監(jiān)。整個皇城重新經(jīng)過一場血腥洗禮,似乎越發(fā)精神了。
也許是在宮外散漫久了,重新回到宮中卻讓我百般不適起來。今日給皇后請安完畢,我遣了菜苗,獨自一人沿著小道徐行起來。可剛走幾步,一個熟悉的身影就迎面走了過來。
我本想避開,可她卻已帶著咄咄氣勢抬腳過來。
“喲,是姐姐呀!背逃帜叩轿颐媲跋笳餍缘馗A艘幌,禮畢之后,仰起頭,又露出了一臉得意,“太子爺在宮外勞煩姐姐照料了,現(xiàn)在到了宮中,就再不勞姐姐費心了。”
我知道,李彥琛自從回宮后就一直宿在她那兒,她的確有高傲的資本。我還沒找到合適的詞來應(yīng)付她,高傲的話音便再度傳了過來。
“哎,其實,論身份姐姐要尊貴許多,但關(guān)鍵是要看誰有用,誰用心不是嗎?”她說著扯出襟前絲帕拭了拭臉上的粉,看似漫不經(jīng)心,語氣中卻滿是咄咄逼人之意。
我知道,她這是在暗諷我娘家的不作為。的確,爹身為一國之相,如此重大嘩變卻未能盡到職責(zé),的確不該,而他父親,雖只是毗陵刺史,但在鏟除叛黨一事上卻功不可沒。保住了李家江山,就連我也對他老人家心存感念。
“程大人的確足智多謀!蔽铱粗逃帜,誠意十足地稱贊了一句。
“那是自然,想我程家祖上,軍師、謀士比比皆是,雖不及王公顯赫,卻也為歷代君王籌謀大計立下了汗馬功勞。又凝不才,雖不及父親內(nèi)斂深沉,好在對太子爺?shù)暮陥D偉略也還頗為通透。倒是姐姐,您的心智見解,跟太子爺比起來,可就差太多了。”
程又凝的話雖不客氣,可她所述又是不爭的事實。
李彥琛可是親手將屎殼郎推上神壇的奇人啊,而我卻資質(zhì)平庸到有些蠢鈍,他裝失憶那么久,我竟未生出絲毫懷疑,這樣愚笨無知,與他實在般配不上。
帶著心頭的憂思,我緩緩轉(zhuǎn)過了身,可無意間一抬眸竟發(fā)現(xiàn)對面已經(jīng)站了個人。
我的錯愕神情顯然已經(jīng)在他的預(yù)料之中,他帶著溫和的笑走了過來,直接伸手?jǐn)v住了我。
感受著他手心的溫度,我的心頭卻滿是寒意。
隨著趙治的處斬,李娉婷也受了牽連被發(fā)配到了極寒之地。我雖極力勸阻,可此時,他卻再不是那個阿黃,我的央求沒能動搖他分毫。
雖然與李娉婷交情不深,但想起從前每年重陽宴時她明麗的笑容,我心頭就忍不住泛起酸楚。我抬頭看了眼李彥琛,他卻沒因這件事受到絲毫影響。不過仔細(xì)想想,這樣的反應(yīng)也無可厚非。他生在帝王之家,自小就在明槍暗箭中練就了強大的心智,這點小事,又怎會值得他放在心上。
只是我怎么也不曾想到,他竟然對我也這樣百般設(shè)防。當(dāng)他擺弄那只鴿子時,我還一直以為他是出于愛憐,卻不想他是在用飛鴿傳書調(diào)兵遣將,鋤奸復(fù)國。既然能用上南霸天,他的計謀極有可能在召他進宮時就生出了,不,也許還要更早。只可憐我,還沉浸在他的溫柔陷阱中,自欺欺人地以為他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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