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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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象了一下徐橫舟冷著一張臉的樣子,覺得應(yīng)該也挺酷的。那個學(xué)弟卻嫌我礙事了,他趕我走,說:“師姐你快走,坑里多個人容易把人招來,這會兒他正忙不過來呢,要是看見多個人,搞不好他就過來了!
其實我還挺想把徐橫舟招來的,但架不住師弟一再地攆我走,我只好從他的探方里出來了。在工地上又轉(zhuǎn)了兩圈之后,最后我蹲在了艾平芳子的探方里。
她探方里的一具人骨架已經(jīng)被剝離出來了,這是一個平民墓,所以除了朽掉的棺木,基本沒有什么隨葬品。我走過去的時候,艾平芳子拿著一個篩網(wǎng),正在篩土。
一個工人把一鏟土放進她的篩網(wǎng)里,她拿著篩子使勁搖著。
我蹲到她身邊,她也像沒注意似的。我說:“怎么了,是不是發(fā)現(xiàn)什么?”
她這才扭頭看見了我,說:“我找到了一個金耳環(huán),但是另一個死活都找不到!闭f著就遞給我一個透明塑膠袋,里面是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金耳環(huán),顏色有點暗,但確實是那種常見的金耳環(huán)。
我說:“哪里?在哪里找到的?”
她指著人骨架的頭部位置:“這邊找到了一個,按理說那邊也應(yīng)該有一個,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沒有!
我說:“別急,慢慢找!
反正也沒事,我就陪她蹲在坑里。她坑里發(fā)現(xiàn)了金耳環(huán)的事情已經(jīng)傳開了,我們倆篩土的過程中,好多人都過來參觀了。那個中午和她斗過嘴的,叫高又均的男生跑過來就和她開玩笑:“艾平芳子,你是不是把金耳環(huán)藏起來了?”
剛好徐橫舟也過來看,艾平芳子就急忙對他說:“徐老師,我沒把土亂扔。”
徐橫舟站了一下才說:“那上午的土呢,是不是扔掉了?”
艾平芳子的臉一下就變了,像要哭出來的樣子。
“我去找一下!
她拿著篩網(wǎng)就要走。我一把拉住了她:“我替你去找,你還是留在這里,兩個人快些!蔽业奶椒胶凸と嗣魈觳拍艿轿,今天下午我反正沒事。
而且這正好是一個在徐老師面前扳回一些印象分的機會,既幫了朋友,又能挽回一絲面子,這種一舉兩得的事情,我很樂意干。
五分鐘以后,我就蹲在了一個土堆前賣力地篩起了土。艾平芳子把她的一個工人分給了我,每個探方都配有兩個工人,這些工人大多是附近的村民,和我一起篩土的是一個年紀和我差不多大的小伙子,看著還挺憨厚的。
我們倆輪換著,他篩一會兒,我篩一會兒。
羅佳佳跑來看了我一回,土堆就在工地旁邊,她說:“天啊,這哪找得到啊?”
張勤也來看我,對我說:“找不到就算了,以前有過成雙成對的東西只出土了一樣的,也不一定是疏漏,也有可能下葬的時候就只有一個耳環(huán)!
我說我知道,找一找再說。
4月2號,我到工地的第一天,就在一個土堆前篩了一下午的土。
工地地勢高,遠遠望出去能夠看見遠處的那條大江,江邊有筆直的防護林和翠綠的蘆葦。我身后是幾十個探方,只要轉(zhuǎn)過頭,我就能在那些探方里找到徐橫舟的身影。有一次,我正望著他的時候,他也忽然抬起了頭。
可是離得有點遠,我的視力又差,我看不清他的臉,那個時候,我正迎著下午四點的太陽,我的鏡片上是一層薄薄的夕光。
轉(zhuǎn)過頭,我又開始賣力地篩土。一陣風從高地上刮過,被篩出來的細土被吹得揚起來,我別過臉,和我一起篩土的小伙子在下風口,被吹得咳了幾聲。
我放下手里的篩子,取下手套,決定犒賞一下自己。然后我從口袋里摸出了兩塊巧克力。我把一塊巧克力遞給那個小伙,他略微有點驚訝,我說:“來一塊。”
他就笑了,接過了我手上的巧克力。
就著夕陽,我和一個農(nóng)民工朋友在土堆前愉快地分享了兩塊巧克力。他大約也挺高興的,嚼著巧克力,忽然就說:“不用找了,找不到的!
我抬頭看他,他低著頭,又說一次:“找不到的,不用找了!
“什么意思?”這次我很明白地聽出了他話中有話。
小伙子好像很不好意思,過了一會兒才告訴我。原來那個耳環(huán)被和他一起干活的那個大嬸撿走了,艾平芳子當時正在忙別的,一錯眼,正好沒看見。
我立刻起身去找艾平芳子。到了她的探方里,卻只看見了她一個人,那個大嬸不見了。我連忙問艾平芳子:“給你干活的大嬸呢?”
她睜著一雙茫然無知的大眼說:“那個大嬸家里有事,請了假,提前走了!
我說:“壞了,你的金耳環(huán)被她帶走了!
艾平芳子的眼睛一下瞪圓了,半分鐘以后就開始在探方里暴走。
我拉住她,勸她冷靜點,別把坑里的骨頭踩碎了。
她繞過那個人骨架,說:“這都什么人嘛,我對她多好,她每次請假我都替她瞞下來了,出工單上給她記的都是全勤,她怎么能這樣對我!
我說:“見財起意,提筆忘字,這都是人性的一部分,人性是經(jīng)不起考驗的,她也未必就有多壞!闭f完了我在想,提筆忘字算人性嗎,它只能算常性。
艾平芳子還是跺腳,說現(xiàn)在怎么辦。
我說:“你要不要給你們老師說一聲?”她抬頭朝遠處的徐橫舟看了一眼,說:“打死我也不說,我自己想辦法把金耳環(huán)要回來。”
我還是挺理解她的。作為一個考古隊員,在她的眼皮底下出土物失蹤了,無論怎么說這都是她的失職。與其承認失職被罵一頓,不如悄悄地把耳環(huán)要回來。
她恨不得馬上就去找那個大嬸,我問她知不知道那個大嬸家在哪里。她說知道,她去過她家。這倒是很正常,我上一次實習(xí)結(jié)束的時候,我探方里的大媽都快要認我做她的干女兒了。
但最后我還是勸住了艾平芳子,我讓她等第二天開工,等那個大嬸來了再問她要。
結(jié)果第二天老天不幫忙,這天夜里就開始下雨,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雨還沒有停。艾平芳子就坐不住了,我也沒想到我到工地的第二天就碰到了雨天,對考古隊來說,雨天就是放假。
羅佳佳倒是挺高興的,一看不用開工,馬上就嚷嚷著要去網(wǎng)吧,說她已經(jīng)憋壞了。
我說:“這附近有網(wǎng)吧嗎?”
她說:“有啊,在鎮(zhèn)上!比缓缶蛦栁胰ゲ蝗。
我說算了,我才剛來。她轉(zhuǎn)頭又拉艾平芳子。要換了平時,艾平芳子肯定和羅佳佳一樣高興,但現(xiàn)在她哪有心思去,她只惦記著那個金耳環(huán)。
最后羅佳佳跟著一幫男生興高采烈地走了,我和艾平芳子兩人留在了寢室里。等到了下午,雨稍微停了一下,艾平芳子就對我說,她想去找那個大嬸,問我愿不愿意陪她一起去。
我其實想勸她不用這么急,那個大嬸又跑不掉,但一看她的眼神,我就什么都沒說。臨走之前她還問我借錢,說考古隊的津貼一發(fā)下來就還給我。我知道她是怕金耳環(huán)要不回來,她是做了出錢把它贖回來的打算。我把身上的現(xiàn)金都給了她,兩人湊了一千多。
艾平芳子問我這點錢夠不夠,我說夠了,都可以買一對新的了。
然后我們倆就出發(fā)了。
走到院子門口卻遇見了他們的老師,徐橫舟和穆老師不知道去了哪里,這時候剛剛從外面回來,兩人都撐著傘,穿著雨靴?匆娢覀円泊蛑鴤阋鋈,穆老師先開口:“你們?nèi)ツ睦??
艾平芳子不敢說實話,就扯了個謊說:“老師,我們?nèi)ソ吷⑸⒉健!?
穆老師就囑咐我們:“別走遠了,早點回來。”
徐橫舟卻像個討債的:“艾平芳子,你的發(fā)掘記錄表還沒交給我!
艾平芳子生怕走不了,連忙說:“徐老師,我回來就給你!
等出了院門,我還在回味著徐橫舟撐傘的酷帥模樣,根本就沒想到他隨口的一句話會讓我多么悲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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