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節(jié)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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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已將阿寶接去正院兒里了，當(dāng)天下午林夫人便將雁卿和月娘送到了慈壽堂太夫人處。
她送去得十分麻利，太夫人還說她：“雁丫頭還在吃藥，你這個當(dāng)娘的就半點不掛念？”
林夫人只道：“寶哥兒還小，夜里難免鬧騰。雁丫頭需得靜養(yǎng)，自然是送到阿娘您這里最好。就如您的說的，您是她的親祖母呢，我有什么可掛念的？只是要讓您多費心，令我十分過意不去。”
林夫人誠懇，這話也說得十分暖心，太夫人反倒不好調(diào)笑她了，只說：“都說我是她的親祖母了。再說，一院子人照料著，能累著我什么。不管我，還是雁丫頭，你都只管放心�！�
林夫人又給張嬤嬤送了五十兩碎銀子供月娘花用，額外貼補(bǔ)了各色布匹、陳設(shè)器物，并秋冬用具。也有給老太太的孝敬。反倒是雁卿這里，因都是從正院兒里挪過去的，沒有新更換、添加什么。
林夫人處事向來舉重若輕。等到趙世番回來，月娘和雁卿就已搬好了家。
趙世番卻還不曾知曉柳姨娘被處置了。
因昨日老太太說了重話：“你敢回家先去看小老婆，就不要裝孝順的”，趙世番回家甚至都沒敢提“柳姨娘”三個字。下人們剛剛被林夫人理順了，自然更不敢多嘴。
趙世番下了馬車就直接去正院兒看雁卿，半道上卻叫老太太房里的人截下。他也沒敢說“先回去換身衣服”，直接一身朝服就往慈壽堂去了。
慈壽堂里因多了兩個女孩兒，不說比平日里熱鬧了，夜間也確實更明亮了——兩個姑娘眼睛都漂亮。老太太怕夜里太暗，累壞了她們的好目光，特地命明菊記著，以后要點雙份的蠟燭。
趙世番進(jìn)了院子，見燈火通明，里面隱隱傳來老太太的說話聲，聽著似乎是喜悅的，心就先放下一半。
他就攔了要去通稟的人，自己慢慢地踱著步進(jìn)去，也想借一借老太太的好心情，略撒個嬌哄她開心一回。
里間老太太已用完了飯，正攬著兩個孫女說話。
得說老太太是真的喜歡孫女——她這輩子就養(yǎng)了仨兒子，一個比一個不省心。待趙世番娶進(jìn)林夫人來，又是旁人養(yǎng)好了的女兒，堪稱無可挑剔的成品。她也享受不到養(yǎng)女兒的樂趣。好不容易等到雁卿出生，偏偏又發(fā)生了那種事，她不忍心將雁卿從林夫人手里搶來養(yǎng)。是以這回才算真的遂心如意了。
她性子本就比旁人寬厚仁善些，對兩個孫女兒自然只會更慈祥。
就與她們話家常，聊聊各自的喜好，也說說自己年輕的時候。雖忍著沒說趙世番年幼時的糗事，另兩個兒子卻沒少當(dāng)話資。
也虧得他們都不在京城。
一時聊完吃食、愛好一類，太夫人就問起課業(yè)來。
雁卿已跟著女先生讀書識字，又因天黑犯困，精神比往常松懈些，話反倒說得流利了。就告訴太夫人：“正在學(xué)毛詩，先生講到召南篇《采蘩》。我自己已讀完了�！�
太夫人便道：“里面的字都認(rèn)得了？”
雁卿認(rèn)真道：“有不認(rèn)得的，就問阿娘和先生�！�
太夫人就笑道：“才十歲就把毛詩讀完了，旁家姑娘又有幾個能做到？我看你比她們聰明多了。”
雁卿倏地就清醒過來，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渴望地望著太夫人。她這反應(yīng)毫不作假，滿眼寫的都是“真的嗎”，太夫人被她萌得心都化了，就笑道：“真的，比她們都聰明。你喜歡讀書？”
雁卿就一本正經(jīng)地說：“喜歡。讀書能變聰明�！�
太夫人就說：“能變聰明的事多了，日后阿婆一樣樣教你�！�
雁卿就眨了眨眼睛，片刻后又有些惋惜卻十分果斷地說：“我學(xué)一樣就好了，多了學(xué)不好�！�
太夫人忙說：“好，好。雁卿不貪心呢�！�
因月娘不插話，太夫人就轉(zhuǎn)過去又問她：“月娘在讀什么書？”
月娘垂著眸子，也說：“剛剛把《詩經(jīng)》讀完�！�
太夫人卻是知道的。雁卿學(xué)什么，柳姨娘就讓月娘學(xué)什么。因月娘落寞，此刻聊著就難免顯得冷清。還是雁卿在一旁插話：“妹妹比我小，也聰明�！碧蛉瞬湃滩蛔∮中ζ饋�，道：“是呢�！北阌謫栐履�，“喜歡讀詩嗎？”
月娘道：“嗯�！�
她心里其實是哀怨的。林夫人將她送至老太太處，張嬤嬤還慶幸地對她說：“太夫人是憐惜姑娘呢”。這會兒給她的一分好便勝過平日的十分、百分，太夫人將她接來親自撫養(yǎng)，不教她落在林夫人手上，月娘感激不盡……可太夫人攬著她們說笑，何嘗真的顧慮到她的心境？顯然都沒將柳姨娘才被攆出去的事放在心上。
人賤之處，情薄至此。也不由得月娘不難受了。
月娘正心不在焉著，就聽太夫人又問：“最喜歡哪句？”
月娘就有片刻恍惚，腦子里一時閃過許多句子，譬如“習(xí)習(xí)谷風(fēng)，維風(fēng)及雨”，可太夫人顯然不會為柳姨娘說話，棄婦詩就能打動她嗎？又有“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于喬木。嚶其鳴矣，求其友聲”，這卻是她最喜歡的，可說出來也沒什么意思。最后瞧見雁卿認(rèn)真地望著她，她便垂了眸子，道：“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
太夫人便十分欣慰，接道：“兄及弟，式相好，無相猶……你是個好孩子，雁丫頭也是個好孩子。你們兩個要好好相處。”
月娘便輕聲道：“是。姐姐心善，待我比旁人都好�！�
太夫人才又笑著問雁卿：“雁丫頭最喜歡哪一句？”
雁卿就眨了眨眼睛，說：“很多句……”
太夫人又被她逗樂了，道：“只揀最喜歡的說�！�
雁卿仔細(xì)地想了一會兒，道：“風(fēng)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太夫人就問：“為什么喜歡這一句呀？”
雁卿是越認(rèn)真，想的越多，能說出來的反而越少的人，憋了好一會兒才道：“……很歡喜�！�
太夫人竟是聽懂了，就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道：“阿婆也覺得這句好。你看縱然外間風(fēng)雨交加，天昏地暗，可只要能見著那個人，便一下子歡喜起來。那得是多好的人啊。雁丫頭以后必能遇著這么個人，讓你一輩子都?xì)g喜無憂呢�！�
趙世番在外間聽了一會兒，就打簾子進(jìn)屋，笑道：“阿娘今日怎么有閑情，逗弄她們兩個？”
太夫人倒是沒立即變臉，笑容卻也是淺淡起來，也不答話，只喚了崔、張二位嬤嬤來，道：“帶兩個丫頭去睡吧……今夜天有些涼，東間還沒暖過來，且讓月丫頭和雁丫頭住一處�！�
兩位嬤嬤各自抱著孩子回去了。太夫人才指了指地上的椅子，道：“坐下和我說會兒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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